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国学泛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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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探索发现——中国古代神话传说(2)

又如对人类起源的探究,《太平御览》卷78引汉代应劭《风俗通义》记:

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贫贱者,引人也。

这则神话把富贵贫贱说成是先天注定的,女娲造人时就定下的,显然渗入了阶级社会意识,但前边部分则无疑是原始人对人类起源的认识。

再如神话对日月星辰的西落及中国地形西高东低的解释。《淮南子·天文训》说: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另外,屈原《天问》:

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康回即共工)

再如关于救水灾的神话,《山海经·海内经》论:

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命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总之,中国古代神话是丰富的。但是,从以上所举可见,中国古代神话篇幅都很短小,对神的事迹记载非常简略,故事性不强,没有古希腊神话那样的长篇巨制和曲折生动的情节。

(2)神话样态比较零乱,往往是对同一个神的事迹有几种相矛盾的不同说法。

以黄帝与蚩尤关系为例,就有几种不同的记载:

《山海经·大荒北经》云:

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从(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

《韩非子·十过》云:

昔日黄帝合鬼神于西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方并鎋,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凰复上,大合鬼神,作为《清角》。

《太平御览》卷79引《龙鱼河图》云:

黄帝摄政前,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杖,刀戟大弩,威震天下,诛杀无道,不仁不慈,万民欲立黄帝行天子事,黄帝仁义,不能禁止蚩尤,遂不敌。

《太平御览》卷15引《志林》云:

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蚩尤作大雾弥三日,军人皆惑,黄帝乃令风后法斗机作指南车,以别四方,遂擒蚩尤。

《山海经·大荒北经》说:蚩尤与黄帝为敌,黄帝先是命应龙、继而用旱神女魃与蚩尤作战,最后,黄帝杀死了蚩尤。《韩非子·十过》说:蚩尤与风伯、雨师等诸神都为黄帝充当侍卫,似乎都是黄帝的臣属,且与黄帝关系很好。而《太平御览》卷79引《龙鱼河图》中蚩尤已变成了兄弟八十一人,黄帝成了“不敌”——打不过蚩尤的失败者。《太平御览》卷15引《志林》则说黄帝是用指南车在蚩尤兴起的漫天大雾中识别了方向后擒拿蚩尤的。总之,各条所记是矛盾的。就目前所见,没有材料能消解或解释这些矛盾。

另如关于夸父之死,《山海经·海外北经》载: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但《山海经·大荒东经》则说:

大荒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

前一条记录谓夸父是与太阳赛跑时渴死的,后一条则说夸父是被应龙杀死的。一部《山海经》,同时记载着相互矛盾的说法。

总之,中国古代神话内容比较零乱,多有矛盾之处。

(3)神之间跨越区域的联系比较少,没有形成一个以具有独尊地位的主神为核心的神际关系网。

古希腊有一个以主神宙斯为核心的神际关系网——奥林匹斯神系,这一神系有十二个主要神祇和无数中小神祇,几乎所有的著名神祇都与宙斯有血缘关系,如希腊雅典城邦守护神、战神、智慧女神雅典娜,神话中说她是宙斯的第一个妻子所生的女儿;日神阿波罗是宙斯的第六位妻子所生的儿子等。宙斯一生有七位正式妻子,与每一位妻子都有后代,这些后代都是希腊神话中的重要神祇。如时序女神,是宙斯与第二位妻子所生;珀尔塞福涅是宙斯与第三位妻子所生,文艺女神缪斯是宙斯与第四位妻子所生等。此外,宙斯还有许多非正式的妻子,即不“正当”的男女交往,他与这些“外室”、“外遇”也留下了不少后代。这些非婚生子中最著名的如希腊神话中伟大的英雄赫拉克勒斯,是宙斯变成底比斯王,与底比斯王后生下的。希腊最著名的美女海伦,是宙斯与斯巴达王后的果实。总之,希腊神话正是通过这种婚姻关系和血缘繁衍关系,将众多的、彼此本无什么联系的神都纠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以宙斯为核心的庞大的神的谱系。

如前所述,中国古代神话很丰富,关于宇宙的起源、人类的诞生、天灾与救世等主题故事都有,但神们的世系不完整,尤其是神之间跨越区域的联系比较少。今天看来应当成为主神的黄帝或炎帝,在中国古代神话中远没有获得宙斯在古希腊神话中那样的地位,没有成为联系众神或神族的纽带。

(第三节)中西神话之比较

中国古代神话由于历史的、地理的、民族的种种原因,以致零星散乱。现存者既无鸿篇巨制,也未形成完整的体系,只是一些较短的篇章或片断。古希腊有一个以主神宙斯为核心的神际关系网——奥林匹斯神系,这一神系有十二个主要神祇和无数中小神祇,几乎所有的著名神祇都与宙斯有血缘关系。而中国古代神话中神之间跨越区域的联系比较少,没有形成一个以具有独尊地位的主神为核心的神际关系网。这可以算是中西方神话主要区别之所在。关于这一点上文已有阐释,这里就不再赘述。

导致这一主要区别的原因何在?

其一,地理环境、社会经济特征的迥乎不同。

作为西方文明滥觞之地的爱琴海区域,与作为中华古代文明发源之地的黄河(长江)中下游地区,其地理环境是极不相同的。

爱琴海区域是指以爱琴海为中心的地区,包括希腊半岛、克利特岛、爱琴海中的各岛屿和小亚细亚半岛的西部海岸地带。这给古希腊提供了极好的海上交通。同时,这里又是一个多山地带,土地贫瘠,可耕面积受到了极大限制。特殊的地理环境决定了古希腊农业的落后,要获得生存就必须通过海上贸易,而恰恰古希腊又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海上贸易,促成了古希腊手工业、航海业的高度发展和商业的繁荣。

与古希腊地理环境相反,中华民族的摇篮——黄河中下游地区,是一个有利于农业生产的地区。号称“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平原以及西起太行山,东至黄海和渤海的华北平原,沃野千里,灌溉便利,是得天独厚的农业生产场地。中华民族世世代代在这里耕耘收获,繁衍生息,农业经济得到了高度发展。农业经济的高度繁荣和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必然带来的是商业的萎缩。

商业经济崇尚冒险。商业社会那种海上历险与奇遇,金银珠宝的寻求,战争与掠夺等色彩斑斓的生活,给古希腊文学艺术提供了大量的题材。于是,详尽叙述这些社会生活与人物的史诗(如《荷马史诗》)、悲剧(如古希腊“四大悲剧”)等叙事文学便大量产生。而农耕社会中的华夏祖先,他们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天天在田园里劳作,在山野里憩息。在这里更多的是人间的天伦之乐,是人与大自然的和谐交融。“劳者歌其事,饥者歌其食”自然就形成了以人间生活为主要题材的现实主义和以感物抒情为主的文学艺术传统。

其二,政治、伦理道德思想大相径庭。

如果说以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决定中国古代神话的起源,那么以孔子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中国古代政治、伦理道德思想决定了中国古代神话的发展演化。这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孔子出,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实用为教,不欲言鬼神,太古荒唐之说,俱为儒者所不道,故其后不特无所光大,而又有散亡。”(《中国小说史略》)

中华民族受儒家思想影响大,不语“怪力乱神”;中国古代历史家注重考信于“六艺”,对神话不讲或将其改为历史。从总体上看,中国古代神话最显著的演变结果便是它的历史化、寓言化和宗教化。

历史化是中国古代神话演变的最突出表现。由于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轻视、贬斥神话,并且刻意加以改造,把“神”人化,把神奇怪诞的传说作出一番看似合理的诠释,使之化为历史,载入简册。如解释“黄帝三百年”为“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礼记·大戴礼》解释“黄帝四面”为“取合己者四人,使治四方”等等,都是对神话作历史化改造的实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