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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TCL折戟汤姆逊 (5)

在跟汤姆逊集团谈判的过程中,胡秋生发现汤姆逊集团非常傲慢,可能这跟汤姆逊集团的血统有关系。技术出生的胡秋生更看重专利技术,然而汤姆逊集团一直谈的技术却是显像管电视,而不是更具有科技含量的平板电视。一提到平板电视,汤姆逊集团的代表就转移话题,这让胡秋生相当失望。于是,胡秋生忧心忡忡地告知李东生,目前TCL跟汤姆逊集团合作非常不利。

并非只有胡秋生一人,TCL的董事袁信成也很担心。在进入TCL之前,袁信成是湖南省邵阳市无线电二厂厂长,后来他一步步做起,先后担任过TCL通力电子(惠州)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总经理,惠州TCL 电器销售有限公司总经理。现在作为首席运营官,袁信成对彩电的销售趋势非常了解,显像管电视已经日趋没落,长虹、康佳等都在进军平板电视。汤姆逊集团这个时候甩卖显像管电视,已经透露出欧美人的消费已经倾向了平板电视。现在不是闭关锁国那个年代了,几天的时间这种风尚就可以在全中国流行起来,现在TCL去收购即将被市场淘汰的显像管电视,有什么用呢?

波士顿咨询公司的结论很明显,不建议收购;波士顿咨询公司的职业经理人的判断也很明确,没必要收购。现在管理层的两位核心人物胡秋生跟袁信成也投下了反对票,这两位的意见可太重要了,一位是技术核心人物,一位是运营一把手,他们的反对票令股东们忐忑不安。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李东生的态度突然变得非常强硬,收购汤姆逊集团彩电业务一定要进行,这是TCL最好的国际化计划,不容错过。

一语震惊了董事会。

曾经精诚团结的TCL管理层,怎么会突然间分歧巨大呢?李东生为什么在拿到波士顿咨询的警示报告后,三四天彻夜失眠?他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动情地说:“我几夜难眠。”难道波士顿咨询机构的警示反而促成了李东生的决心?难道汤姆逊集团给李东生下了迷魂药?

没错,高盛就是做好了迷香,勾引李东生一步步跳进早已设好的圈套。

第一招:专利。

高盛的代表非常诚恳地告诉TCL,汤姆逊集团拥有世界上一流的彩电技术,拥有3.4万项专利,只要双方能够合作,那TCL就不用投入大量资金、时间闷着头搞研发了。汤姆逊集团很有诚意地提出,只要双方合作,汤姆逊集团全球所有的电视和DVD研发中心都归双方所有。听起来,汤姆逊集团对TCL太好了。研发环节薄弱的问题在双方合作后,似乎立即就得到解决了。

赵本山的小品《卖拐》,忽悠的核心就是障眼法。

胡秋生立即发现不对劲儿,研发中心在合作后归双方所有,那么研发中心之前的研究成果归谁呢?

研发中心是汤姆逊集团生存的重要部门,之前的研发成果自然属于汤姆逊集团所有。汤姆逊拥有传统电视机的所有主要专利和大部分数字电视与DVD专利,在双方合作之后,如果TCL要用,则需按照市场规则支付专利费用。也就是说双方合作了,汤姆逊集团的3.4万项专利,TCL一项都免费不了,还要掏钱。

高盛和汤姆逊集团为了打消TCL的担心,拿出了大量20世纪50~60年代的专利展示:看,这些都是没过时的。

21世纪什么最贵?

人才!只要研发中心归双方共同拥有,研发中心的科技人员就是TCL收购汤姆逊集团彩电业务的核心,有了这些人,还有什么研究不出来的?新的研究成果就是新的生产力。听完这样的分析,李东生有了底气,他也觉得,合资公司有能力研发新专利。

第二招:贸易壁垒。

反倾销(Anti-Dumping)是很多中国人都熟悉的一个词,这是欧美国家对中国出口产品最惯用的一招。反倾销指对外国商品在本国市场上的倾销所采取的抵制措施:除了征收一般进口税外,再增收附加税,使其不能廉价出售,此种附加税称为“反倾销税”。

在欧美发达国家,制造业的成本有一大部分是劳动力成本,由于他们工业化已经超过了百年,工业化的程度非常高,熟练的技术工人的劳动力价格自然也非常高。而中国的工业化程度相对较低,工业企业的技术含量也很低,再加上中国是人口大国,劳动力过剩,劳动力价格也非常便宜。汤姆逊集团的员工工资至少在1 000美元以上,中国的工人却只有400美元左右。不用一一对比,就能明显地看出:同样的商品,由于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低,价格自然就比欧美发达国家低。这样一来,欧美商品在价格上明显失去了竞争力。

从1988年开始,欧洲市场就对中国和韩国彩电实施反倾销调查,并于1991年对中国彩电征收15.3%的最终反倾销税。从此以后,中国彩电被阻隔在欧盟市场之外长达10年之久。

2003年5月,美国也开始对中国彩电实施反倾销调查,不过这一次调查相当耐人寻味,时间也非常诡异,与高盛给汤姆逊集团出招让其大肆在中国“作秀”的时间相一致。为什么早不调查晚不调查,偏偏在这个时候调查呢?要知道,汤姆逊集团才是美国最大的彩电销售商。

当时的美国商务部长唐纳德·路易斯·埃文斯(Donald Louis Evans)是汤姆·布朗石油天然气公司董事长,在小布什竞选美国总统的时候,这位爷一马当先,募集了1亿美元的竞选资金,成为布什家族的股肱之臣。不过,这位美国商务部长之前从未从政,压根就不懂“反倾销”。这位爷跟高盛集团也算是老朋友了。就在汤姆逊跟长虹、康佳等中国彩电上演秘密谈判游戏的时候,唐纳德·路易斯·埃文斯在老朋友的授意下,将反倾销的大棒挥向了中国彩电业。

要让中国彩电企业就范,那就要下死手。

TCL跟汤姆逊集团谈判期间,不少关于美国反倾销调查的信息泄露出来,一个让家电企业骚动不安的信息是,美国商务部的反倾销税肯定超过欧洲,甚至有翻倍的可能。

TCL对这一点深有体会,之所以收购施耐德,就是要通过建立欧洲生产基地,绕开欧盟的贸易壁垒。但是收购施耐德带来的影响非常有限:首先,施耐德的市场主要集中在德国、英国和西班牙三国,其次,生产所在地的劳动力成本高昂,第三,原有重要客户在破产前已流失不少。

高盛很狡猾,它是这么忽悠TCL的谈判代表们的:汤姆逊跟施耐德不在同一个档次,汤姆逊在欧洲和北美均拥有当地的强势品牌,而且在欧美已经建立了相对完善的营销网络;其生产基地也在劳动力价格相对低廉的墨西哥、波兰等国。虽然这些国家的劳动力成本相对中国要高,但与日、韩等地相比,依然有较强的优势。

TCL的谈判代表有些动心了,高盛又继续忽悠:如果TCL觉得墨西哥跟波兰等地的劳动力成本高,完全可以采用主要零部件在国内生产,在墨西哥、波兰等地整机装配的办法,这样一来,既可以继续发挥国内劳动力成本低廉的优势,又可以通过设在墨西哥的彩电制造厂出口北美地区,从而绕开反倾销的贸易壁垒。到时候,TCL就是美国彩电市场的霸主了。

高盛的一番豪言壮语让TCL的谈判代表们心潮澎湃,而此后发生的事情似乎也证实了高盛的判断。

2003年11月24日,也就是在TCL跟汤姆逊集团签约后不到半个月时间,美国商务部作出初步裁定,中国出口到美国的彩色电视机存在倾销行为。美国商务部宣传,今后五年内,美国进口中国彩电的税率将提高30%以上。

美国商务部的裁定出来后,TCL大舒一口气,看来高盛真是料事如神,如果不是提前跟汤姆逊集团签订了合作协议,那TCL跟长虹、康佳等企业一样,将会遭遇美国毁灭性的反倾销打击,现在好啦,竞争对手们只能在中国、东南亚、中东、南美等局部市场混了,欧美可就是TCL的地盘了。

第三招:品牌推广成本。

这一招是高盛用得最多的一招。无论是向TCL推销汤姆逊集团,还是向联想集团推销IBM的PC部门以及后来向吉利集团推销沃尔沃,品牌推广成本是高盛用来勾引中国企业屡试不爽的一招。

在中国长三角跟珠三角地区,有一大批加工厂,尤其是以台湾富豪郭台铭为首的一帮老板,召集了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民工,替苹果、戴尔等国际企业集团加工产品。好听一点儿的说法叫OEM,难听一点儿的说法就是出卖体力的代工。

其实,出卖体力的代工跟万恶的旧社会的包身工又有什么区别呢?在这些企业里,劳工们根本就没有太多的人身自由,他们的精神和肉体都已经被压榨到了极致。不然,也就不会出现富士康“十三跳”的悲惨事件。

郭台铭的集团叫做鸿海集团,台湾人喜欢称其为“红海集团”。为什么这么叫呢?给大家讲一个颇为流行的段子:据说,如果哪天郭台铭在厕所遇到一个尿血的员工,那么这哥们儿就走运了,马上就要升职了。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代工企业的出现?因为,要把一个品牌打造成国际化知名品牌,推广成本相当高,对于没有什么技术优势的中国企业来说,这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在中国,最早嚷嚷国际化的是海尔集团。1984年,海尔集团引入德国利勃海尔电冰箱生产技术。1994年,海尔集团开始实施产品国际化战略,在美国成立分公司。为了打开美国、日本等海外市场,海尔集团花了上亿元的推广费用,直到2003年,其冰箱才在美国市场取得一定成绩,而日本的销售网络最后不得不借助日本三洋的帮忙。从张瑞敏进入冰箱厂开始就在试图走国际化的道路,从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家电品牌到被美国人、日本人认可的中国品牌,张瑞敏左冲右突,用了20年时间。就推广海尔品牌本身,国际化的路子也走了5年,费用就更为庞大了。

海尔集团是多大的腕儿?国内又有几家企业能够跟海尔集团媲美呢?

当年张瑞敏带着一帮兄弟接手了一个亏损冰箱厂,靠向农民兄弟借钱才维持了冰箱厂的运作。现在的海尔集团今非昔比,已经是世界第四大白色家电制造商,在全球建立了29个制造基地、8个综合研发中心、19个海外贸易公司,全球员工总数超过5万人,已发展成为大规模的跨国企业集团。

就连海尔集团的品牌推广都如此漫长,所以说,绝大多数企业选择了跟郭台铭一样的道路:与外资品牌合作,采用为其贴牌生产的方式,赚取微薄的加工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