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义父叫出口,宇文护自是一笑,宇文毓却是面色一寒,可宇文护哪里会在意他,只是轻轻地扣了扣我手中拿着的金牌,我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朗声委屈道:“阮陌与张昭华被天王禁足于寝宫,却擅自离开后宫到前殿,罪上加罪,理当杖责四十。”
我毫不客气地把矛头对向了张昭华,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什么,那二十杖责我无论如何也要还给张昭华的。
宇文护点头沉吟,“的确该罚,不过若是加上你们失察之责,杖责四十却也是轻了吧?”
张昭华一听,人都要吓瘫了,只是抱着宇文毓的大腿,“天王……天王救我,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天王,您说呢?非重刑无以示威,无以慑天下。北齐素来嚣张,我大周国本初定,若不以重典治天下,臣民难服。”宇文护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施压。
宇文毓铁青着一张脸,拳头渐渐地捏紧,听到张昭华的哭闹声,他却闭紧了双眼,想着该如何为张昭华求情。
哪知道张昭华突然间移动身子跪到我面前,她拽起我的裙摆,哭丧声让人听了好不心烦意乱,“阮淑媛,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我以后……以后再不会那样对你,你信我好不好,就饶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在我面前的她哪里还有昔日的风采,云鬓散乱,妆容都花了,这模样就跟街上跪着乞讨的人一般。我下意识地看了宇文护一眼,烦乱地道:“大冢宰,其实四十大板已经是……”
话还没有说完,宇文护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眼就射出两道犀利的锋芒来,“大智慧,别告诉我,你就这点儿出息。”
那样的冷芒瞧得我只觉得心寒,我这是怎么了,他在为我出头,我居然犹豫不决,妇人之仁。
可就是那一犹豫的瞬间,旁边的张昭华却突然间歇斯底里起来,“阮陌,我杀了你!”我被她这气急败坏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一根长长的簪子已朝我的面门而来,不知谁高声叫道:“小心!”可我却来不及闪避,惊恐之下只瞧见那簪子刺向我的印堂,我下意识地闭了眼,只感到头皮一麻,心里想着这一次定然要死了,可那股麻意只持续了一会儿,并没有如我所料的剧烈疼痛。
我试着睁开眼,只见宇文护的右手二指夹住了刺向我的那柄金簪,张昭华颤巍巍的手停留在我额前,但无论如何是使不上力了。
我颇为感激地望向宇文护,却听他冷冷地说道:“若是在沙场上,你这半分犹豫足以令你死十次不止。”他只轻轻一弹,张昭华就犹如握住了烫手的山芋,慌忙松开手,金簪落地,她则被宇文护震得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抱着手臂动弹不得。
宇文毓脱口喊道:“拦住她!”几个太监已经飞快地上前围住了她。
我已经打了个寒噤,簪子不是利剑,可若非宇文护相救,我还是会被张昭华刺伤,这女人知道逃脱无望,无论如何都要把恨意发泄干净。
“大冢宰教诲得是,阮陌不敢大意了。”我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宇文毓,他的脸色有些奇怪,我想起刚才情急间听到的“小心”,莫不是他喊出来的?
宇文毓却已经怔怔地看着张昭华,就像是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你这是疯了吗?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以卵击石,杀她不可?”
地下的张昭华本来正拿眼恶狠狠地瞪着我,她这一簪子下去,更多加了一条罪名。听了宇文毓的话,缓缓地扭过头去瞧他,两行浊泪淌了出来,“深仇大恨,臣妾能和谁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无非……争夺的是天王的爱罢了。凭什么她就能得到那么多?凭什么天王为了她就可以置我们于不顾,在天王眼里,臣妾就是一文不值……连个宫人都不如……”
“够了。”宇文毓不想再听下去,急急地打断。
而我再不会给她机会了,“天王,张昭华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妄图杀我,不知道宫廷之内同室操戈算不算大罪?这所有的罪状加起来,就算是杖责八十、一百也算是轻的了吧?”
宇文毓抿着唇,此时此刻他也知道张昭华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昭华张氏,出自寒门,缺教养德行,心胸狭隘,执拗多妒,屡教不改,今削其昭华封号,废为庶人。”
这一声“废为庶人”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张昭华震惊地望向宇文毓,即使宇文毓恐吓过她多次,但这样的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接受不了。
宇文护轻咳了一声,我下意识地看向他,他的眸子却向我投来不满和暗示。我心里一凛,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张昭华这次是不死也不行了。
我望向宇文毓,不依不饶道:“一桩算一桩,天王废张昭华乃是因为她意图行刺,可她被废之前,就贸然出宫,这一条罪,怎么也该罚的,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