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宇文护,宇文毓不也是一直蒙在鼓里,只要无人怀疑,偷梁换柱的事情根本就不难。
现在,宇文毓忽而知道元胡摩未死,那么他保护元胡摩的承诺便算不得食言。正主都没死,他那一腔发泄在我身上的怨怒也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所谓的恨,忽然消失,所以他一时间良心发现,想要跟我来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于是,才有了刚才那么一出——真王后假死逃升天,新天王心善释凶徒。呵呵,宇文毓还真是想得完美天真啊。天底下岂能有化敌为友的事?
屋子里忽然亮了起来,梅加点起了灯,合上门,过来加了点儿火,她走到我旁边跟我说了些什么,然而我只是睁着眼,却一句也听不见。
因为我忽然间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如果元胡摩真的没死,那么今天白天,我在灵感寺法界宫那一瞬间的所见,究竟是不是错觉?
我到底是把李娥姿错当成了元胡摩,还是一开始那房间里头的人根本就是元胡摩,只是后来被置换成了李娥姿?
倘若说元胡摩的假死,宇文毓也才刚刚知悉,那么助她假死的人又会是谁?
会是他吗?可是他只有十六岁啊。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而我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的心玲珑剔透,只是,聪明也就罢了,这年头聪明的人多了去了。但要我把他和元胡摩一桩事联系起来,那我无论如何也有些接受不了。
宇文邕,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到底心有多深?我的背心彻底地冷汗涔涔。想起白日他带给我的那丝温情,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份纯真,莫非,这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对我而言,宇文邕本是这个世界里我唯一牵挂着的人,可是现在,这个人让我彻底地犯起了迷糊,倘若他的心真的如此深,我是否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我不敢深想,心里犹如怀了一只蛊,每时每刻都在一点点地蚕食着我的心,我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宇文邕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想法驱使着我一整日都在紫阳殿附近转悠,可是又下不定决心去问个痛快。
“陌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到宇文邕的时候,我的手心已经被几朵贵妃红染成了紫色,我一低头,满地都是揉碎的残菊。
宇文邕抓起我两只手,翻过来,看着我那脏兮兮的手掌,无奈道:“陌姐姐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呢?这下可不好洗,要不去我那儿,用酒和醋试试吧?”
我怔怔地抬头凝视着他,眼前这个真诚的少年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吗?我讪讪地把手抽了回来。
宇文邕觉察到我情绪的波动,他审视着我,依旧柔声道:“陌姐姐,怎么了?”
他接二连三地喊我“陌姐姐”,总让我的心一揪一揪的。我吞吞吐吐地扯开话题,“你的婚事筹办得怎样了?准备什么时候搬出宫去?”
宇文邕和煦地笑了,“我昨天已经跟大皇兄说过了,婚事暂时搁置。”
“搁置?为何?”我瞪大了眼睛。
宇文邕说道:“娥姿还有个亲弟弟,早些年便失去了下落,她觉得很是愧对父母,说什么也不肯自己一个人独享富贵。我自然得成全她这份孝心。等帮她找到了亲弟弟,再娶她。”
昨天李娥姿还说无依无靠,父母双亡,怎么今日又冒出个亲弟弟来了,我不禁半信半疑,“那天王同意了吗?”
宇文邕笑了笑,“大皇兄疼我,自然答应了,还说要跟大冢宰商量商量,找人帮娥姿寻亲呢。只是到底连累了陌姐姐,剪了一头青丝……”
“是吗?”我已经应付得心不在焉了。宇文毓怎么会这么好心把这个闹事的家伙留在身边,除非是别的目的。他昨晚上的突兀造访,难道不是正好从宇文邕那里得悉了什么吗?
“是啊。大皇兄说我成亲了才必须搬离皇宫,现在,我还是可以名正言顺地陪着陌姐姐。”他笑吟吟地看着我。
此时瞧他的亲昵和真诚,我分不出真假,“阿弥——”我轻轻地唤了一声,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手搭在了宇文邕的脉搏上,那里平稳、温暖,犹如涓涓细流。我听到自己在问他,“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宇文邕视线下移,看向了被握住的手腕,他那双清冽的眼睛泛起了一丝涟漪。
我感觉到他的脉搏加剧了几下,随即又迅速地恢复了平缓,我听到他轻缓地笑问:“陌姐姐怎么会这么问?”
我颤声问:“元夫人是不是没死?我昨天见到的,究竟是不是她?”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但即便如此还是无法阻止宇文邕皮肤的信号一点点地返还给我。
宇文邕停滞了两秒,忽而不解地笑了,“元夫人?陌姐姐你指的是三嫂吗?她不是已经下葬了吗?你怎么会瞧见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尖传导过来的信号没有任何的变化,皮温正常,皮阻正常,心律正常,好像没有任何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