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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川地方史研究(4)

自北洋军阀上台以来,政变相乘,财政枯窘,百事俱弛;四川更是兵匪横行,战乱不已。军队随意驻扎学校,驱逐师生,毁坏校具,学校多变为军人之寄宿舍或师旅团之大本营。军队往来拉夫,文弱书生亦不能幸免。各地驻军更任意侵吞教育经费,四川的教育早已濒于破产的境地。据当时的报刊记载:“川中小学教师薪金之薄,乃全世界所无,其最少者,每年只有铜钱四五十串。具有常识之士,望而绝足。”就是这点不足以活命的微薄薪资,也经常拖欠不给,甚至长达数月之久。“省垣各专门学校,教职员积薪未领者有至数千元之多。”在这种情势下,四川教育界就不得不群起斗争,一场轰轰烈烈的教育经费独立运动自此拉开了序幕。

四川的教育界有比较雄厚的社会基础。“据民国二年教育部的统计表,四川的学校数、学生数,都占全国的第一。”因此,四川教育界能够在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和尔后的革命斗争中发挥巨大的作用。随着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四川学生运动也发展到一个崭新的阶段。

1919年农历五月,四川马克思主义先驱者王右木来到成都,受聘于成都高师任学监。他到成都后立即从事革命活动。他在指导学生联合会工作时指出,“要把当前的文化运动更深刻更向前推进一步,必须要有马克思主义作指导,用它来占领思想文化阵地”,“亟需要组织一支马克思主义的先进队伍。”他首先从矛盾已经激化并且关系到千家万户的教育入手,发动和领导了教育经费独立运动。

1920年9月1日,四川省教职员联合会集会,王右木发表演讲。据当时《国民公报》报道:“王右木君演说,言词甚为激昂:吾以国民资格,教育家资格,均应质问政府。吾川国家税收及地方税每年合计不下三千余万元(王君历举某款收入若干,某税收若干,言之甚详,记者未悉记),而国税数年来未解中央,何以最少量之教育费每年不过六十万余元,无款开支?以此欺诈国人,万万不能承认,如再能忍受下去,吾人人格安在?语至激烈,经两三人劝阻,始息。”会议决议三条:(一)要求拨款解决开学一个月的经费;(二)清偿旧欠;(三)要求教育经费独立。经表决一致赞成,并由教职员联合会全体会员到省署质问。时已是午后两点,与会者枵腹径向省公署进发。行至走马街,值大雨,众皆冒雨前往,无稍退却。及至省公署,高师学生已先有数百人在省署质询。师生代表严词斥责政府摧残教育,强烈要求教育经费独立。

1920年9月4日.四川省学生联合会亦按着王右木的指导发出通告,称:“吾川教育已陷于破产之境地矣,数十万之青年学生坐此不能受相当之教育。”“本会与教职员联合会一再质问政府,殊当局专重军备,早已忽蔑教育,无确切答复。以吾国教育之不普及,学校之未推广,人民知识极度之低浅,处此进化大流,一日千里之势,虽极力整顿,恐不能救济;再加摧残,则吾人唯有自侪于非洲之土人,美洲之黑奴已耳。欲与欧美颉颃豺驱同争进化宁非梦耶。长此如斯,前途何堪设想。”“本会为学生时光计,为教育前途计,为国家根本计,为人类永久生存计,特奋起而为教育独立之运动。必使教育经费划出独立,不受任何方面之挪移提拔,教育事业自由发展,不受任何方面之阻挠摧残而后已。本会现已积极进行,再接再厉,不达目的不止。尤望各学校及各分会各就特别情形自为运动,俾得早日成功,则吾川教育庶有大放光明之一日也。”

1921年春,王右木组织了马克思主义读书会。“晴天星期日在老西门外万佛寺开会。雨天星期日夜间,即在王右木家里开会。除演述马克思学说外,并分析时事问题。如遇社会上发生重大社会问题,读书会的会员即须参与推动问题之解决。”

1921年11月,成都学生为争取教育经费独立而罢课。同时,四川学生联合会致函省长公署,要求划拨专款维持教育事业,并致函四川教职员联合会,要求“一致奋起,坚决始终。”在群众运动压力之下,1921年底省署行政会议通过了“整顿肉税以谋教育经费独立案”。

1922年2月12日,全国教育独立运动会在北京成立。这对四川的教育经费独立运动是极大的鼓舞和支持。3月1日,四川教职员联合会召开紧急会议要求补发欠薪。4月1日,重庆学生为争取教育经费独立举行示威游行,迫使当时兼任四川省省长的刘湘同意拨全川肉税作教育经费,并从1922年4月1日起实行,通令各军防区照办。刘又通过各报馆电达全国,谓:“决于本年四月一日始,以全省肉税划作省教育经费,独立专支,由各县教育机关直接征收,不假官吏之手。”

但当时的四川为大小军阀分区把持,刘湘的电令,省署的公文,均不过是一张废纸。但懋辛、刘成勋、邓锡侯、赖心辉、何光烈、田颂尧等还联名通电,公开反对。1922年春,恰值四川大规模的军阀混战爆发,战火延及数百里,前后相继几个月之久,人民所受之灾难至为深重。加之1921年4月霪雨成灾,1922年春荒又起。据当时报刊记载,荒区遍布全川,尤以成属邛崃、蒲江、崇庆、彭县为甚。“灾民遍野,草根树皮,殆已竭取尽净,流离失所,为状极惨。米价每斗飞涨至八千文有奇,玉米亦涨至七千文一斗。贫民之流为乞丐者,举目皆是。居民服毒自尽,忍饥待毙者,日有数起。”“灌县饥民,多以泥代食。祝家坪、滴水岩两处挖出之泥,一般饥民争往取食,为状备极惨苦。”教育界和全川人民一样,怨气郁积,怒火中烧。

社会主义青年团和王右木抓住这一时机,决定把教育经费独立运动引向新的高潮,并以此为突破口发动更大规模的革命群众斗争。首先,王在高师附中主持召集会议。经过讨论认为,“要发展教育,传播革命思想,一定要把教育阵线稳住,首先要争取教育经费独立,划拨全川肉税作为教育经费一定要兑现,不能移作他用。同时,估计到斗争是艰苦的,在铁的纪律号召下,要各校的团员负责派出纠察人员,共同组成纠察队。当场推出了省一中的欧阳本义(即阳翰笙同志)为纠察队长。斗争方式采取请愿形式,带有示威性质,是‘硬请愿’。”接着又举行了教职员和学生代表会议,王右木被推为这次运动代表团总指挥,团员和一些读书会员也被学生推举为主要代表。会议还决定和全川各地联系,以便相互支援。王右木还召集和参加各种群众性会议。在高师举行的一次大会上,他登台讲演,揭开自己露着棉花的破棉袍当众大声说道:“你们看呀,我们教书的,教来教去,穿的一件棉袄连‘猪油’都掉出来了!”这话对当时饱受饥寒的教师们是十分富有鼓动性的。

1925年5月,四川全省学生联合会发出快邮代电,坚决主张教育经费独立,并号召“全川人士亟起图之。”6月初,四川省教职员联合会又致函省署,要求教育经费独立并十足开支,“限期三日答复,如无圆满结果,即行罢课。”三日后,省当局仍无具体办法,教职员联合会遂重行开会,决于6月6日实行罢课,并函全省学联,表示“非达到全川教育经费独立,决不复职。”此时,四川省学生联合会亦号召各校罢课响应。于是“省城官立各校,一律罢课,学生结队游行街市,四处讲演,发端甚大。”1922年6月10日,四川社会主义青年团公开发表宣言,明确提出了这次运动的性质、目的、方法、步骤及其社会意义。《宣言》说,“解决川省人民压迫的机会到了”,“受压迫受摧残的同胞们,平民反抗已如山呼海潮般行动起来”,社会主义青年团是“身负社会运动的人,专为我们平民出气和指导的人,大家岂能漠焉的坐视不闻吗?我们只有一致起来奋斗,才能指望有口稀饭吃,教育的成功已有成功的先兆。”“一切好的朋友,使大家有个明白必胜的念头,好大家努力推倒军阀啊!”《宣言》又具体说明了斗争的方法步骤:“第一步用较和缓的方法”;“第二步用激烈斗争的方法——由成都、重庆、泸州、顺庆各大埠组织教育大联合会,成都、重庆、泸州、顺庆为四大干部,余县设分部,一律罢课”;“第三步,平民压迫总解决的方法”。同一天,成都各校学生为争取教育经费独立举行大会和游行。学生联合会代表刘度等率领学生数百人,“整队向省议会请愿请求通过肉税为教育经费案,俾学生得继续上课”,副议长熊晓岩(即熊烨)答应本月12日开大会议决,并允学生旁听。(此时四川省议会议长李肇甫已辞职赴京。)

6月12日学生联合会组织各校学生赴省议会旁听。殊正午已过,议员陆续到会者已有四十余人;而身膺议长的熊晓岩竟无故不至。熊氏的无理引起了学生的极大愤怒,遂决定推高师、省中、省师、附中、西南公学、农专、工专等校学生共8名代表,赴玉龙街熊晓岩住宅,促其到会。熊不自引咎,反诬学生闯“私人民宅”,命警兵轿夫家丁等将8位代表强行拘留。学生闻之,更加义愤填膺,表示“为国家除害,为人民谋福,牺牲一切,在所不惜。”前来旁听的数百名学生和一部分教职员乃在王右木和学生代表刘度、周润先、邓镕、邹游、曾仁国、周方矩、刘作宾、苟永荃、刘光斌、沈开选、杨光森、谢志昌等人的带领下,“齐集该宅,质问晓岩”,熊晓岩见势不妙,翻墙而逃,并“命轿夫将屋内器物损坏,希图嫁祸学生”,又“将赴请代表由后门押去”。待学生拥至熊宅,“惟见押学生之警士尚在晓岩客厅内”,他们除搜去熊晓岩几封非法信件外,并未损坏任何东西,旋即集合返校。

第二天(6月13日)上午,王右木又“亲身率领一千余学生到省议会请愿”,再次要求省议会开会议决教育经费独立案,并前来旁听。其时到会议员仅十余人,到十二点半时,才共到三十余人,而议长熊晓岩仍未到会。教职员联合会和学生联合会的代表便在集合室同议员们磋商。王右木就利用这个机会向议员们宣传。有议员为学生们的斗争热情所感动,表示:“今日人数过少,且主席未到,依法实难开会。但诸君迫于求学热忱,来会数次,同人等认此案为特别重要,亟应从速解决,不可拖延。故拟于今日开一特别会议,解决此项问题。”各校学生均极赞成,乃摇铃入场。在学生纠察队维护之下,秩序井然。但开议未及20分钟,刘成勋、熊晓岩收买的暴徒数十人,手持棍棒凶器突然破门闯入,气势汹汹,守门学生纷纷内退,一时秩序大乱。暴徒逢人便打,将会内之玻璃器物等捣毁一空,学生们亦勇敢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