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第一次在宫里见到娘娘,我实在意外得很。可在下心里清楚得很,娘娘不是常人,娘娘的手段高明着呢。”杨坚也同样笑眯眯地看着我,“娘娘约我到此,不会真的只是叙旧这么简单吧?”
脸上的悲恸渐渐凝结,我不禁为自己好笑。我怎能如此低估杨坚?他既然能篡夺北周的天下取而代之,心思又岂能跟寻常之辈相比?即便他此时身份低微,许多事情他都不甚了了,可丝毫不影响他对人的判断。
我于是笑了笑,“公子知道这么多阮陌的事情,是还在关心我吗?公子,阮陌的确不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但公子还真是误会阮陌了,今天与公子相见,的确只是叙旧。其实,阮陌方才所说的,都是实话,不论公子怎样对我,阮陌始终记得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记得公子曾为我衣不解带,曾为我把家传宝物都拱手让人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公子救我在先,这份恩德,没齿难忘。”
杨坚“哦”了一声,声腔里满是犹疑。
我反诘道:“公子不信?那公子以为我此来为何?现在我已是天王的淑媛娘娘,而公子只是个侍卫,试问我还想从公子身上拿回些什么?”
我大言不惭地死死盯着杨坚,阳光把杨坚那张妖媚的脸照射得有些泛白,他笑了,“娘娘真想从我这里拿走些什么,杨坚也无力反抗的。”
我扯着他的袖筒,轻轻地凑上前,附在他耳边如情人般哝哝细语,“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公子就不信我对你有情吗?”
有时候,一握手,一拥抱,足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这一招屡试不爽。
可我的手刚刚送进杨坚的腰,他就猛地抓起我的手,一把甩开。他的脸色陡然寒了下来,双眸当中射出的寒光犹如利刃,戳得我眼疼,“娘娘还真是有情!”他冷冷地说着,顺势把我往旁边一推,我踉踉跄跄地就跌了出去,再瞧他时,却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我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间觉得侧边有无数目光投向这边。我扭头一看,脸都吓白了,百米开外的走道尽头,十几个人影在那儿晃动,人头攒动的正前方,是一抹明黄,我瞧不清他的面孔,却能感觉到他那灼热的目光。
原来这条小径是正阳殿通往前殿文昌殿的必经之路。平日里都是锁着的,独独是今日,因为妃嫔制度的更改与册封之事,特许文昌殿的大学士由此入正阳殿。此时,兴致勃勃的宇文毓正率领众大学士由此返回,恰恰就瞧见了这样的一幕。
本该回寝宫的刚刚册封的阮淑媛,居然出现在前殿,影影绰绰的,还瞧见一个侍卫推搡了她一把,逃逸而去。
我无声地笑了,真是傻啊,居然会认为这是宇文毓“好心好意”安排的“幽会”,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着了道。这下好了,我纵有十张嘴巴,也难以辩解。想到杨坚临走时那怨愤寒冷的眼神,他定然以为是我刻意把他约出来,想要栽赃陷害他。真是可笑啊!原本想向他示好以化解他对我的成见,现在倒好,只怕越描越黑,我与他之间的罅隙越来越大了。
周围迂腐的大臣们大多是老眼昏花,杨坚跑得快,或许还没有瞧太清楚,但我一个新封的淑媛,出现在前殿,就算没有人赃并获,也足以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天王,阮淑媛出身低微,原本就声名狼藉,天王不计前嫌,册封为嫔,是天大的恩德。哪知道阮淑媛恶习不改,秽乱宫闱,实属不堪,倘若不严惩,不足以正视听,正纲常!”
“天王,您不能再袒护这个女子了!此女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不顾礼法,恣意妄为,根本就没将天王放在眼里。天王为了她,枉担了多少骂名,该醒醒了!”
一时之间,众大臣跪地哀号,长长的走道里,他们的劝谏声重叠在一起,刺得我的耳膜都疼了。
宇文毓看着我,原本还算清亮的眼睛此刻瞪如铜铃,他铁青着一张脸,“阮淑媛,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是否该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出戏到底是不是他安排的,刚刚封嫔,就让我与杨坚在此幽会,他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若说是有人陷害,恐怕天王也不会相信吧。不过,刚才大人们指责阮陌的话,阮陌可不接受。阮陌只不过是走错了地方,走到前殿而已,什么秽乱宫廷?难道诸位大人亲眼见到了什么?既然是秽乱,也该找个姘头过来凑一双才行。”
我话说得粗鄙,那些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大学士哪里受得了。可偏偏一个两个吹胡子瞪眼却愣是反驳不了。
杨坚是何等机敏的人,还没等这些人出现就已经逃之夭夭了,怎么会被他们捉着?我更笃定未来的隋太祖绝不会因为与北周天王的妃嫔苟合而被杖毙于此。
“好。好得很!”宇文毓这两声说得铿锵有力,听不出到底是赞扬还是咬牙切齿的恼怒,“诸位爱卿说阮淑媛有伤风化,也确实该拿出证据来才行。依朕看,阮淑媛只是不小心走到前殿来。不过即便如此,妃嫔擅自离开后宫,已属逾规,不得不罚。”他的视线对上我的眼眸,双眼微眯,毫不迟疑地道,“念在阮淑媛初犯,只杖责二十,你就好好在庚艳殿里面壁思过,若没有朕的口谕,不许踏出庚艳殿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