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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元旦,春节就快要到了。节日,对单身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哈桐书要回陕西父母家过年,早早就提前结束了工作。给甘晓颦买了不少东西,然后,就跟她告别了。
甘晓颦呢,肯定是带儿子回父母家的。今年她哥带着嫂子去山东的岳父岳母家了。家里就剩下了老两口。她母亲随后见过她好几次,唠叨的话无一例外,都是快点结婚,快点结婚。因为老两口大概也知道甘晓颦在跟人约会,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就是特别想看到她领个男人回家来。
甘晓颦心想,我倒是也想快点结婚呢,可跟谁结去呀。
春节前能忙的事还真不少,工作上的,朋友的,还有朱华的。朱华突然提她做了副总,她不再做版面了,而是开始东奔西跑见客户。连朱华都想不到,甘晓颦竟然可以那么八面玲珑,头头是道。
甘晓颦心想,这点本事,不都是离婚后学的吗?
人哪,非得在斗争中成长不可。跟卢家仪斗,跟哈桐书斗,斗呀斗的,就斗出智慧和经验来了。
一个离婚女人,泼辣必得是生活要领。经过了离婚和接踵而来的生存危机,还有什么样的人事她会害怕呢?敌进我退,敌疲我打,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广告部里也有个别的小年轻不服气,但放眼望去,能做到甘晓颦这样,既能写又能说的,还会谈笑风生挥洒自如的,还真没有。最重要的一点是,甘晓颦还有一个特殊才艺,她不是还很能喝吗?
正是人们说的四两五两,不在话下。又是一个女同志,又是一个年轻少妇,而且这几个月来,风情指数明显飙升,猛地一看,哪里是离婚妇女,分明是好事将近的得意者嘛!
甘晓颦一口气忙到了腊月二十九,朱华和黄斯明坐飞机去泰国了。头儿一走,大家也就都松散了下来。甘晓颦赶去超市买年货,正忙着,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卢家仪发来的。寥寥几个字:“你在哪里过年?”
甘晓颦回:“去姥姥家。你呢?怎么没跟黄斯明他们去泰国?”
“年货都买了吗?”
甘晓颦说正在超市买。
没回话了,半小时不到,就有人在她后面拍肩膀。回头一看,正是卢家仪,甘晓颦大吃一惊。他可真有本事的,这么人山人海的人堆里,他居然也能找到她。是碰巧碰到的吧,甘晓颦问:“你也在这儿买年货?”
说着,就往他身后找小黄。卢家仪没好声气地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甘晓颦将一罐炼乳扔进推车里,说:“你找我干吗?”
“我想问问你,想不想带着儿子,去海南?”
甘晓颦瞟了卢家仪一眼:“你没神经吧?谁带儿子去海南,你带去?”
“你也去。”
“我不去。”甘晓颦说,“带我去给你们一大家子洗衣服?小黄会不同意的。”
她可真幽默,说着自己就笑了出来。卢家仪有点尴尬,他可不习惯甘晓颦这么玩世不恭,也不明白她怎么还有心情拿他和小黄开玩笑。这个女人,怎么说变就变呢,现在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了?
人挤人的,他也不想再唆什么了,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别看甘晓颦东张西望,手脚不停,其实她也在偷偷观察卢家仪呢。
那声重重的叹息,一点没落,全落进了她的耳朵里。她肚子里全是意味深长的冷笑,可是并不接话。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几个月前的她了,现在的她,有耐心着哪。
卢家仪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推着车,跟着她转。出了商场门,他又问:“你男朋友呢?怎么不一起过年啊?”
甘晓颦说:“他回老家了。他只是朋友,谈不上男朋友。”
“朋友?”卢家仪笑笑,“我可在大街上看见过你们俩亲热来着。”
“那又怎样,你不是还住在小黄那里了吗?怎么,也没人一起过年了?”
“没有了。”卢家仪老实回答:“我决定跟你们一起过年。”
“哦,你决定?”甘晓颦听着可笑,懒得再多问他和小黄的事。提了塑料袋,就准备去搭公交车。卢家仪却拉住她,说:“你新衣服买了没?还有儿子的?”
甘晓颦这才想起来,给腾腾的衣服还没有买呢。卢家仪看出来,于是拉住她,非要一起走,说儿子的衣服,他来买,她来挑。
两个人,就这么着,完全一副两口子的嘴脸,就去了百货商场。到处都是人,甘晓颦头昏脑涨的。可就这样,一口气也逛了两个多小时,除了儿子的衣服,卢家仪还给甘晓颦买了一件风衣。
卢家仪如此高调行事,甘晓颦心里当然会揣测。她能想到的无非是两点:
一、 卢家仪和小黄吵架了,为了气小黄,毅然决定回到前妻处过年。
二、卢家仪有心软化她,勾引她,以达到房子再次归他的目的。
说小人之心也好,说防人之心也好,甘晓颦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只好什么也不多说,冷眼看卢家仪献殷勤。
即便卢家仪想吃回头草,她也不相信那是因为他爱她。不过也是因为算计一番后,觉得划不着而已。
为什么会这么冷酷?这么现实?因为这就是******生活啊,甘晓颦想。
这一天,自是平安无事。儿子腾腾因为早早去了姥姥家,到了年三十,甘晓颦起床后,匆匆收拾了房间,将该洗的东西洗出来挂好,就提了年货和儿子的新衣服,去了父母家。
来开门的,竟然是穿了一身新、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卢家仪。脸上的笑容,比所有人都灿烂。连腾腾见她进来,都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她见到卢家仪会发飙。甘晓颦虽然有些意外,但看了看父母的脸,看不出有什么不快来。仿佛在说,全家都到齐了,就等你了。
年饭是母亲准备的,甘晓颦的妈妈,今天少有的沉默,几乎一句话也不说,就在厨房忙碌着。倒是她父亲,坐在客厅里和卢家仪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说的全是国家大事。
甘晓颦心想,老头老太太看来是希望他们复合的。
可惜,她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即便这辈子不结婚了,她也不会和卢家仪在一起了。她忘不了他对她的鄙视轻慢和迫不及待想离开的表情。
进厨房帮母亲时,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问她:“这小子什么意思?不是你叫来的?”
“不是我。”甘晓颦说:“这是你家,你将他轰出去得了。”
“我可做不出。”老太太势利地说,“他拿了好多吃的喝的,而且一进门,就给我和你爸一人一个大红包呢。”
“我给你双倍成不,你让他走吧。”
“他是来找我的吗?我让他走?”老太太精着呢,才不肯做大恶人,“要赶你去赶,这是你的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甘晓颦气鼓鼓的,觉得母亲不理解她。难道她还以为自己真不敢轰卢家仪走啊?难道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和这小子复合怎么的?看看客厅,父亲和卢家仪讲话酸酸的样子,终于按捺不住,大步走了出来:“卢家仪,你怎么不去你家过三十呀,你不回去你父母也不说你啊?”
甘晓颦直通通的质问,不仅让她父母和腾腾大吃一惊,卢家仪也惊得跳了起来。
他可没想到甘晓颦会主动赶他走。他想他表达出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他可是带着满满的善意扑面而来的呀,他买了年货,给老人送了红包,他还给儿子买了衣服,还给甘晓颦买了衣服。你要是不想见到我,那你昨天试衣服时,咋不轰我走呢?
这女人是疯了吧。见过不知好歹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卢家仪当然生气了,离婚这几个月——不,就在离婚前,他也不是没有女人追求的。比其年轻貌美者有之,比其多金多势者有之,可他不远万里、不辞辛劳地来到甘晓颦家过年,是为什么?
还不是念着那点旧情,念着宝贝儿子吗?是的,不错,他们曾有过幸福的恋爱时光,也有过很不幸的敌视年头,还有过突然解脱后狂喜和失落一样多的离婚岁月。这些东西,他不是一直都在慢慢咀嚼,慢慢沉淀,也在慢慢思考吗?今天,他觉得自己迈出了离婚后很重要的一步。他并不是为了和甘晓颦复合而来,他是想让自己这段时间混乱的心绪,能有点缓解。
离婚,虽然最开始是他提出来的,而且刚离后,他真的感到很是痛快。但这样的痛快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他很快就从痛快过渡到了痛苦。
痛快,痛苦,这两个词,就像一列往返列车,从痛快站出发的,就得到达痛苦站。从痛苦站出发的,再来时就到了痛快站。
现在的甘晓颦,就是痛快号列车的列车长。她已经过了痛苦那个阶段了,对卢家仪的痛苦,就感到很有些幸灾乐祸。谁叫你先甜后苦的?
虽然是卢家仪先提出的离婚,但他和甘晓颦感受的一些东西,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他找不到原来的自己了。
和甘晓颦整天吵吵嚷嚷的时候,他是知道自己是谁的。和小黄在一起,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时,虽然也有高兴的时候,可是大部分时间,他神思恍惚,并不大清楚自己是谁。
他曾问过一个也是离过婚的朋友,问他即使是男人主动想离的,是不是也会不快乐?
那个朋友很认真地说:“离婚,无论对谁,都是一种痛苦的经历。”
“那么怎样才可以忘记痛苦,解脱出来呢?”
“没有解脱的办法。”朋友说,“除非你变成另一个人。”
卢家仪想,真的,人们说的摆脱痛苦,就是一种错觉。唯一的办法,可能就是让自己变成另一个自己。
他以前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从来不会为什么事情睡不着觉。可现在,他经常失眠。以前他从不会对生活上的细节而操心,现在他常觉得自己的裤子拉链没有拉,一天要看几十次。以前他高兴不高兴,都会说两句粗话,可现在,他被小黄或甘晓颦的协议气得心脏都疼,可是只有暗自哆嗦的份儿。
最主要的是,离婚后,他对升职的热情没有了。已经有人发现了他这个转变,也许不少人在偷着乐吧。
他变了,他真的变了好多。他变得容易胆小、伤感,不愿意和同事交往。这样的变化,他是不喜欢的。他需要改变,想变回从前的那个自己。所以,他才来找甘晓颦的!
就是这么简单,她甘晓颦,为什么不能跟他好好谈一谈呢?难道她没有改变吗?
不,他觉得她也变了。比起他来,她和以前的她,更为不同。是从外貌体型、言谈举止上的根本改变,她比以前好看了。
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哪个是真实的她呢?
他可太想问问她了。
甘晓颦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她一把将卢家仪挂在门口衣服架子上的大衣拿了出来,递到卢家仪的手上:“你回你家去吧,别说你父母不乐意,就是我们也觉得奇怪呀,这算怎么回事呢。”
一直在厨房忙的甘晓颦母亲此时冲了出来,这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局面。刚才做着饭,她脑子一直还想着晚上或明天给麻友们拜年时的说辞呢:“女儿带着外孙来了,前女婿也来了。哎,谁知道呀,现在的年轻人,吵吵闹闹还不是家常便饭?哪里能说分开就分开呢?可能女婿是想复合吧,还给我们老两口送了红包呢。”
对了,红包,甘晓颦不能这样赶人家走。难道还要将红包还给卢家仪不可?不要,好几千块钱哪!老太太见钱眼开,决定拼了老命也要留住卢家仪。不就是吃顿饭吗,那又怎么了?要吵回去再吵得了。
一把就将衣服从卢家仪手里抢了下来,紧紧抱在怀里不松手。对甘晓颦说:“你怎么这样呢,不替别人想,也得替腾腾想啊!他还是孩子的爸不?”
呵,甘晓颦心里冷笑,老太太什么时候会替别人想了?真是幼稚!她拉下了脸,阴阴地说:“那好,他不走我走,行了吧?”
“都给我站住!”一直没有言语的父亲,站了起来。黑着脸,严肃得不得了。别说甘晓颦,就是甘晓颦的母亲,可能也从没见过好脾气的老头这么厉害过。三个人都傻了眼,一起看着老头发火:“都给我好好待着!大过年的,见过谁家这么闹了?这么吵吵,明年是不想过了吗?”
甘晓颦这才想起来,小时候父母的确是讲过这话,年三十不许斗嘴,否则来年是非不断。她早忘记了这事,谁能想到父亲居然一直记着呢?她耸了耸肩膀,讪讪然地闭上了嘴。
可注定了这事却不会简单就玩儿完。卢家仪被老两口用武力的方式留了下来,而且当着儿子的面,他感到非常失面子。他觉得吃不吃这顿饭事小,但吃饭前,他一定得让甘晓颦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气鼓鼓地,他重新坐在了客厅,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他开始给甘晓颦发短信了:“首先声明,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所以无论你看到我发给你的短信写了什么,都请你不要跳起来攻击我。”
甘晓颦正难受呢,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她可不想去厨房帮母亲,至少,此刻她不想。老太太一定不会放过她,她会关了门,举着铲子对她压低声音,但用异常歇斯底里的语气骂她“猪脑”或是“死样”。
甘晓颦离婚这事,让老太太备受打击。
出嫁甘晓颦时,老太太曾经对卢家仪说过“要是你欺负了甘晓颦,我化作鬼都不放过你”这样可怕的话。可是事到临头时,她突然发现,自己当年的万丈豪情,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
本来那次去公园里,跟亲家、亲家母谈判,她是做好了要吵架的准备的。结果措手不及,被他们占了上风。从那以后,她对甘晓颦最后的希望,就全放在了卢家仪身上。她可不相信女儿还能找到个什么样的男人,既能年岁合适,对闺女也好,也能让她看着顺眼,并且愿意一起吃年饭!
不,她不相信女儿命会那么好,会出现这样一个男人。女人的幸福,就是贱货,你不理它时它会好好在你身边,一旦你开始想找它了,它就躲到别人怀里去了。
老太太这么一想,就觉得甘晓颦的未来一片渺茫。加上她在麻将桌上,遇到的全是些九斤老太,聚在一起,说的无非是世风日下的种种破事——连二十八岁的离婚女人,都只能找八十二岁的老头子!
她怕呀,她怎么不怕。万一哪天,闺女领一半大老头进来叫她妈怎么办?
她想帮女儿,就得放下身段求人。她央求她的老麻友们,替甘晓颦招呼着点,要是看见有离婚的、年龄合适的、学历相当的、赚钱说得过去的、没有家庭拖累的、身高差不多的男人,就帮着介绍一下。
她开的条件过分吗?不呀,只是比照着甘晓颦的条件开列的呀。
可是无一例外,所有的老头老太太,都会撇着嘴,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说:“这样的人,可能不大好找吧。”
怎么啦?她问。她其实心里也知道答案,可不是还不死心吗?
“别说三十多岁,四十多岁的男人,都乐意找二十多岁的女孩呢。何况晓颦还带着儿子,可能不好找。要找个过日子、结婚的,非得年岁大点不可。”
甘晓颦的妈妈每天晚上,都跟老头子发火,无论大事小事国事家事,最后的结束语都是相同的一句:“干脆让那个死丫头气死我算了。”
她再也不去看甘晓颦,眼不见心不烦。孙子来看她,她是欢迎的,但说不了两句话,她就要开始追问腾腾甘晓颦的昨天、今天和明天。腾腾也拿姥姥当负担,半夜做梦时还说梦话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老太太有点走火入魔,尤其因为求麻友帮忙后,自尊也大受打击。过年儿子媳妇不在家,她一点心情都没有。要不是卢家仪突然来到,她哪里还有那么大的精神炸丸子呢?
对着油锅,一边伸着长长的筷子,一边支棱着耳朵,听房间里的动静。经过刚才那场风波,除了电视机的声音,安静了。其实老头是见卢家仪在用手机,也就不再说话。腾腾悄悄地坐在姥爷跟前,也一言不发。
甘晓颦靠墙站在厨房的门外,两手抄在怀里。她很是无趣,决定给朋友们发发祝贺新年的短信。
刚打开手机盖,叮咚,卢家仪的短信就到了。
嚯!真有他的,待在同一个房间呢,居然发短信。她没有回话,等他的下一条。
等来的却是朱华的,寥寥几个字,让甘晓颦不由愣了一下:“我想结婚,从此做家庭主妇。”
因朱华在泰国,甘晓颦是发不过去的。她也只能看看,心想,这个世界真是奇妙,进进出出的。她刚从家里跑出来折腾,朱华却又要钻进去了。
是心血来潮吧,估计和黄斯明玩得痛快,才冒出这样的念头。甘晓颦不大相信朱华真能离开职场,她那种女人,就是为了工作才降临人世的。
一定是心血来潮,甚至连祝她春节快乐的话都没有说一句。
卢家仪的第二条短信来了:“我不是要来求你怎样的,也不是要跟你复合。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一是为孩子弥补这段时间的缺憾,希望他能为全家人一起过年而高兴;二来,我也是想将我们的关系,处理得更自然更和谐一些。”
“哗,和谐一词用到这里来了。”甘晓颦撇嘴,继续看,“我最近想了很多,觉得自己很是惶惑,心里不安定。身边女人越多,就越是觉得没法安宁下来。所以很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你一起理一理思绪。也想问问你,离婚后有没有类似的情绪出现。”
甘晓颦越看眼睛瞪得越大,不会吧,他想跟她交流心理问题?一对离婚夫妻,竟然要谈心了?
她扭过头去,不由看了一眼卢家仪。没得神经病吧,这人!
卢家仪还在埋头按键,时而蹙眉,仿佛还在字斟句酌。甘晓颦二话不说,回了一条:“只要你不是来要房子的就行,另外,我不想跟你谈心。”
可真够狠的。
她怎么就这么恶毒、这么冷酷了呢?难怪古人会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呢。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可是又能怎样?跟一个没心没肺、欺负过她的前夫,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出来了吧,这个时刻,甘晓颦不愧是她妈的女儿。
再回头看卢家仪,果真傻眼了,咬牙切齿的样子,还抬起头来恨了她一眼。
甘晓颦两腿抖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叮咚,又响了。竟再一次地,又是朱华:“要是广告部交给你来承包,你能干得下来吗?”
甘晓颦再次瞪大了眼,朱华是在说什么哟,是真的还是假的呀?承包广告部,可不是等闲之事,虽然赚头也大,但任务完成完不成,经济景气不景气,每年给报社的大笔经费,可是一分钱都不能少的呀。
她正在琢磨,卢家仪的第三条短信又到了:“你做人太嚣张了,甘晓颦。我以为经过这一次,你会沉淀下来,仔细想一想事情,总结总结人生呢。你怎么又回到从前飞扬跋扈的样子了?我是不是看错你了?”
甘晓颦最见不得的就是这样说她的话。之前朱华说她,就让她备受打击。这段时间,她一直觉得自己性格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不会再斤斤计较,强人所难了。难道她对卢家仪不是这样做的吗?她甚至去跟小黄吃饭,听她讲怎么讨好卢家仪。不管怎么的,她总要有原则需要遵守吧,对一个前夫,说声不字,就要被这样菲薄?
她叫卢家仪:“喂,你出来一下。”
她不想跟他这么再发短信了,说半天累不累啊。她叫他跟她去阳台。老父亲和腾腾立刻投来狐疑的目光,甘晓颦冲他们一笑:“没事!”
卢家仪二话没说,就跟着她一起到了阳台。
甘晓颦小心地将门关紧。外面有点冷,两个人都穿着毛衣,甘晓颦就说:“长话短说吧,你想要谈什么?难道我不能说出我自己的心声吗,难道拒绝了你的想法,就意味着飞扬跋扈吗?你要想明白,我对你已经没有责任,也没有听你说话的义务了。今天你能留下来,就足以证明我并不是飞扬跋扈。”
虽然她的话很严厉,但口气蛮温柔。一来她不想让隔着一道玻璃门将他们看得一清二楚的老父亲和儿子担心;二来她也想用这样的口气证明给卢家仪看,她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嚣张恣意的女人。
卢家仪却不肯配合她,急赤白脸地说:“你凭什么拒绝我?我好歹是你家的客人吧?你不仅跋扈,连点礼貌都不懂。就算我们已经没有了夫妻关系,好歹也是旧友吧,你对任何一个旧友会这样吗?抄起大衣就要往外赶。我告诉你甘晓颦,我来这里不是要来纠缠你的,也绝对不是因为想跟你复婚的,你就快别自作多情了,拿出点平常心来最好!”
“要我平常心?”甘晓颦新仇旧恨,突然涌上心头,卢家仪居然教育她要有平常心了。“你有平常心吗?离婚那天连一块五的公交车钱都不给我出,你还记得你那颗伟大的平常心不?”
卢家仪一愣,他也想起来了。他被击中软肋了。那天他确实是做过了头,但当时不正是离婚进行时吗?不是憋着一股浓浓的心头火吗?再说了,有谁见过在去离婚的路上,彼此还相互帮忙的男女?
“别跟我扯那么远的事,我们就事论事,就说今天。要是你不想谈,没关系,我吃了饭,就走。我父母家是晚上团圆,你可能已经忘记了。我就是为了跟你们母子见一面,才特意上午赶到你们这里的。为什么想跟你谈谈,目的也很简单,我们俩曾是一个联合体,内心破碎的那一块,只能回到彼此这里才能找到。也许我是犯傻,瞧你红光满面的,肯定根本就不想再谈这事了。行,你只当我没说,另外记住,我不是来求你复合的。”
卢家仪一口一个不肯跟她复合,让甘晓颦的心里又冒起了酸水。她不爱听这话,觉得卢家仪实在可恨。她利索地回应:“好马不吃回头草,就是你求着跟我复合,我也不会答应的。不经过离婚,怎能见彩虹”——脱缰野马似的,这话就脱口而出——“我算是看透你了。而且,我告诉你卢家仪,今年五一之前,我一定会再婚,那个人,绝对不会比你更差。到时候我请你吃喜酒,你有本事别不来!”
卢家仪那是吃素的人吗?尽管牙根咬得要断,他还是勇敢接受挑战:“好,我会送你幸福牌红包。不过,你自己要注意,别影响儿子的情绪!”
两人的谈话,已到收尾。卢家仪转身望着窗外,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甘晓颦拉开玻璃门,进了客厅。没想到腾腾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们呢。
走过儿子身边时,腾腾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衣服,她看了一眼,孩子眼睛里全是满满的眼泪。
狠狠心,她没有理他。反正卢家仪在,他会哄儿子的。
房间里气氛不好,爸爸妈妈都静悄悄的。看看开饭时间,最少还有一个多小时,她什么也不想说,扭身进了小卧室。
这个小卧室,还是甘晓颦出嫁前住过的。那时她在读大学,每到周末就跑回家来,卢家仪可没少跟着她在这里厮混。那时的他们多好啊,郎才女貌,每一步都踏在准确的节拍上。心心相印,彼此珍惜。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找不准拍子了,踏出去的步子,不是踩了脚,就是失了重。直到离婚,她干脆地,一头栽倒了。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太阳透过小窗玻璃照射进来,素淡的格子床单,绯红色枕巾,父亲亲手打制的小书架,厚厚的,半人高,上面放着她从小到大曾看过的书,《十万个为什么》、《东周列国故事》、《窗边的小姑娘》、《清史秘笈》、《心有千千结》、《撒哈拉沙漠》、《鹿鼎记》、《福尔摩斯探案集》……整个房间,依然弥漫着少女的气息,和她现在乱七八糟的生活竟是完全的不同。她愣愣地坐在床上,看着四周发呆,不敢相信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曾经拥有的。
什么时候起,她和过去的这一部分,竟也变得陌生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到父母这边来了,即使来了,也不过是坐在客厅匆匆说说话就走。她几乎没有时间,再回到自己曾经的房间里坐过了。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累。走了这么久,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歇息的地方。
她脱掉鞋,慢慢上了床,靠着被子,她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三毛的书,看了起来。
温暖,安静,她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也忘记了过去一年里所有令她头疼的事情。
连卢家仪和儿子推门进来,叫她吃饭,她都没有觉察到。她看得那么痴迷,身体已经换了姿势,趴在床上,跷着双腿,书放在枕头上。她没有看到,身后的卢家仪,一把将儿子的嘴捂住了,悄悄对儿子摇了摇头。他看着这一幕,看着甘晓颦忘我而逍遥的读书场景,眼里充满了惊奇和疼惜。
他拉着儿子,悄悄地将门又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