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逃不脱,诛心狱
“大冢宰把这面金牌给了你?”宇文毓的眼眸里满是疑惑,转而变成了恍然,最终明光泯灭,化作了森然。他走到我面前,冷芒扫视着我,“怪不得陌陌这么甘愿回宫,原来陌陌已经择良木而栖,不知陌陌都和大冢宰交换了什么?”
他捏着我的下颌,把我的脸抬了起来,与他相对。
我艰难地笑道:“大冢宰和天王兄弟情深,他是瞧在天王的面上,赠给阮陌金牌的。”
“好。好得紧。”宇文毓冷冷笑道,“这样看来,陌陌早就已经盘算好了?张昭华这四十大板,你是非要坚持了?朕替她说情,你也不答应?”他话锋一转,凑到我耳边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人一马,或许就是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我听了这话差点儿笑出声来,“阮陌一直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也的确想做做好事,发发善心,无奈偏偏有人不识好歹,不给我这个机会。天王,借用张昭华常说的一句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天王威慑海内,不会在后宫这样的小事上也如此处断不公吧?”
宇文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松开了手掌,嗤笑道:“陌陌就这么信得过你挑中的良木?”
还没等我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手下一松,那面金牌就已经转移到了宇文毓的手里,他退后一步对我高声道:“阮淑媛,你不妨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面金牌上究竟写的是什么?”
他不由分说走过去夺了侍卫所持的灯笼,把金牌和灯笼都送到我面前,“这丹书铁券乃是当年太祖皇帝赐予大冢宰的,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除谋反大逆,护恕九死,子孙妻女恕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却从来不曾写下这样的铁券可以转赠他人!阮淑媛是大冢宰本人还是他的妻女?朕实在不解阮淑媛何以能凭此铁券逃免刑罚?还请阮淑媛告诉朕。”
我一听,下意识地就夺过他手中的金牌,果然瞧见金牌背面写下一行小字,有宇文护的姓名、官爵,并因何事赏下此牌,以及可饶恕他与子孙妻女的次数和刑罚。我顿时傻了眼,宇文护给我金牌的时候,言之凿凿,令人振奋,我只当这东西跟电视剧里头的免死金牌一样,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金牌只能免当事人的死,并不能转赠给任何人。
我怔怔地立在当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陌陌,这四十杖责,朕该一视同仁吗?”宇文毓眼眸里尽是讥讽,跪在一边的张昭华也一
可怜我刚才太志得意满,把话说得太死,如今要我掉转头来求宇文毓,那实在是难以做到,更何况就算我肯低声下气地求他,宇文毓也不见得会答应。
正僵持着,却听背后传来宇文护琅琅之声,“天王有所不知,护已将阮淑媛收为义女,将这丹书铁券转赠给她,应该不为过吧。”
在我听来,此刻宇文护的声音就像是天籁之音,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瞬间把我从地狱又拉回了天堂。
我转过头,只见宇文护领着几个内臣从前殿方向走来,他的右手微微地托在胸前,目光依旧凌烈,可我瞧来却只觉得儒雅亲切,恨不能立马就迎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宇文护缓缓地走上前来,“护常年在外征战,近来才得了闲,可叹护妻女早死,膝下无儿无孙,想要一享天伦之乐也不得。人一闲下来,便容易胡思乱想,时时想起早夭的女儿也该如阮淑媛这般年纪了。天王不介意护将阮淑媛收为义女吧?”
宇文毓正待开口,听了宇文护的这番肺腑之言却只有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大冢宰为了大周的天下戎马半生,阮淑媛能被大冢宰收为义女,是她的福气。只是没想到大冢宰这么晚还没休息,倒深夜入宫来了。”
半路杀出个宇文护,救了我的燃眉之急。宇文毓想要发作却不得,只是话里带了一丝不悦,看向我的眼神好不森寒。
宇文护淡淡道:“宇文护深夜入宫乃是因为有宫人妄图逃出宫去,还杀死一名侍卫,后被巡逻的兵士拿下,臣觉得事关重大,这才前来叨扰天王。”
他说着向后面摆了摆手,已有两个侍卫压着五花大绑的宫女走上前来,那女子满身血污,但火光照耀下,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是梅加。
宇文毓眼中划过一丝愤然,却只是压抑道:“不过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宫人,竟然劳烦大冢宰亲自出马。”
“天王错了,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宫人。一个普通的宫人,怎么会身怀武功,身上还有北齐皇帝高洋的密信。”
此话一出,宇文毓当即瞠目结舌,“她是齐国的奸细?”
我也吓了一跳,梅加几时会武功了?还是北齐的奸细?我立马跟其他人一样,第二眼就望向了与梅加关系匪浅的张昭华。
张昭华面色如土,嘴唇都发抖了,两只手在胸前交叉,若打摆子,“臣妾不知,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这都是她一人所为,天王,此事绝对与臣妾无关啊!”
我不禁半信半疑起来,张昭华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齐国奸细,至于梅加,这件事也实在有些突兀蹊跷,却听梅加冷哼一声,面不改色道:“既然身份已经暴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若想从我口中得出只言片语,就不用做梦了!”
她的话相当于承认了自己是奸细的事实,但她说完这话,只冷冷地扫了张昭华一眼,之后就三缄其口,不发一言。
这一下,张昭华简直陷入了绝境,她眼睑上翻,斜睨过来的眼珠子已然变得通红,“天王,臣妾绝对不知道她是什么北齐的奸细,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是被她利用了的,臣妾就算死也万万不会做出卖天王、出卖大周的事。”她挪动双膝,一路跪行到宇文毓脚下,砰砰地磕起头来。
宇文护深夜出现替我解围,梅加成了北齐奸细,事情变得有些复杂,我一时半会儿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宇文毓被张昭华缠得烦闷,却又觉得可怜,闷闷不耐道:“朕几时说过你是齐国的奸细了?”
“张昭华自然不会是齐国奸细,不过张昭华也说与这奸细有瓜葛,臣虽不知她曾做出什么事来,但无论如何,难辞其咎。天王以为呢?”宇文护每次都用这样的语调问宇文毓,明明是劝说的话,却盛气凌人,把宇文毓逼至绝境。
“大智慧,好像这个婢女是你宫里头的吧,你也有失察之嫌啊。是了,你方才因何要用铁券?”他话锋轻轻一转,将这两件事一并说出来,轻描淡写,不仅把火往张昭华身上引,又同时点明了我的安全,我有免死金牌在手,还有什么能治得了我?
我望向宇文护,他也正端详着我,笑吟吟道:“大智慧,凡事都该自己用眼去瞧,就算是最亲的人,也不能两眼一闭就全信了。”
我连连点头,“谢义父教诲。”宇文护又给我上了一课,不论他这次相救是出于何种目的,但这一声“义父”我叫得绝对心甘情愿,说起来,比起我的亲生父亲,宇文护待我可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