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是一个道德理想主义的国度,对道德十分看重。历朝历代选拔和考评官吏,德行都是重要的一环。比如汉朝时候选拔人才的一种途径,就是举孝廉,也就是选择孝顺的子弟来做官。大家普遍认为,朝官应该德才兼备,实在不能兼得,那么德为先,才为后,一个道德品行高尚,能力平庸的官员,远胜过一个才能出众但是贪赃枉法之徒。
这种思维是很可以理解的,历朝历代也多是这么执行的。到了明朝,由于朱元璋的规定,官员薪俸微弱,几乎只能勉强果腹。所以大多数官员,手脚都不太干净,至少有来自各方面的灰色收入。虽然天下乌鸦都不白了,可大家还是打心眼里看重品行,对于廉洁(相对)的官员尊敬,而一旦被认为贪污腐化,其仕途也就要受打击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理想化标准,具体要看是谁当政。比如说夏言当政时候,那真是贯彻得比较好;而严嵩当政呢,别提了,只要给严老送钱,一定吃不来亏。这样一来,当然是贪官比较得势了。
等到徐阶干掉严嵩,自己当上首辅,以前那种乌烟瘴气的氛围,终于得到了比较大的扭转。徐阶之后的高拱,张居正,也都是有良知的宰相。
然而,要是认为有良知的宰相用人,就一定用道德高尚的官员,那可就错了。
比如说,在这三位比较好的首辅中,高拱算得上最清廉的。可是他的用人,就能不拘一格。前面已经说过,殷正茂有军事才能,但好贪污,高拱仍让他去广西平叛,因为他虽有瑕疵,但能办成事。与其用一个完美的庸人,不如用一个有缺陷的能人。
张居正尽管是高拱的政敌,但他在用人上,继承了高拱的这种不拘一格的方略。
尤其,在技术性非常强的军事领域,张居正起用的,多是那些能力出众的将领,至于生活小节方面有瑕疵,他是不计较的。
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戚继光。
戚继光,嘉靖七年(1528年)生,万历十五年(1588年)死。字元敬,号南塘,山东登州人。祖上是朱元璋的亲兵,在大明朝建立后,被授世袭四品将军。
他的父亲戚景通,是个能力一般,然而清廉勤勉的人。他官至神机营副将,成为明军中的高级将领,但因常年不收贿赂,也不喝兵血,所以家境很是一般。他还反复教导儿子,也要为官清廉,建功立业。
后来,戚继光成功地实现了父亲的后面一个要求,却无视了前面一个。
出生于这样一个地位高经济却一般的武将世家,戚继光自幼苦读私塾。10岁的时候继承了将军的职位,因家穷买不起车,一个四品武将又不好意思徒步出门,结果只好宅家里了。
到18岁,戚继光正式就任登州卫指挥佥事,管理着登州的数千人马。此时的戚继光,面对着死气沉沉的军营,只会拿出一些雷大雨小的整顿政策,基本上是束手无策。
嘉靖二十八年(1549),22岁的戚继光考中武举人。次年也就是嘉靖二十九年,他上京参加会试,恰逢俺答入侵北京近郊,武举们都披挂上阵。
在这一战中,严嵩表现了猥琐卑鄙的一面,徐阶显露出过人的手段,而戚继光的英勇作战也让他声名鹊起。同时流传的,还有戚继光的战略论文——《备俺答策》。此后,他被派驻蓟门镇三年。三年之中,戚继光苦读《孙子兵法》,边读边批,将经典理论联系自身的理解,终于锻造出自己特有的军事思想。
嘉靖三十四年(1555),戚继光调任抗击倭寇的前线——浙江,任都司佥书。在这里,他勤于军备,提出了许多建议,终于得到总督胡宗宪的赏识,被任命为宁绍台参将,主管宁波、绍兴、台州三地的军事。
上任不久,千余倭寇进犯龙山。戚继光亲率1万多名士兵前去抵抗,结果两军相逢,数量是敌人十倍的明军,竟然一触即溃,抱头鼠窜!
又惊又怒的戚继光,决定孤身扭转战局。他登上高地,张弓搭箭,连连射死三名倭寇头目,使得倭寇阵脚大乱,开始撤退,明军也趁机转逃为追。
然而追了一阵,明军又都陆续回来。他们根本不打算把倭寇消灭!
在不久之后的另一场遭遇战中,他们再次在倭寇面前掉头逃跑,成为光杆司令的戚继光,几乎因此而死在倭寇的刀下!
面临着这样无能的军队,戚继光终于明白,要想取得抗倭战争的胜利,必须建立一支完全崭新的军队!
于是,戚继光开始了持续数年的练兵工作。在这个过程中,其间插着许多次与倭寇交战,间插着戚继光与他的上司胡宗宪和同僚俞大猷的智慧碰撞。许多书籍对此有叙述,此处无须赘述。
总之,戚继光建立了一支全新的戚家军。这支军队的士兵,都是从浙江义乌等地招募的,而且选拔标准严格,彪悍勇猛。
靠着这样的兵源,这样的军队,这样的阵法,加上个人出色的指挥才能和坚韧的毅力,戚继光成为沿海倭寇的噩梦。自嘉靖三十八年(1559)至嘉靖四十五年(1566),戚继光率领戚家军在东南沿海纵横千里,历十三战,每战横扫敌军,几近全歼,最大伤亡仅69人,敌我伤亡平均比例为30:1,空前绝后,彪炳史册。
这位出色的将领,正是得到了张居正的支持,才得以尽展才华,建立不世功绩。
万历十年,张居正病死。随后,戚继光就被调离了蓟州,去了广东。戚继光明白,自己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于是他称病不出,不久后,随着朝廷清算张居正的浪潮迭起,戚继光作为张居正的党羽遭到弹劾,他便离职回了登州老家。万历十五年,戚继光病死。
虽然如此,在他的一生里,纵横边疆数十年,击退了倭寇对东南的侵扰,挡住了蒙古鞑靼人对北疆的蹂躏,保全了千千万万民众的宁静,也维护了整个帝国的安宁,在历史上留下不世名将的美誉。此生如此,复有何憾!
戚继光,实在是张居正用得最漂亮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