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宇文邕却笑得更加灿烂了,“若是为我,大皇兄就不必费心了。邕自有分寸。”他转身离开时,回头深深地看了我和宇文毓一眼,笑脸下似乎还潜藏着半句没说完的话。
他这边才走,宇文毓就甩袖走进房里,只稍稍一打量,声音就从鼻孔里漏了出来,“依朕看,陌陌在这庚艳殿里倒是住得越发舒服了。”
我笑吟吟地站在门边,“天王若是喜欢,常来就是。”
宇文毓冷哼一声,往榻上一坐,探手摸了摸那蚕丝被子,冷哼道:“陌陌对所有人都是来者不拒?”
我斜倚着门,好教自己的脚不会这么累,一边盈盈地望着他,向他说道:“天王这是在为我吃醋吗?”
“为你吃醋?”宇文毓倏地站了起来,差点儿拍桌子,“朕是来警告你的,最好离弥罗突远些!”
我冷冷一笑,“怎么?天王是怕我给他惹出什么麻烦?天王放心,阮陌本事有限,论心计论手段玩不过你们宇文家任何一个人。直到现在,吃亏被耍的一直是我,我都自顾不暇呢,哪敢算计什么?阮陌早就同天王说了,只要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这次回宫,只求能寻个安身之所,安心养老。”
我说得理所当然,宇文毓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摸了摸鼻尖,说道:“你知道就好。”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于是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越来越尴尬。
于是宇文毓走至桌边,给自己拿了个茶碗,准备倒水,哪知茶壶都已经见底了,他忍不住嘟囔道:“这些个宫人,尽知道偷懒。”才说完,没等我补充,就意识到庚艳殿上上下下的宫人早就被他打发出去了,不禁有些悻悻地走出门去,对外头的达诚吩咐道,“把庚艳殿里原来服侍的人都调回来,再添两个宫女。”
他说着,斜睨了我一眼,好像想跟我说些什么,然而我听到他说把从前服侍的宫人调回来时,蓦地想到婢女梅加,如果陷害我的人真的是张昭华的话,那么梅加是不是也和此事有关呢?
宇文毓好像跟我说了句什么话,我因为想着梅加的事并没有听见,于是再抬起头时,只见宇文毓已经扬起手指着旁边那堵花墙,对达诚怒冲冲地道:“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拆了,把皇宫当门前大街摆杂耍吗?”
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然拂袖离去,留下达诚在院子里头指挥着一众小太监热火朝天地把那花墙拆了。不一会儿,画中女子的身子就已经不见了,再一会儿,飘扬的短发也成了空气。
这是冬天,就算花墙不拆,那花也存活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我却要活!!
没过两个时辰,梅加就和其他下人一起,被送回了庚艳殿。
梅加的两只眼睛红肿肿的,像两颗桃子,我不知道她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头就哭得这样梨花带雨。
她一进来就跪在我的床边,呜呜地哭道:“娘娘,这几****过得可好?伤势好些了吗?”她的视线挪向我的双脚,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娘娘,您怎么会成了这样?”
这宫里的人大都是演技派,从上到下,连个小宫女也不例外。我在她回来之前,就把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这个梅加恐怕不止是墙头草两边倒那样简单地阿谀奉承。
于是我握住她的手,“感动”地说道:“梅加,你能这样惦记着我,我就是死也无憾了。就是苦了你,让你跟着我,真是受了累,我若是死了,你可怎么办?”
梅加哭道:“娘娘怎么尽说些丧气话,天王这次只是一时激动,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才不得不惩处娘娘。其实天王心里还是记挂着娘娘的,否则也不会开恩让奴婢来服侍娘娘,娘娘您万万不能自暴自弃,得尽快好起来才行。”
我眉毛一挑,笑吟吟地看着她,“你倒是知道得挺细致的?连天王为何惩罚我也清楚?”
梅加身子一滞,面不改色道:“总有些人爱嚼舌根子,奴婢听了,直为娘娘争辩,为此还挨了几巴掌。”
她的手被我攥着,我一边听她嘴上说,一边与她的真心对话。
“哦?他们都说我什么了?为何要打你?”
“奴婢……不敢说。”然而在我的目光鼓励下,梅加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她们非说娘娘和一个侍卫有些瓜葛……奴婢为娘娘争辩,一时情急,就把一桶水都泼在那个造谣生事的家伙身上,所以才受了罚。”
我握紧她的手,“梅加,谢谢你这么回护我,自进宫来,就有你处处帮我,照顾我,就像是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也算是无憾了。我只怕自己再没有出头之日了,因此连累你要受苦。你不如另投他人去吧?”
“娘娘说的什么话,奴婢无论如何也不会舍下娘娘的。奴婢要跟娘娘一辈子!”她说得潸然泪下,可她的内心却早已澎湃激昂。从前我只当她是未雨绸缪给自己多留一条路子,现在瞧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把我这里当做可栖良木。来自民间的我,不是被削发就是被打板子,宇文毓对我更是时好时坏,捉摸不透,对她来说,这样的炮灰,自然还是做她的跳板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