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莲说定,结婚的钱慢慢攒,攒多久,她等我多久。我不是很喜欢做什么计划,因为人生中变数太多,计划再美好,最后能够落得个佳人金银两双归的又有几人?大多都从希望变作失望,不断怨念着如果,或许这样的字眼。我却一向是讨厌这样的字眼,世上没有后悔药,这是长辈一直告诫的,所以我从不后悔,后悔也没有用。莲在厂子里做的似乎不错,硕在那里她也绝对不会受气。说起来很久没有聚酒了,便给硕拽了个电话让他通知凡他们。兄弟聚酒自然不好带着女人,正好莲也加班,而硕则直接打了声招呼便提前先走了。
到了地方我们碰了个头,四个人买了酒便提进了饭馆,老样子,两箱啤酒。这回我们学了聪明找了个有包房的地方,虽然价格贵了不少,但可以有效的避免酒后冲突的发生。也并不是怕事,但是也不想找事。兄弟几个喝酒一向不怎么喝白酒,喝酒喝个尽兴就足够了,不必非得感情深一口闷的把自己灌倒,然后四个人都死在酒楼。我就更别说了,自从让凡那小子的调酒功夫整治了一番,我便再也不能喝白酒了,一滴就要吐。酒过三巡,找辈儿要了支烟,白塔。点燃之后便扯起了闲话,自然也会提到莲,还有我的家。辈儿根凡似乎一直很怨念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俩我谈了恋爱搞了对象,可是我能说么,包养,听起来就别扭,而上次的“战役”我们也绝口不提,就这样闲扯着蛋结束了酒局。离开后我便驱车去接莲下班,开到半路被一个交警拦了下来,说要检查酒驾,我一下就傻了B了,我这可是标准的酒驾了。也无需什么验证,我就直接坦白我是酒驾,他让我掏出身份证,我掏了。身份证上的那个我还是五年前的我,一直都懒得换所以就一直在用。接过我的身份证,这位交警同志便显得十分惊喜,手伸过来搭着我的肩膀,凑了过来。这可把我吓得不轻,我虽然很闷骚但是X取向一直都是很正常的,不觉身子往后一缩。他脱下他的警帽,说:“忘了我是谁了?我是小黄啊。”
我的短暂而对我影响深远的职校生涯中,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同学,叫黄识哲,我挺喜欢跟他一起玩的,丫也挺义气的,我没钱都是从他身上剥削的。今天在这如此微妙的情况下遇见,我也是十分的惊喜,也许只有在这时候,彼此脸上的笑容才会融化戴了已久的面具。我俩互留了电话号码,也就没有多说,我说我要去接我对象,小子很闷骚的看了我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离开后我一路上一直在回忆学校生活,结果差点没撞了车,只得定了定神继续往前开。
夜晚时分的天津还是很美的,奢华的霓虹灯照耀着夜空有如白昼,离着很远便看见了天津之眼,一个巨大的摩天轮,莲的厂就在那附近,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我只能驾车和车流缓慢的蠕动。我打电话给莲,告诉她我堵车了,希望她能呆在屋里,不要出来。毕竟出了上次那事,我虽绝口不提,但彼此的尴尬还是非常明显。好在虽然堵车但却一切顺利,在车上我把遇见小黄的事情告诉了莲,莲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了憧憬向往的申请,我不好打断她,便专心开我的车。
待到到家时,已经过去了两个钟头,这市区要是堵起车来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莲似乎是累了一天,干脆就在车里小睡了一觉,待到到家时还未睡醒,我把我的外套给她盖上,拉下了座椅,享受着难得的安静时光。她似乎是睡醒了抬起了小脑袋看着我,我把她揽过来,搂在怀里,也许是腰被咯到了,她起先有些挣扎,但挪了挪身子,便像小猫一样偎在了我的怀里。那夜,我俩都没上楼。
天还蒙蒙亮时我便醒了,合眼又睡,却睡不着。莲却睡得很沉,我不想吵醒她,便让她侧过身躯,她挪了挪身子嘟囔了几句便翻身接着睡。天津虽然是一个工业城市,空气污染严重,但清晨的空气却还是蛮清新的。点燃了一支烟,享受着微凉的风,家门口有一条河还是不错的,开窗便能看到不错的风景虽然没有海报上宣传的海鸥,也没有反复来回的游轮,但就是这样单一清爽的景色,在我看来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说起来,也快四月份了,清明节快到了。
对于和家父的每一点一滴都记忆犹新。记得那时初中,他逼我学习,礼拜一到礼拜日都有补习班,比那时我电脑账目做完的没做完的综合都要多的练习题就这么压在我身上,仿佛永无天日的地狱般的生活。那时我不懂事不知要好好学,珍惜父亲为我在补习班上作出的投资,只知道逃课,翘课,罢课。后来上了职业学校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但现在仔细想来,如果我没有去那个学校,或许我就不会遇到这些兄弟,我也还会懦弱的面对别人的欺压。我爱看书的习惯也是父亲带给我的,他经常会买一些我们那个年纪看不懂的书,我看的也是一知半解,但是为了所谓的成熟,我还是在拼命的看。偶尔看了有些许感想就会和父亲交谈,把书的思想变成自己的见解。时间久了我便越发的喜欢看书,甚至会翘课去书店泡一天,弄得父亲也是啼笑皆非。后来上了职业学校父亲还是没有放弃我,为了我的工作东走西奔,他是个尽职的父亲,我是这样承认的。
其实我恨过他,恨他为何抛弃了母亲,为何要在外面找了小三。恨着恨着,也就释然了,感情的问题总是千变万化也总是有许多人热衷于谈论和实践。古今负心人的事例不知多几千几万,人非圣贤又孰能无过。而我也不能保证能够对莲至始至终,至少我在努力的爱。母亲却很是怨念我父亲,说他这说他那的,自己却又不承认自己说过,大概是不想给我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吧。记得那年我22,闲在家里找不到工作,只知道写破破烂烂没人看的小说和打游戏。那天父亲性高彩烈的回来告诉我说,他有办法让我进政府单位,我连头都没抬,因为这不可能。结果没过几天我便当了死肥猪的下属,现在说起来死肥猪对我那么好也情有可原,毕竟他是父亲生前一般的朋友,我也没想到他会那么义气,所以也就只是用外表衡量着这个人。哦对了,我用的是生前,没错,在我上班两个月后,他出了车祸。
我曾经劝说过父亲,开车不要那么快,很危险,他却不以为然,向我吹夸自己的开车继续很牛X,而我也很享受于速度给我带来的感觉,久而久之,此事便了了而终。没想到,竟真的出了事儿。他在请死肥猪吃饭回来的时候,由于酒驾加上超速和前面一辆卡车追尾,车直接翻下了桥。可以说,父亲是因我而死,哪怕只是间接的原因。
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肚白,一件衣服披在了我的双肩,是我的,因为带着洗不掉的烟味。是莲。她坐在了我的身边,问我在想什么,我对着她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没什么。把衣服披在了她的肩上,我说:“礼拜六,陪我去见见我爸。”莲自然是应了下来,我未曾告诉她我父亲的事情,所以就如那时要去见我母亲的时候一样,她的脸又染透了朝阳。
清明时节雨纷纷,雨我倒是没看见,雹子倒是下了不少,按理说四月已经不是那么冷了,但今年冷的时间却格外的长。我带着莲向着傅庄而去,我们没有开车。一是因为路不好走,二则是因为,父亲曾经陪我做过这么一回公交车。到了以后本想拜拜门户,却想想熟悉的老人家也差不多都死光了便放弃了这个念头,转头向着坟地的方向走去。莲在我身后默默的跟着,看着远处的那些突起的土丘,她大概也明白了,但却不多说,只是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去附近的一家小铺买了些纸,清明节过去已有几天了,但老板却还有些存货,低价卖给了我,又买了两瓶白酒,几挂炮等等,却也不提。
来到坟边,有些许怅然若失,天空一直是阴沉沉的,与这情景好不相称。我打开酒瓶盖,模仿着父亲当年的动作,围绕着土丘撒了一圈,便蹲了下来打开另一瓶酒的瓶盖饮了半瓶。随着剧烈的咳嗽,我眼里噙着泪水,不知是悔恨还是被酒呛的,又或者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悲伤,我不想知道。而这,是我第一次来看望父亲。莲过来为我抚了抚后背,我推开了她,并没有回头。我不想让我的女人看到我软弱的一面,哪怕只是一眼,我知道,莲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不会怪我,不会。
依稀记得医院给我打来通知电话的时候,我几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好在老天在赐予我如此诸多的不幸的同时也给了我们父子两个临别见面的机会,记得那时望着父亲伤痕累累的身体,我哭了。他躺在床上,艰难的抬起一只手,碰了碰我的衣服拉链,示意我穿好衣服,我便拉上了拉链,整了整衣襟。父亲看我的眼泪早已染湿了衣领,对我说了那句小时候最经常说的话,男子汉,不准哭。听完这句话,我便强忍住了悲伤,正了正声音和父亲聊天,就像每一次和他促膝长谈一样,当然,我的泪还在流,我却不知道。父亲告诉我他的遗产没有给我,给了我姑姑,希望我不会恨他,我姑姑过的很难,还带着一个小孩。我自然是不介意的,在那时,又怎会介意。临走时,父亲还调侃我:“小子,来看我的时候别忘了让我见见儿媳妇。”“恩。”我应道。他便这样去了。此后云云就不提了,也不是什么献脸的事儿。除了眼泪还是眼泪。
因为那个承诺,我一直没有去为父亲扫墓,而今天,是三年来第一次。我姑姑说我不孝,认为我因为遗产没有给我而怨恨我父亲不给他上坟,我不知可否。这人其实很可笑,人活着的时候百般献媚,死了以后也不忘踹别人一脚,我自然是懒得跟她烦得,也不知为何在父亲弥留之际病床边就我一个人。怕被人责骂便贼喊捉贼么,甚是可笑。父亲不喜欢喝酒,但是为了这个家却四处应酬,每次回家都会吐的胃酸都吐出来,换来的却只是家里人的嫌恶和爷爷奶奶的责骂,而在他身边服侍他的人依旧只有我一个。
我就这么默默的与父亲对饮,不觉天空已然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我调侃着父亲,说今天老天倒是给了咱爷俩个面子,没下冰雹。坟堆自然是无言的,我自觉没趣,便又饮下了一口劣质白酒。今天不知为何喝白酒没有失态的大吐特吐,但胃里也是很不舒服。莲依然在后面默默的站着,我说:“你来给咱爸磕三个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莲应了一声,便过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也不顾那泥土染脏了裙裳。雨下了一会儿天便放晴,而我们则打道回府,留下了老坟堆上的稻草在风中瑟瑟发抖。
人死后便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在世间,却在人心间留下了许许多多牵挂。在公交车上接到了久违的死肥猪的电话,对我嘘寒问暖,我也礼貌的回应了几句,自然也不会忘了告诉他告诉他,我给我父亲舔了坟。“你父亲果然没有干错你,年轻人,好好干,我会看在你父亲和我的交情上尽量帮助你。”说完便挂了。这种无聊的客套话我自然没有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忘记了。我已经失去了两位很重要的亲人,父亲,外公。我不想再失去,但却无可奈何。你想也好不想也罢,时间就在那里慢慢的带走你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人,包括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