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加郑重地点点头,当着我的面写下这一行打油诗,她的字迹很清秀,在写诗的时候,笔锋却收放自如,毫不拖泥带水。末了又想起什么,她探头问道:“就这些吗?”
“就这些。”
“难道不用加上什么暗语吗?”
我莞尔一笑,倒险些忘了,想象着阅读此信的人,连连点头,“当然要。”
梅加把白绢晾干收好,转身出去的时候,我最后叫住她,“梅加,你这么帮我,就不问理由吗?真的不怕惹来一身麻烦?”
“难得娘娘这样看得起奴婢,奴婢甘愿为娘娘做事。”梅加答应得很坚决。
戌时快过完的时候,我就换上了梅加替我准备好的衣裳,假扮成去拿药的她,成功地从庚艳殿门口把守着的太监眼皮底下走出去了。
梅加则假扮成我早早地熄灯睡下。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我提前到这里来守株待兔,没想到黑夜里,那个人已经早到了。
他低低地喊了一声,也怕被人听见,打扰了这里的夜色,“陌陌。”
我走上前,夜色下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轮廓,我已经咧嘴笑开,“天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宇文毓有些懵懂,“你怎么知道朕会来?”
我笑了笑,没有作答。我当然知道他会来,换句话说,我本来约的就是他。
其实第一份情书给梅加,她压根儿就没有交给杨坚,没有我的笔迹,没有信物,又是劝导杨坚离开的信,万一杨坚看了那封信,真的一声不吭地离开,那张昭华的如意算盘岂非落了空。
梅加得了第一封情书,定然是去找张昭华汇报,在张昭华心里,上次是跑了杨坚,证据不足,这才让我苟延残喘地活过来,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把捉奸捉双的戏码重新再演绎一遍,定然要人赃并获,一举拿下。
于是,她便让梅加以杨坚的口吻约我相聚,她只当我意乱情迷之下,必然会脑袋一热与杨坚相见,却不知我和杨坚根本不是情人。
杨坚是何等恨我,梅加把那封相约黄昏后的情书递给杨坚,他怎么敢收?迫不得已收下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封情书原原本本地递给宇文毓,以再度证明他和我的清白。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宇文毓好奇之下出现在这里,想要看看我到底盘算着什么。
我正想把他往旁边拉扯,他却不等我回答,先一步抓住我的衣袖,迫不及待地问:“你和杨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今天把你们之间的事都全盘告诉朕了。”
“哦?是吗?”我倒是有些意外,杨坚把所有的事告诉他?他是把救我一直到用我来顶替元胡摩的事都告诉宇文毓了吗?细细一想,我就明白杨坚的意图了,杨坚此举虽然有些铤而走险,但兵行险招之下却算得上精明之举。他冒险把当初将我献给尉迟迥之事坦白从宽,不但不会惹怒宇文毓,反而能获得宇文毓的信任,更消除了宇文毓对我与杨坚有情的误会。他这一招,赌的是宇文毓与宇文护并非一条心,猜的是元胡摩掉包计的背后有可能就是宇文毓,他盘算的则是宇文毓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我,而失去一个可以任用的“忠臣”。
“他用你顶替三弟妹,你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对他情深似海?”宇文毓追了上来,他在我和杨坚的这件事上倒还真是上心。
我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指了指隔院对面的门,示意宇文毓跟上。出了这道门,就是前殿了。我踏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又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左右瞧了瞧,迎上他殷切的目光,没好气道:“我几时说过我对他情深似海?从来都是天王一相情愿地认为,非要把我和他凑在一块儿。”
宇文毓细想之下,我的确没有说过喜欢杨坚的话,“可你也没有纠正朕这个说法,不是吗?你是故意让朕这样以为的,你想借朕之手除掉杨坚?朕早该猜到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语调轻松,我实在想不通这桩事有什么值得他松一口气。
我扑哧一笑,“天王误会了,我可没指望借天王之手除掉他。他是生是死,我并不关心。”
宇文毓似乎有些弄不懂我的心思,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想到今夜我与他同时出现在此,就更加不解了,“不对啊,倘若说你和杨坚并无私情,那你给杨坚写那封信又作何解释?……还有,你为何知道朕会来?”他说了一半方才回味过来,“你约的是朕?”
我笑了笑,算是默认。
“你行动不便,有什么话不能在庚艳殿说,为何要到此处?”宇文毓面色一变,潜意识里他已经警觉。他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回走,却被我制止,“天王不用回去了,刚才那个院门一定被人给锁了。”
“什么?”宇文毓警惕地望着我,“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有些人要做什么。”我冷笑一下,朝宇文毓伸出手,“想必那封信就在天王手里吧?那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