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定决心,再约一次严冬美。他借口去取数据,又一次去了质检所。他请严冬美一起跟他去吃顿饭,同时,他还想再带一个人。
严冬美一听他还要带一个人,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她答应得挺爽快,送******出实验室。走廊上的人,纷纷好奇地缩头、关门。
严冬美苦笑:“让你见笑了。”
******说:“不见笑不见笑,这对我来说,是礼遇。”
饭馆找得比较偏僻,******怕遇见自己熟人,更怕严冬美遇见她的熟人。两人八字还没一撇呢,小心一点最好。
他要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童童。那天刘艳华说到要顾及童童的感受,等于提醒了他。是啊,他是找老婆没错,但同样也是在给童童找母亲不是?他怎么能不带童童去呢?孩子的感觉,不是也很重要?
担心晚上吃饭会太迟,所以他把时间定在了中午。这个时间,也让严冬美觉得挺好、轻松。
头天晚上,父子俩躺在床上。******就告诉了童童,要去带他认识那天说的阿姨。
童童见爸爸挺正式的表情,无师自通,突然就说:“是你的女朋友吗?”
******吓了一跳,这惊讶不亚于听到“****小护士”。他小心翼翼地问童童:“如果是,你愿意见吗?”
童童和暖暖不一样,毕竟小,而且对完整家庭的渴望,大过接纳新人的困难:“愿意啊。我希望你快点给我找个妈妈,这样星期天我们就可以三个人一起出去玩了。”
童童的回答,让******很感动,不由地湿润了眼眶。婚姻破碎,******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两个孩子。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承受单亲之苦。
******对儿子说:“爸爸和妈妈离婚,很对不起你和姐姐,虽然这是我们没有办法的事。我一定会给儿子找个好妈妈,会和你自己的妈妈一样疼你,好不好?”
童童完全同意,用力点头。
******说:“所以,等你见了那个阿姨,你得告诉爸爸你最真实的想法。”
“什么叫最真实的想法?”
******想了想:“就是你愿不愿意让她到我们家里来,当你的妈妈。”
“哦。”童童点了点头。不说话。良久,突然问:“爸爸,你和妈妈,不能再住在一起了吗?永远?”
******沉默了一会儿:“现在看来,是不能的。”
“那以后呢?”
“以后,可能也不能。”
他想尽量把话说温柔点,给孩子一点缓冲。他不知道儿子心里到底是希望他有女朋友,还是盼望着他和苏兆红破镜重圆。但无论怎样,他都得把真实的情况告诉童童。他不能瞒着他,否则以后怎么办?
对伤口,孩子却有着想象不到的自愈的能力。
虽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让******无端揪起了心,但接下来,童童已经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准备。
“爸爸,我能给你的女朋友提几个建议吗?”
******点点头:“可以啊。不过呢,她还没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呢。我们只是刚认识,需要我跟你,还有她,一起互相了解。但是,你有什么想法,也是可以告诉她的。”
童童沉浸在自己冒出的新念头里,对爸爸说的阿姨还不是女朋友,并没有特别在意。他掰着自己的小指头,说:“我就想对她提三点要求。”
于是,第二天中午,当******带着童童,出现在严冬美面前时,童童立刻就把烂熟于心的要求,告诉了严冬美。
“阿姨,我想对你提三个建议,你愿意听吗?”
他坐在严冬美的对面,一副严肃的表情。
严冬美看着好笑,赶紧点点头,先夹了颗蜜枣,放在他的盘子里,然后身体前倾,听他说。
严冬美的亲和和温柔,都让童童非常满意。他无拘无束地说:“第一,你能不能以后穿裙子啊?”
严冬美那天穿的是裤子,但她是喜欢穿裙子的。于是她点头:“好,以后我见你,保证穿裙子。”
童童很高兴:“第二,你能给我做鸡翅膀吗?”
严冬美很认真地问他:“我只会做红烧鸡翅膀,那你喜欢吃什么样的啊。”
童童小手一挥,说:“红烧的就很好。”
那意思是这个问题也过了。
“第三,如果你和爸爸结婚了,我能不能每天都吃西瓜?”
哟,这话太突兀了。不仅严冬美觉得有点难堪,******也不好意思。但两人却都有惊人的默契,没有任何的阻拦或是解释。
******看着严冬美,眼睛里露出抱歉的意思来。严冬美却根本没有看他,很认真地对童童说:“只要不是拉肚子,我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可以的。你说呢?”
她这才抬起头来看******。她的嘴角,带上了一抹揶揄的笑,这抹笑,让******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几乎在刹那间就认定了,严冬美正是他要找的那个女人。
温柔,聪明,大度,善解人意。
她一定可以做好童童的妈妈。
童童呢,童童在说完了自己的三个要求,并且严冬美都态度极好地答应了他之后,他不由又兴奋又激动,抬头看了看爸爸,示意他低下头,俯耳过来。
“她可以做你的女朋友。”
这是童童给严冬美下的结论。
翟晓来了。
一进门,就给苏兆红桌上放了一个方方的盒子,盒子上有里面产品的图,看上去像个特大号的耳机。
苏兆红正拿个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被这嗵的一声吓了一跳,拿笔戳戳那盒子:“这是什么?”
翟晓人胖,从A点到B点,不管多远,都要先喘几口。苏兆红站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翟晓喝了口水,来了精神,又故作神秘:“你猜?我这是给你送大礼来了。”
一听送大礼,苏兆红就心跳眼热。杂志社虽然隶属文化厅,但两年前改制,已彻底自负盈亏。这帮老员工,当初可都属于厅里的工作人员啊,现在被抛出了体制外,要自己养活自己了。能力和心态都没到位,加上网络冲击严重,虽然收入没什么太大变化,但物价这样涨,不升就意味着降不是?
所以,苏兆红很头疼的一个事,就是拉广告、拉赞助,总想和企业搞活动,落点闲钱。翟晓好歹也是个在生意圈里混的人,在商言商,他说送大礼,除了钱,还有什么?
苏兆红凑近看盒子,终于看见特大耳机后面的三个小字:“养脑仪”。
“养脑的?”苏兆红奇怪地问翟晓,“你说的大礼,就是它?”
翟晓依然一副神秘的表情,点点头。
苏兆红说:“我们俩谁脑子不好了,要养养?你看我不对头?”
眼见苏兆红要误会,翟晓赶紧放下杯子:“这是个新产品,还没在市场上正式卖呢。人家厂家想走直销的方式,电视网络做广告,平面媒体这一块,我是第一个给谈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你的杂志了。一来这产品和我们的教育对口,二来也给你增加点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苏兆红看看这盒子:“东西质量有保证吗?”
翟晓做出一副被侮辱了的表情:“质量?保证?看你说的,你看看——”他转过盒子的另一面,上面写了不少洋文,“这专利可是从英国进口来的。英国的技术,怎么会没有保证?”
苏兆红还是有些犹豫:“什么批文、出品号都齐全的吧?它都在哪里做过广告,我们也得了解一下?”
翟晓说:“你去看吧,几乎所有的地方台,都在轰炸似的播这个产品的广告呢。卖得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比起那些内服的养脑液之类的东西,这个东西外用,而且一天只需要二十分钟,用轻柔音乐、超声波、轻微按摩等方式,起到一个放松心情、减缓压力的作用。我今天拿一个给你,就是让你回去给暖暖用用。孩子不是要高考了吗?这东西正好。如果你心烦意乱、失眠盗汗、经期紊乱什么的,用这个也最好了。”
苏兆红严肃地说:“翟晓,我还没到更年期好吧?”
翟晓仿佛没听到苏兆红气愤地抗议,接着说:“你封底的价钱是多少?”
苏兆红说:“三万。”
翟晓大方地说:“给你三万五。你在插页再加个软文广告。你想这一年下来,就是四十万啊。”
苏兆红动了心。她把盒子拉到跟前,掏出那个大“耳机”来,左看右看,还是像个耳机。只是耳机上还带了几个按键,翟晓说是频道。
“你试试,你试试,”翟晓催促她,“你就戴上,然后靠在椅背上,半躺着。这样效果最好。”
说着殷勤地从对面绕过来,要帮着苏兆红放倒椅子。苏兆红害怕这样的无微不至,嗷地叫了一声,两手乱抖:“别别别,我自己来。”
翟晓笑话她:“你跟我还客气啥?怕男人啊?”
苏兆红觉得这话特不庄重,就很严肃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椅子放倒一些,小心翼翼地把耳机挂在耳朵上。
翟晓又凑过来,要贴着她的头帮她调试频道,被苏兆红一瞪眼,吓退了。
到底是耳机,声音还挺立体的。她一连换了好几个频道,有海浪声,有慢音乐,有颂歌,还有念诗词的。到了超声波,什么也听不见,但耳朵眼里却感觉痒痒的,像小虫爬,又很舒服。
“多少钱一副?这耳机?”她问翟晓。
翟晓很惊讶的表情:“一副?耳机?这是高级仪器,是高科技好不好?你怎么就叫它耳机了呢?”
“好吧,这高科技多少钱一副?”
翟晓见苏兆红执迷不悟,全然不懂科学的力量,只好摇头:“市场价得要一万三呢。不过如果是我们杂志的读者,只要拿封底的广告,就可以打折,八千九!”
苏兆红差点没从半躺的椅子上掉下来:“这比买个音响什么的可贵多了。现在好点的MP4才多少,你这个不也就是能放放音乐吗?还不能下载,哪里值这么多?”
翟晓急了:“苏兆红,要我说你真没文化!你还是把这养脑仪在当耳机用。来来来,我给你好好看看产品说明书,看看人家用的什么材料,这两个大耳机——不对,不是耳机,这里面的材质,是跟普通的耳机一样的吗?所以养脑健脑的东西,就在这两片海绵里面,它会源源不断地释放出刺激大脑的脉冲电波来,又正好跟我们脑子的运动,在一个频率上……”
“得得得,”苏兆红听着头疼,“你呀你也别跟我讲这么深奥。你也知道现在做广告的规矩的,产品质量问题,我们杂志社不管,这是厂家负责的。广告后面我们会发免责声明的。”
“那当然。”翟晓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叠合同来,“这个我先放你这里,你看看。放心,广告款我会先付。”
翟晓迈着小短腿出去了,苏兆红把“耳机”重新塞回盒子里。想了想,又拿起来看看:“八千九,疯了啊,谁会买这个破玩意。”
正在自言自语,蔡编辑进来了。拿了些票据,要苏兆红签字,都是其他编辑外出公干的火车出租住宿票。
苏兆红皱着眉头看,叹口气:“钱越来越少,以后这样的差,我们可能都出不起了。”
小蔡看了看盒子,问道:“主编,这是你带来的耳机啊?”
苏兆红转了转盒子:“你看看,那不是耳机。据说是养脑仪。”
小蔡很兴奋:“还有这个东西呢?那我可得好好养养。整天被我儿子欺负的,脑子都彻底被气坏了。昨天晚上吃完饭,跟老公散步,看见街边有卖鞋的,交了钱,却忘了拿鞋。回到家才想起来,又赶紧跑回去。果真,小摊主不承认,我跟他吵半天,才拿回来。我老公说我,脑子里进水了。主编,不知道这玩意,帮不帮脑袋排水?”
说着,高高兴兴地将耳机套到耳朵上。一想不对,又取下来:“是这样用的吗?是放在耳朵上的吗?不是养脑仪吗?怎么对着耳朵呢?”
苏兆红见她这么热闹,不由笑起来:“你还真是个活宝。我也觉得就是耳机。是翟总拿来的,说要在咱们这里做广告。一月三万五呢,还算不错。做就做吧,我试了一下,也就是海浪排箫什么的。他说得天花乱坠,至少没什么坏处吧。”
小蔡戴到耳朵上,按了几个键,跟着音乐又是摇身又是晃腿的。
“不过,苏主编,”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过来,“给这种关于脑子的产品做广告,是不是得特小心一点?毕竟看咱们杂志的人有很大一部分群体是学生。平时做做书的广告还好啦,突然冒出这么个过于商业化的东西,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形象?”
苏兆红有点为难地说:“我也觉得不好。虽然我们发行量不算大,但很多读者还是很信任杂志社的。这个产品,往这一放,就感觉很不靠谱,等排到封底上了,就显得更水了,肯定会对我们的杂志声誉造成影响。可是你看,国内多少老牌的期刊,甚至特学术特文艺的,都开始做广告了,我们也不能只靠着书讯来赚钱啊。那能有几个钱呢?去年的印刷费,我到现在还没给人家印刷厂结算清呢。”
说着,字也不签了,一脸苦瓜相地坐着发呆。
小蔡很是同情苏兆红,小心地把“耳机”收起来:“主编,你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