熊环悄无声息地靠近上来,上下不住的打量着钱师爷。
钱师爷忽有警觉,惊惧起身:“请问阁下,有何赐教?”
熊环看了看钱师爷那一大一小的双眼,躬身施礼道:“请问先生可是布政司衙门里的文案师爷,钱中保、钱师爷?”
钱中保有些惊慌地问:“请问阁下,你是何人?在下从未见过阁下?”
熊环不无调侃地说:“钱师爷,认不认识老夫倒无所谓……”
了尘师太已隐身路旁的大树后。
熊环继续道:“只是你姓钱的太不应该了,即使要走也应该打声招呼才对呀!史大人待你不薄,你不辞而别,这让史大人很是失望、难受。念你随他多年,于心不忍,特命在下前来寻你,替他送一张银票给你,请阁下查收!”
熊环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钱中保心存疑虑地问:“阁下到底是谁?”
熊环:“我是替史大人跑腿的,钱师爷快些拿了去,在下也好回衙门交差。”
就在钱中保欲接之际,大树后,了尘师太一声沉喝:“住手!”
熊环大惊,知圈套已被了尘识破,遂把纸朝钱中保口鼻处一扬,一股粉尘被钱中保悉数吸入。
熊环狞笑道:“姓钱的,死也要让你死个明白,老子姓熊、名环,是你的本官大人让我来送你的!”
钱中保恍惚间,一个趔趄,天也转,地也转,一头栽倒地上。
熊环言罢转身欲走被了尘师太拦住去路:“孽障,二十多年了,杀戮之心仍未收敛,今日贫尼超度你脱身苦海尘世!”
熊环大惊:“啊!原来是你这老不死的秃驴!”话音未落,迅即抽出背上的分水峨眉刺,一招毒龙探爪,往了尘前胸刺来。
了尘面无表情,闪身躲过,二人斗在一起。不消三五个照面,了尘竖掌似刀,朝熊环左肩后切去。熊环大叫一声,身子像个被狠抽了一鞭子的大陀螺,不由自主地转了两个圈,又蹬、蹬、蹬连退数步。
熊环困兽犹斗,稳住身形,插好兵刃,气沉丹田,运功于掌,双掌渐渐乌黑,胀大。
了尘动容道:“你这孽障几时练成了这下五门的阴煞五毒掌?你不施毒掌,贫尼或可绕你!”
熊环:“秃驴!少废话!看掌!”
了尘一双肉掌,熊环一双毒掌,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一起。
了尘气沉丹田,运功于右掌,只见她身形似凌空飘起,右掌不离熊环头顶、心窝,不出数招,熊环的掌法施展不开,连招也递不出去。
熊环心中大骇,不由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急抽身窜去圈子,撒腿就跑。了尘一声清叱:“孽障!站住!”拔身欲追,只听钱中保杀牛似的呜呜了两声,了尘摇摇头,舍下熊环,直奔到钱中保跟前。
钱中保佝偻着身子,歪着头,瞪着一双惊惧的眼,口鼻血缓缓淌出,了尘伸出手试了一下鼻息,已气息全无。
了尘站直身形朝着逃跑的熊环一声长啸:“孽障,记住,报应不爽!”
画面拉回:
熊环忿忿地说:“这该死的秃驴,母驴。若再碰上,非使奇毒超度了她不可!”
史近山阴沉着脸:“这姓钱的果真死了?会不会……”
熊环:“放心吧表兄!”
史近山:“这就好!这就好!”
熊环:“表兄,不知乔仲的事儿干的怎么样了?”
史近山:“我已经叫万虎永远的去陪乔大人去了。”
“太好了!太好了!一石二鸟,神鬼莫测。”熊环由衷地说:“小弟佩服!”
史近山:“好是好,乔仲去了、万虎去了、钱中保去了、厘税司的陈光远也去了,可是转运司的于正道还活着,这是块心病啊!”
熊环嘿嘿一笑:“表兄稍安勿躁,除去于正道这有何难?”
史近山:“要除去于正道的确不难,可是在严守仁来湖广之际,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除去一个朝廷五品命官,就不是什么易事了!”
熊环:“表兄,于正道自己生病,就是死在钦差面前,又与别人何干?”
史近山眼睛一亮:“什么?自己生病……于正道自己生病?”
熊环点点头:“小弟在龙虎山灵猿洞修习毒功时,曾炼制过朔望断命散,表兄怎么忘记了?”
史近山一阵沉吟,忽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表弟是说过此事。好!事不宜迟,立即派人知会于正道,三日后在布政司衙门议事,表弟可相机行事。”
三日后,中午。
武昌、湖广布政司衙门、客厅。
布政使史近山设宴款待各府、州专司衙衙门主官。
史近山在主席就坐,其余各官按品级就坐。
席上,山珍海味、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史近山扫了众官一眼,干咳一声:“各位大人,本官来介绍一下!”说着话,手指在末席上的瞽目老者道:“这位是布政司衙门新聘的总护卫,姓熊、名环,大伙认识一下,以后彼此好有些照应!”
熊环起身,抬手做了个罗圈揖:“在下熊环,武行出身,以后还望各位大人多多提携照应。如有粗鲁、不雅之处,还请各位大人多包涵、多担待!”
众官惊愕:“总护卫客气了!彼此彼此!”
史近山见众官心生疑惑,急忙道:“万总护卫前两天外出公干,尚需些时日才能回衙,故暂聘熊总护卫前来任职。来!来!来!我等为熊总护卫接风,统统干了此杯!”
众官你看我、我看你,虽觉有疑,却也不好说话。见史、熊已把杯干了,也都举杯,一饮而尽。
史近山:“各位大人,京城驿报,都察院都御史严守仁、严大人奉旨来江西湖广一带巡视,不日即抵武昌,望各府、州、各有司,恪尽职守,勤勉王事,不可出一丝纰漏,辜负了圣上恩典!”
众官七嘴八舌:“属下遵命!卑职遵命!”
言毕一一起身告辞。
史近山起身:“各位大人,走好!恕本官不送!”
客厅门口。
史近山来至于正道面前,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于大人,走好,闲暇时多来布政司衙门走走!”
于正道:“谢大人,卑职遵命!”
客厅门口。
史近山示意谢应声留步,二人退回客厅耳语有顷,谢应声点头离去。
湖广,麻州府衙前,轿子落下。
于正道面色蜡黄,满头大汗,一下轿,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地上。
随从急忙上前扶住:“大人!怎么啦!”
于正道双眼无神,浑身无力,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腹中难受,浑身酸软无力,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随从即将于正道扶进后衙寝室。
麻州府后衙,于正道寝室。
曲红锦、柳如梦正在外间叙话。
二人见随从将于正道扶了进来。
于正道面色蜡黄,精神萎靡不振。
二人心知不妙,边扶于正道上床躺下,边问随从:“老爷是怎么啦?”
柳如梦翻看了一下于正道的眼皮,又把右手三指搭在于正道左腕的寸、关、尺处。
随从:“夫人!小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一路上打尖住宿,都没有事儿,今日清晨在史家驿上轿时,老爷说他腹中难受,浑身燥热,酸软。我们就急急赶路,谁知到了衙门口,老爷下轿时差点摔倒。”
于正道有气无力地说:“别问他们了,他们跟我一样,不知这是怎么了,哎!这会儿好象又好点了。”遂转头对随从说:“没事了,你们下去吧!回去好好歇息、歇息!”
二随从:“是!老爷保重!”先后步出。
曲红锦焦急地说:“小妹,你看这是怎么啦?”
柳如梦看了看曲红锦,低头沉思,没有作声,有顷,问于正道,道:“姐夫,这些天路上餐饮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没有?‘
于正道:“没有,都是在驿馆就餐住宿,怎么……”
柳如梦:“这就怪了,依小妹看,姐夫好像饮食不周,伤了脾胃所致!在布政司衙门,可曾……”
于正道一惊,支撑着坐起来:“在布政司议事时,史近山曾设宴款待过各官,席间也看不出有何异常,只是……”陷于沉思。
曲红锦、柳如梦异口同声:“只是什么?”
于正道:“席间,史近山新聘的一位总护卫,黑脸独目,五十多岁,行动诡秘、阴森、恐怖,曾起身敬酒,在我席前转了一圈。”
柳如梦情急道:“姐夫,独眼人是不是高身架,瞎的是……是左眼?”
于正道沉吟道:“对!高身架,瞎的是左眼,怎么小妹认识他?”
曲红锦:“小妹,此人可是妹妹常常说起的杀亲大仇人熊环?”
于正道:“这就是了,曾听史近山说是新聘的熊总护卫!”
柳如梦脸色煞白,一阵眩晕,差点栽倒,被曲红锦一把扶住:“小妹……”
柳如梦眼含泪水:“苍天有眼,这老贼到底还是露出了行藏!”
忽然间。
于正道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仰身重重地跌在床上。
曲红锦、柳如梦赶上前去。
柳如梦手搭于正道右手寸、关、尺,左手翻看于正道眼皮。
曲红锦焦急地:“老爷!老爷!你!你觉得怎样?”
于正道痛苦地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曲红锦:“来人哪!”
一差役进房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曲红锦:“快去请郎中,大人病重!”
柳如梦:“且慢!”对差役道:“没事,你下去吧!”
差役狐疑地看看于正道,又看看曲红锦、柳如梦,正在为难之际。
曲红锦惊异得对柳如梦说:“妹妹!你……”
柳如梦对差役道:“你下去吧!”
差役:“是!”退下。
柳如梦:“姐姐,小妹两次切姐夫脉象,均无病疴迹象,寻常郎中根本瞧不出病来,依小妹愚见,姐夫还是着了史近山的道了。”
曲红锦:“他临去武昌时,就担心史近山不怀好意,无怪前几天,乔大人曾派人告诫,让他多加提防,以防不测,看来还是着了人家的道,真是自古冰炭不同炉呀。小妹,你说咋办?”
柳如梦:“姐姐,等会儿,姐夫若是好转,小妹敢断定,姐夫是中了下五门的朔望断命散。小妹在红石庵随恩师学艺时,曾听恩师说过,三十多年前,一下五门匪类在云贵一带采五毒,聚三瘴偷取成形男婴,炼制了朔望断命散。后被侠义道人追杀,逼出了毒药。从此江湖上这朔望断命散绝迹。不知史近山怎么会弄出这下五门的毒药来?”说话间,于正道停止了颤抖,缓缓睁开眼。
柳如梦:“姐夫,感觉怎么样了?”
曲红锦:“老爷,好些了吗?”
于正道:“这会儿好点了!小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如梦:“这么说姐夫还是中了朔望断命散的毒了!听恩师说,中了此毒,头三天并无异常,三天后发作,发作后每隔一个时辰左右反复一次,随着发作次数的增加,病情也越来越重,挨至半月,命归黄泉。此毒朔日服下,望日断命;望日服下,朔日断命。故名朔望断命散!”
曲红锦听到此处,啼哭道:“这可怎么办哪?”
于正道:“哭什么?想我于正道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就是死,也当含笑九泉!”
柳如梦:“姐姐别哭,你一哭小妹就乱了方寸,没了章程。我想姐夫还是有救的!”
曲红锦抓住柳如梦的手:“妹妹,你说你姐夫还有救?”
柳如梦:“姐姐,小妹在红石庵曾随恩师习过医道,知道姐夫之患寻常丹、汤、散、丸难以奏效,唯师门的百露九转大还丹可药到疾除,小妹想立即启程赶赴广兴红石庵求恩师赐药,解救姐夫性命!”
曲红锦:“难为小妹了!”
柳如梦:“姐姐,你怎么跟小妹客气起来了?快找笔墨纸砚,我写一处方,按时服药,虽对所中之毒无效,但可保半月之内,无反复发作之虞!”
曲红锦立即取来笔纸等。
柳如梦:“姐夫,小妹弄不明白,你与史近山同为朝廷命官,且都在湖广一省用命,史近山为何要加害于你?”
于正道:“小妹,我于正道自信为人坦坦荡荡,从无得罪史近山处,谁知他为何要加害于我?哎!对了,前些日子他向我索要银票十万,我没答应,也许是因为这个!”
曲红锦:“老爷是当局者迷!你怎么不想想当年在通山任上,你与史近山就形同路人。到麻州任上,你与他仍是若即若离,转运司衙上的一应转运、收支账簿你还秘存一份。莫不是前些天卢三在布政司人跟前露了风声,被史近山怀恨在心?先派刺客暗杀无果,又设此方害你性命?近日,钦差严大人即到,他能不狗急跳墙?若直接加害,恐太着痕迹,才用了这种乱污法子!”
于正道点点头:“夫人所言甚有道理!只是小妹欲去川西广兴红石庵却未必能行。”
柳如梦写好处方,递给曲红锦:“姐姐,照处方的量,按时服用。”曲红锦连连点头:“哎!哎!”
柳如梦转身向于正道:“姐夫方才说小妹去求师赐药未必能行?什么意思?”
于正道:“从麻州去广兴,往返约需二十天,这药已过三天,只余下十二天时间……”
柳如梦:“姐姐、姐夫放心!小妹知转运司马厩里有几匹良马,脚程极快。小妹选一脚程最佳的,昼夜兼程,十二天之内,确保赶回。”
曲红锦不无担忧地说:“妹妹,纵能赶回,就怕师父他老人家不在庵中!”
柳如梦:“姐姐所虑,小妹也曾想过。如果见不到恩师,小妹即赶往布政使衙门,拿住史近山,逼他交出解药。好啦!姐姐好好照顾姐夫,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