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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官轿在街道上徐徐走着,一路上还能瞧见街道两旁零星开伙的几家铺子,没什么客人,都是些糊口的小买卖,日子虽说紧凑了些,倒也殷实,就是远远瞧着都能感到的烟火味的真切,心窝里都是充实的,烟火人间、烟火人间,不就该是这么个样么。

心下这般想着,索性挑了帘子看个仔细,秋日里的晨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在面上醉意也跟着去了一半,人也精神了不少,就这么走着,恍才觉着自个儿今儿才是个凡世的俗人。

不过几日光景,面上喜气还没散去,新晋的大人们就都要分到了各州各县去了,这两日就该赴任去了,姊妹姨母们的鞋垫衣服都要抓紧了时间做,这一去又不知多久才能见着一回,哪些地方常年饥荒,哪些地方四季寒凉,哪些地方又是水涝,天灾不断的,饥荒补食、寒凉添衣,都要早做了准备才是。

便是地方的百姓们也都巴巴的盼着,求神拜佛的盼着来的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只可惜人还没上任,倒先到监牢里头蹲着了。

消息是第二天才传开的,还没开早朝的时候,大臣们就都在殿外议论了:“听说昨儿夜里三更天的时候,整个翰林院里里外外的人都进了吏部大牢,连只老鼠都没留下。”

“都是些老学究了,看着也都是些安分守己的,怎么就出了这等事,杜大人,您说是不是,听说小杜大人也在翰林院,可有什么消息了?”

“鲁大人费心。”这边笑的难看。

“哪里的话,杜大人您只管把心放宽,小杜大人定会没事的。”

“是啊……必定是不会有事的……”众人也都三三五五的劝说着,都是同朝为官的,谁和谁没点关系交情,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听说,瑜王爷昨儿夜里就进了宫了……”不知哪个没脑子的年轻大人说了句,四下瞬时都没了声,只几位年长的大人捋着发白的胡须干笑:“该上朝了吧,啊……哈哈……”

科举泄了题!

龙椅上的允帝龙颜大怒,令了大理寺同刑部两司同审,势必要把人揪出来,刑部的那位本就是雷霆手段,凡是落到他手里的,不吐出些东西来就别想着安生,大理寺的那位更是出了名的铁腕,只要是个犯人,都求着别落到他手里。如今这二位联手……怕是查不出来不罢休啊。

原本那些打算求情的赶紧又把头低了低,座上的允帝正在气头上,谁敢往这当口上撞,便是整个早朝也都没人敢吱个身。

历朝也出过此类的事,当时都是交由大理寺或是刑部查了出来直接处了死刑的,历代来,在这事上用刑都尤重,但都还是免不了类似的事发生,却也未曾有过如此大动干戈的彻查整个翰林院之事,毕竟动作过大牵连太多,放在朝堂上势必要掀起一场风波,只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这位,自继位以来一直被誉为“明君”,可见,明君治下,是容不得半点污垢的。

吏部里头更是通宵达旦,监考的几位大人问了又问审了又审,赴考的考生们请了又请,原以为再怎么着也该受些皮肉之苦的,何况这样的重罪,一旦认下了,别说自个儿,凡是沾亲带故的一个也跑不了,再怎么着也是万万不敢轻易承认的。

谁曾想,竟是这样的痛快,堂上的还没开始问,自个儿倒先说了出来,如何如何泄了题,几时说的,有些什么人在场,事无巨细说的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竟叫人找不出半点差错来,从古至今,历朝历代,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坦诚的。

折子呈到了允帝跟前,就连允帝都说:“想过谁也没想过是他。”

两朝元老姜恬姜大人也说:“莫不是审错了。”

翰林学士李子昂李大人伙同科状元孙奂。

年近四十的李子昂李大人,满朝文武谁不敬他三分,想当年,还是先帝的那会儿,那时侯还不像现在这么太平,朝中势力各成一派,就连北边的鲜卑族也越发不安分,更是趁机集结大军驻扎在边境,一时间内忧外患,回望朝堂之上,文武数十,如此危急之际,竟无一人愿意出使议和,反而是当时还是正四品的李子昂,金銮殿上大骂群臣之后请愿出使。读书人最好骨气,更是在受到敌国侮辱的时候,险些撞了宫柱,如此百般周旋方才避免了一场生灵涂炭,试问,这样的人,如何会做下这样的事……

这世上的事,终究是不能用常理来想的。

刑部行事素来雷厉风行,抄家下狱不过数个时辰,听说李子昂是早就料到的,府上的下人们也都早早的就遣了去,刑部的人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个萧条的大院,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搜出来,同行的官吏都道,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他还穷的官邸了,都说,他那个人素来清廉,连身上的官袍都洗的发白了,也没见他置件新的,可真是……

比之孙家,却是牵连了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牢房都装了好几间,何苦来哉……

顾希朝是在刑部里头过了三个昼夜才出来的,听说是案子查清了,是李子昂大人,顾希朝想,兴许是出了什么差错,总不该是他的。出来的时候瞧见三宝架了车在外头侯着,看那样子,想是等的有些时日了。

这头远远的瞧见了顾希朝,就赶紧跑着迎了上来:“大人,您可算是出来了……”许是真吓着了,一路上念叨个没停,左右都是些如何如何的担心的话,先前顾希朝也一句一句的应着,后来也就随他了,在刑部里头三天两头的要被叫过去审问,便是连觉也不敢睡个安生,生怕出了什么事,现下靠在车里头,漫天疲倦睡意瞬时拥了上来,最后,只记得三宝一直在说,说了些什么却是不知道了。

再醒来已是翌日天黑,没见着三宝,却是瞧见了守在床前的安顷和,素来整洁好体面的瑜王爷,如今衣角是驺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就连两只眼睛也都是红的可怖,想来是许久没合过眼的,明明自个儿才是狼狈不堪的人,偏见人醒来了,偏还拉着别人问东问西的说个不停。

顾希朝没说话,便是这般看着,心里头却涌上了股子道不明心酸,喉咙也跟着生涩的难受,出口的话都带了几分苦涩:“多久没睡了。”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明明是个尊贵无比的亲王,却总为了他委屈自个儿,安顷和,你究竟要如何……这么些年了,怎么就不嫌累呢?

那边却是楞住了,手里还拽着人家的衣袖,动也不动,盯着人好一会儿,话才出口:“没,没,刚睡了。”

他的小朝,素来只有家国天下的翰林大人,心里头,终究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想着他的……

顾希朝身子弱,打小就多病多灾,受不得风吹雨打,遑论刑部里头的大牢,都是给那些犯案的人备的,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地潮湿润不说,现下这时节夜里,便是个好身体的汉子都要盖着被子才能睡觉的,又有鼠蚁串行,难免不会染上什么疾病,便是这么一趟,怕是又得在床上躺些日子,好在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

李子昂的案子终究是定下来了,三日后处斩,府上仅剩的几个下人,关了两日也都给逐出京去了,反倒是孙家人口颇多,牵连甚广,便是年过花甲的二老都南下流放了,受刑之人约近二十左右,好在一大家子人除了孙奂判的是死刑,其余的都是流放到各地去了,好歹是保住了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