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贾是汉初黄老思想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由于他的政治思想处处缘以儒术,又常被视为儒生。楚汉战争时,因其能言善辩,被刘邦留在左右,常奉命游说诸侯,为西汉的统一立有大功,官拜太中大夫,专门与皇帝论议天下大事。由于陆贾常在刘邦面前称引《诗》、《书》,讽谏其施仁政,重德治,弄得刘邦似懂非懂,与陆贾争辩说:“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陆贾立刻回敬刘邱说:“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秦的先祖以赵为姓),向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几句话说得刘邦无以应对,自惭无识短见,命陆贾为他著述秦所以失天下、他所以得天下的原因,以及古代各国成败的经验教训。
陆贾接受了著书立说任务后,按照儒家贵仁义、贱刑威的思想,以及道家的“无为”学说,分别论证了前代得失,和当前治国应采取的方略,共写成12篇。每篇写成后,随即送刘邦阅览,而刘邦每读一篇,无不称善,大加赞扬。周围的人看到刘邦十分高兴,也齐声高呼万岁,把陆贾所著12篇文章名日《新语》,表明儒家思想不仅为刘邦所接受,而且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只要皇帝推崇、实行,黎民百姓无有不从,国家也会治理得更好。总之,在刘邦思想和行为中,随处都可发现儒家思想影响的痕迹,不同程度地运用儒术治国教民。特别是在楚汉战争时,一方面依照秦制,以儒生为博士,令其奉使游说诸侯归汉,瓦解楚军力量,或留在左右以备应对,参与议政理政。另一方面为了争取民心,壮大力量,常根据儒家教导施恩德,赐民爵,存问父老疾苦,行仁义于天下,化解尖锐的社会矛盾。对百姓中50岁以上,有所修行,能率众为善者,置以为三老,充当基层官吏。所谓的率众为善,无非就是用儒家的礼义仁德进行思想教育,使百姓加强道德修养,顺从统治者的统治。
历史上的官吏有循吏和酷吏之分,循吏多为儒者,酷吏多为法家,而且循吏常遭忌,酷吏少善终。汉文帝崇尚黄老刑名之术,推行清静无为政治,而社会矛盾却日趋尖锐,统治者得不到片刻清静,只能起用晁错一类的酷吏。但是,文帝对儒生的通于世务,明习文法,以经术润饰吏事等才能,也很欣赏。因此,文帝在治理国家时也常启用儒生,杂用儒术,以解决种种社会矛盾,置博士70余人,在这数十名博士中,以贾谊最为年轻有为,明于治道,力倡变革,锐意进取,与无为政治格格不入,表现出激进、强烈的政治热情。吕后称制五年(前183),贾谊年仅18岁,以通晓诸家学问,擅长文章而闻名于郡中,应河南郡守吴公之聘为幕僚。文帝时,经吴公推荐,召为博士,随即超迁太中大夫,参与议论朝政。每当文帝诏令议下,诸老先生未能言,而贾谊尽为之对,人人都很佩服他的才能。
西汉初期,大多数统治者因受无为政治的消极影响,因循苟且,不思进取。对社会上日益增长的矛盾放任自流,轻视开导教化作用,使西汉政权内有诸侯割据之忧,外有匈奴入侵之患,天下百姓饥寒交困,纷纷舍本逐末,而豪强富商竞相奢侈逾制,乘机暴富,国家面临倾覆危险。对此,贾谊凭自己敏锐的政治观察力和透彻分析能力,最先向汉文帝指出上述弊端,建议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变制度,行仁义,兴礼乐,推行儒家政治。诸事皆以仁为本,施仁心,行仁政,加仁恩于四海。只有仁行义立,德博化富,统治才可长久,百姓才能安乐。并以秦亡为鉴,讽谏统治者采取具体解救措施:应“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圉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德与天下,天下集矣”。秦二世不行此术而秦亡,汉当引以为戒。这种重礼施仁,约法省刑,轻徭薄赋,以民为本思想,既代表了儒家济世安民的治国之道,又反映出儒生对国家的责任感和忧患意识。并申明如行此术,四海之内皆欢然而自安其乐,唯恐天下大乱,虽有坏人作乱,而百姓无离上之心,坏人阴谋不会得逞,暴乱自然平息,希望统治者能采纳他的建议。
尽管贾谊锐意变革,一再一二书皇帝,陈述治道,希望国家安定兴盛。但因时机尚未成熟,国家凋敝状况仍未彻底扭转,至文帝前元十三年(前167),依旧“野不加辟,岁一不登,民有饥色”。主要矛盾还是解决百姓衣食温饱,衣食足而兴礼义。因此,汉文帝不会全面采纳贾谊建议,大张旗鼓地改弦更张,只能个别地修修补补,更定法令,小有措施。诸如遣列侯离京就国,亲自治理封地万民,不得留京养尊处优,坐享其成;令诸侯分土地以王子弟,推恩宗室,防止诸侯王势力过大,与朝廷分庭抗礼;待大臣有礼有节,使之恪尽职守,知耻改过,厉节修行。这些虽然只是部分采纳了贾谊意见,却对西汉政权建设产生了重要作月,甚至影响到几代人,使儒家思想和政治主张在统治阶级中严生强烈反响。以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等老臣为首的守旧势力,对之极力排斥、诋毁,顽固地维护黄老政治,不肯放弃他们的既得利益,诬蔑贾谊“专欲擅权,纷乱诸事”,逐渐使文帝对贾谊疏远,不用其策,外放为长沙王太傅,远离朝廷,最后死于忧国忧民之中。但是,贾谊毕竟因文帝提携而少年得志,并使儒生们从他身上看到了希望,并更积极地推动儒家政治的早日实行。
汉景帝时,“不任儒,窦太后又好黄老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儒生们仍处于帮闲地位,儒家思想最受排挤,并一直延续到汉武帝初期。自窦太后死后,汉武帝开始大批起用儒生,一些持儒家思想的官吏受到重用。特别是田蚡为丞相后,“黜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以百数”。接着名儒公孙弘以学官晋升为丞相,天下学士靡然向风,儒家政治上升到统治地位,儒生纷纷出仕为官。
汉初杂用儒术的另一标志,就是提倡孝道,以孝治国。自惠帝以下,各皇帝死后的谥号皆加上一个孝字,称作孝惠、孝文等,有些王侯谥号也如此,如齐孝王、梁孝王等,用一个孝字表彰其善承父志,谨遵祖训,成为统治者安身立命的原则。同时,在广大民众之中,设置孝悌力田之官,以儒家仁孝、务本思想作为选官标准,使之劝导百姓敬老尊长,务本力田,以期达到百姓努力发展生产、国家安定繁荣的目的。
孝悌是儒家思想核心的核心。孔子认为:“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古代“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这是遵行孝道的结果。又称“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一个人如果“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极力主张“人之行莫大于孝”。这种务本顺上的孝道思想,有利于淡化人民与统治者的对立情绪,形成尊长敬上的社会风气,使国家政权得到巩固,自然被统治者接受、提倡。
惠帝四年(前191)正月,为了稳定社会秩序,鼓励发展生产,诏令天下“举民孝悌力田者复其身”,对于孝敬父母,顺事兄长,并努力种田的人,免除终身赋税徭役负担,为广大人民树立孝悌勤劳典范,开社会风气之先,使孝悌力田成为导民务本向善的思想武器。至吕后称制元年(前187),开始在吏员中“置孝悌力田二千石者一人”,将“孝悌力田”定为官名,而且俸禄为2000石,属于上层官员,可佩戴青绶,司掌银印,表明朝廷十分尊崇此官,又无时不在提酲天下孝悌力田。
汉文帝是位号称“专务以德化民”的皇帝,多次亲自率耕,导民务本,诏告天下孝悌力田。前元十二年(前168),文帝下诏称:“孝悌,天下之大顺也;力田,为生之本也。三老,众民之师也;廉吏,民之表也。朕甚嘉此二三大夫之行。今万家之县,云无应令,岂实人情?是吏举贤之道未备也。其遣谒者劳赐三老、孝者帛人五匹,悌者、力田二匹,廉吏二百石以上率百石者三匹。及问民所不便安,而以户口率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员,令各率其意以导民焉。”对孝悌力田,汉文帝不仅极力提倡,而且以身作则,采取必要措施,督促落实。孔子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汉文帝确信万家之县必有廉吏、孝悌、力田者,他们是民众的表率,应该受到尊敬,推举做官。正是在汉文帝倡导下,儒家的礼教风靡于世。
景帝时虽不重用儒者,但儒术却仍被采用,极力称赏儒家的德治,对文帝“除诽谤,去肉刑,赏赐长老,收恤孤独”等措施,看做“德厚侔天地,利泽施四海,靡不获福”的德治,以昭德之舞祀享。同时,群臣称颂景帝是“永思孝道”,是一个以孝德治天下的皇帝。
汉武帝时,随着国家形势的好转和方针政策的改变,不再继续提倡孝悌力田。但是,为广教化,美风俗,延揽人才,强化吏治,提出“兴廉举孝”口号,诏令各郡国推举贤良文学或举孝廉,使许多饱读诗书的儒生,有了出仕为官的机会,呈现人才辈出的兴旺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