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了?”袁二元不由嘀咕,头转过去,看着苏兆红的背影。
陈为民陈大爷发现了他这个眼神,冷不丁冲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说画家,那个女人可不适合你。脾气太怪了,到这年龄了,过日子主要是让自己轻松,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袁二元刚点头说了声是,又跳了起来:“陈大爷,你吓我!你说谁呢?不不不,没有的事,影子都没有。不过大家都是邻居,我可受不了她成天对我看不惯的样子。我又没做错什么,对吧?我就是想跟她搞好关系,我这个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别人讨厌。”
不跟大爷 唆,他直接上楼去找苏兆红了。
苏兆红刚看到门上的那幅画,正拿在手里念“旁白”呢:“两克善心……什么,一克假装无所谓。啊,什么叫假装无所谓?”
一抬头,见袁二元上楼来,笑眯眯地说:“看到了啊?”
苏兆红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假装无所谓是什么意思?这画我不懂,是画的我吗,是给我画的吗?”
袁二元赶紧说:“当然!这样的发型不是你还是谁?”
眼见苏兆红没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他也有点紧张了:“没什么意思,就是逗个乐而已。”
苏兆红一字一顿:“两块钱,我不是让你逗乐的。你要感谢我,就好好说声谢谢,我保证跟你会好好说句不客气。等下次你再生病,我该做的还是会做。可我不喜欢你画这么幅怪里怪气的画上来,还说我假装无所谓。我没假装,我对你就是无所谓。你也千万别自作多情,以为我送你点盐,送你罐鸡汤,就是在向你示爱。而你呢,则可以到处跟别人说我配不上你,因为你是艺术家,不是俗人!”
袁二元越听越糊涂,苏兆红这意思、这表情,明显是受了伤害了。谁伤害她了?难道是他的画,还是他做了什么,让她这么生气?
“我没跟别人说过配不配的啊?我哪里敢打您的主意呢?您是这个意思吧?”
得,你都改成您了。苏兆红能听不出其中的讽刺吗?
她钥匙一拧,开了门。扶着门,她对袁二元说:“既然你这么高级,感觉这么好,就不要专门为我画画了。我消受不起,行吗?”
不等袁二元回答,她昂首挺胸已经进了门,并且把门关上了。
袁二元一肚子糊涂,糊涂得整个人都要昏过去了。他摸摸头,自己问自己:“我这没发烧吧?”
刚转身,苏兆红又打开了门,头探了出来:“我们俩谁配得上谁还是配不上谁,我说了算!”
嗵,门关了。
咦,这是怎么了?他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吗?还是他的画传达出了什么不友好的、会引发误会的信息?苏兆红突然变脸,到底是什么意思?
二话不说,袁二元举起手指,就按门铃。
“叮咚,叮咚……”
苏兆红当然知道是袁二元,她心里还带着火气,不想给他开门。确实,那“一克假装无所谓”,再加上暖暖之前说的那些话,深深地惹火了她。原来在袁二元眼里,她果真是自作多情啊。难怪他总是用画漫画的形式来调侃她呢。
苏兆红觉得不仅受到了轻视,甚至还有侮辱。她既生袁二元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哼,搞艺术的,就是非正常人类,就不能跟他好好打交道!
袁二元不弄清状况绝不罢休。叮咚,叮咚,门铃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苏兆红担心会引来更多的人看热闹,终于憋不住了。眼瞅着对面和隔壁都开了门,在等着她发话解释情况呢,她只好忍着一声不吭,眼神示意袁二元赶紧进屋。
袁二元做好了和苏兆红门里门外大辩一场的准备,却被苏兆红的眼神叫到了房间里。
他心虚极了,不敢相信似的,用手指指客厅的地板,问苏兆红:“你确定,要我进来说?”
苏兆红心烦意乱,瞪了袁二元一眼。
她一言不发地就叫袁二元进了房间,这会不会让邻居怀疑他们有什么“奸情”?本来只想息事宁人,却又引来新的误会,这让苏兆红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她关上了门,想想不对,又将门半开。
袁二元奇怪地嚷嚷道:“你到底是在闹哪样呢?”
他嗓门大,口气又带着质疑,一听就是要闹事。苏兆红又赶紧将门关上。她严肃地说:“你声音低点,没看见有人想看热闹啊?”
袁二元哪里注意到这些,再说有人热闹有什么不好?他是个爱热闹的人,从来就没怕过热闹。热闹多好啊,不热不闹有什么意思呢。他乐了,对苏兆红挤眉弄眼,说:“你是说看我和你的热闹?”
苏兆红恼了:“挑衅是吧,你就是想挑衅是吧?”
袁二元赶紧摆手:“我哪里敢挑衅,我这是示好。示意的示,和好的好。你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心情很差?”
进了苏兆红的门,他换了语气,刚才一心要说清楚的想法,现在变成了同情。
苏兆红这么紧张、这么神经质,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才会冲他发火。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觉得他把稳了苏兆红的脉,决定顺着这个脉络走下去:“我说你怎么一见我脾气就这么大呢,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原来是心情不好,遇到难处了啊。需要我帮忙吗?”
苏兆红眼睛盯着袁二元。她不知道该拿他当混蛋还是当白痴。谁遇到难处了,谁需要他帮忙了?噢,当画家就了不起啊,就可以欺负了人又不当回事啊?
她尽量压住火气,声音放平,语速放慢:“袁二元,你是不是拿你自己当超级香饽饽啊,以为天下的女人都为你疯狂?这么说吧,我送你鸡汤,真没任何意思。就是看你生病,想着楼上楼下的,能帮就帮一把。我真没别的意思,更没假装什么。你觉得我对你有必要假装吗?”
她问得很真诚,袁二元一头雾水,赶紧摇头:“没必要没必要,你干吗假装呢?”
“是啊,”苏兆红说,“我是没必要假装啊。你看,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处得还挺好的。你那么关心暖暖,还帮着我圆谎,又送吃的给暖暖,还当我的感情顾问,我真的挺感谢你的。虽然有时候还跟你说话不客气,可真心拿你当了可靠的邻居和朋友。你怎么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幅漫画呢?”
果真是漫画!
袁二元现在知道了,问题还真出在了那张画上。可画的细节他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他说:“你拿过来,我看看,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让你误会了。”
苏兆红才不想拿画呢。她没好气地冲袁二元说:“我留着它干吗,早撕了。”
袁二元听出了她的愤怒,着急道:“到底是哪里惹着你了?是发型不美,还是腰太粗了?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再说了,什么叫漫画你不懂啊,它本身就是带着玩笑性质的,是让人可乐的……”
“我不想让人可乐,行吗?”苏兆红拦腰打断,“我一个单身女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还要做家务,到底有什么可乐的元素,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拿人开心?”
眼瞅越说越拧巴了,袁二元先认输,两手举起,做投降状:“好好好,我错了。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不过还是要声明,送你漫画不是拿你开心,而是想让你开心。”
他那幅好男不跟女斗的表情,让苏兆红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袁二元画漫画是为了缓和气氛呢,她这么刻薄地将他一军,以后还怎么相处?
“好吧,”她挽救局面,“我知道你是好意。”
袁二元追问:“那你到底是怎么了?”
苏兆红忍不住了:“假装无所谓的反面,不就是真的有所谓吗?你就是在调侃我,对你太有所谓了是吧?”
袁二元两眼迷茫。他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一挥而就的漫画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我说你对我太有所谓了吗?”
苏兆红看着他傻不愣登的模样,一转身,拿出了“罪证”。她指给他看:“这不是写着吗,假装无所谓。假装!所谓!这话你是怎么想的?”
袁二元看见画还在,不由乐了:“你没撕啊。你可别犯傻扔了。万一哪天我出了名,这能卖大价钱呢。”
见苏兆红瞪着眼睛,又看看画,看到了那几个惹事的字。他轻松地“嗨”了一声:“就这也能招你生这么大气啊,没什么意思啊,不就是好玩吗?”
苏兆红不饶:“假装无所谓!你什么意思?”
袁二元大不咧咧地说:“这有什么意思?你想多了好不好?这就是潜意识,我就随手那么一写,就出来了。”
“潜意识?是你的潜意识啊还是我的潜意识啊?”
见苏兆红还在气头上,袁二元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朝自己身上摘呗:“我的,那肯定是我的潜意识。”
“假装无所谓?”
袁二元点点头,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是啊。是我对你假装无所谓——其实很有所谓好吧?你有你的医生,怎么会对我想入非非呢。”
袁二元把一句尴尬话解释得这么滴水不露,终于纾解了苏兆红绷在弦上的气愤。看着袁二元圆乎乎的脸和无辜的表情,她又气又好笑,把画朝旁边一放,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现在她也看出来了,在这个世上,她敢无理取闹的人,也就是袁二元了。袁二元是个好脾气的男人,他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包容别人才到世上来的。苏兆红察觉到了自己的胡搅蛮缠,不好意思地问他:“烧退了?”
袁二元的表情平平淡淡,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说:“退了。整死我了这次。幸亏有你的鸡汤。”
苏兆红就说:“要不,再给你带点?”
“不要不要,”袁二元拉开门,准备走,转过身又逗苏兆红,“别弄个一碗鸡汤引发的血案出来。”
苏兆红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红着脸,半天吭哧出一句:“老袁,对不起啊,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我……咳,我……”
袁二元不想她尴尬,替她圆场:“没事没事,话说清楚总比不清不楚要好。”
看着苏兆红满含歉疚的眼神,他跟她开玩笑:“你确定对我没意思,是吧?”
苏兆红扑哧笑了:“有,有,有很多行不行啊?”
袁二元假装严肃,诚恳地说:“那你以后见到我别太热情了,懂吗?”
苏兆红又脸红了。她不会跟男人说俏皮话,只能瘪着嘴,笨笨地眨巴眼睛。
袁二元见她这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可怜,赶紧跟她摆摆手,说句“沙扬那拉”,转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