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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顾希朝修假养病的几日里头,安顷和日日来的比看病大夫还勤,今儿得了这个,说是难得的好药,明儿又寻了那个,说是养身子是最好的,都要一一让底下人熬好了端上来,亲自看他喝了才肯罢休,便是今儿又得了些不知名的东西,进门就让底下人熬去了,使唤下人使唤的比自家的还顺溜,顾希朝也不说,全都由着他,左右都是些补身子的,吃不吃的倒也无妨,只觉着用在自个儿身上难免浪费。

这会儿又踱着步子来了,金尊玉贵的王爷进门就将自个儿怀里的暖炉塞到了卧在廊下的顾希朝怀里:“今儿有没有好些。”拥着衣袖自顾自的坐在旁侧,瞧不出在人家府上做客半点客气生疏。

“嗯,好多了。”怀里的暖炉热烘烘的,许是还留着些他的余温罢。

“还有什么缺的,只管差了三宝来王府拿,反正也没人用,留着也是浪费。”明明送东西的是他,吃亏的也是他,反还要委屈的倒贴,就怕人家不要,天底下他这么送东西的了。

摩挲着怀里的暖炉,久了就灼的指腹烫的发痒,低眉瞧去,只见炉身中间的面上印了一圈细碎的花纹,颜色都还亮丽的很,想来是新用的,怪道抱在怀里全身上下都泛着股子暖意。

“外头风大,进去坐罢。”自个儿都冻的发抖了,还装作没事藏着不说出来,真当自个儿是铁打的不成,他要不说他自个儿就不说出来了么。

屋子里的炉火烧的正旺,顾希朝体虚恶寒,每每刚才到秋季下旬,就得挨着炉火过日子,先前还好,只是今年的气候着实寒的紧,便是中旬里,也能嗅出两分冬日里的寒意来。

房里烧了炉子空气不好,须时常开着窗户才行,恰巧对着外头立着的桂花树,记得刚住进院里的时候才手腕那般大,如今已是碗口粗了,隔着屋子,都能闻到股子清新甘甜的香味。

记得有一年,李子昂来府上做客,碰巧开的那年的头一回花,老远就能嗅到满院子的花香馥郁,临走时还揣了两枝回去,现下再瞧着,倒真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了,抬头瞧见天色阴郁的紧,似有暴雨的样子,这个时辰,想来,那边已经行了刑罢,那么个人,谁见了都要敬上两分,真真是……可惜了。

“李子昂那么个人,倒是可惜了。”素来无心朝事的瑜王爷突然间没由来的一叹,倒叫人听的不明所以。

顾希朝瞧着他不说话等着下文,果然,“小朝可曾听过李子昂过世多年的夫人?”嘴上虽是这么问着,面上却宛然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嗯,听说是在李大人刚入朝为官那会儿就不在了。”后来就一直没再娶过,想来是用情至深的,这么久远的事,现下又提了起来,想来是有什么联系罢。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儿听了一件事,说起他夫人也姓孙,你说巧不巧?”

“孙?莫不是……”

“本王的小朝果然是心思灵敏。”什么时候也不忘将人夸耀一番套套近乎,也就只有他安顷和能做的如此顺溜。

比邻而居的两家,打小就是竹马青梅,说句同碗共食也不为过,便是人大了,情投意合也是意料中的事,你一句“非君不嫁”,他一句“非卿不娶”,便许下了白头偕老的山盟海誓,便是那年赴京赶考,情思正浓之际,又传来高中的喜讯,说媒下聘,风风火火的把新娘子迎过门,那时候,只要是说起孙家的大姑娘,那个不是羡的眼红,谁不想有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流传后世。

少年得志的人行事刚硬折不下半寸腰,不过月余,满朝文武就得罪了大半,朝堂上盘根错节,谁和谁没几分情分,谁和谁没点利益关系,所谓好坏不过是谁挡了谁的道,年轻人涉世未深,如何知晓其中厉害,便是知晓了,也是不屑的,不知不觉的就把人给得罪了个遍,挡了人家的道,自然就有人要清除障碍,可谁知,该死的人没死着,却累及了刚过门的新婚妻子,要不怎么说世事难料呢。

后来便这么愧疚的半辈子,原以为日子就还这么过了,谁知,那日却迎来了二十多年都不愿相见的泰山大人,一声接着一声的哀求,一句又一句的当年,本就是愧疚难当的人,如何敢拒?如何能拒?

凭他再怎么的人,一辈子下来,也总有几个愧着的人。

“应下的时候,就该知道今日的结局。”年轻的翰林学士端的是公正无私,除了满腹唏嘘,便再也说不出温情的话来。

“谁说不是,人呐,凭他再怎么的,也有个无可奈何的时候,况且,不赌一把,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游手好闲的王爷倒是生了副悲悯的心肠,一双眼睛却是落到了身旁的人身上。

那边厚脸皮的盯着倒是好意思,这边脸皮薄的却是受不住的别开脸:“听说那日夜里就进了宫,门口还有好些大臣特意等着你去。”这事还是后来听三宝说的,说是还被圣上罚他再先帝跟前跪了好几日。

“别听他们胡说。”又腆着脸笑着往上凑,“他们不敢求向皇兄求情,就等着让本王去,本王都知道,可是小朝,本王担心你呀,那么个地方叫本王怎么放心,嗯?”眼里满是不加掩饰不舍,他的小朝本就身子不好,就该放在家里头好生将息着,更不要说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顾希朝盯着怀里的暖炉,上头映出片火焰的半片光亮来,可见是做的人是极用心的,像是下手的时候刻意留了两分温柔,“下回切莫如此了。”话里是十成十的认真严肃。

这边却是笑开了:“没事,再怎么都是叫声皇兄的,都是要顾着几分兄弟情分的。”

便是那年,都还是年幼的时候,稚子心性,瞧着什么都觉着好奇,兄弟两人约好了去御花园的老树上掏鸟窝,谁要是输了就要写先生昨儿布置下的功课,小孩儿性子倔,谁都不服输,铆足了劲的往上爬,总算爬了上去,短胳膊短腿兢兢战战的好不容易摸到鸟窝了,谁知脚下一滑,两人就这么摔下去了,哥哥倒是没事,垫在底下的是弟弟,摔断了胳膊,后来虽说是治好了,确是再也不能习武了,功课不好的人,又不能习武,真就成了个一无是处的人了,便是大了做了王爷,也没做出什么作为来。

一无是处且又无心朝政,才能潇潇洒洒的做了这么些年的自在王爷,究竟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楚。

后来闲话间又说到了那个新科的状元,“挺好的人,看着也都是个胆小的,却在认罪的时候,一股脑的把罪名往自个儿身上扛……”

这年的科考可谓惨淡至极,是历代中再找不出来的,榜眼、探花、进士一个也不差,却独独差了个头筹的状元郎。

这年,注定不是个安生的年头。刚过立冬就下了一场雪,堆在门前足足有半尺高,南方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北方,不过霜降刚过,那边折子就一道接着一道的往上递,光是十月月杪的时候,大雪就堆了半人高,饿死冻伤了不知多少人,因着地理气候的缘故,历年来死伤都是免不了的,却也没今年这般严重,若是朝廷不管,只怕真就连个年都过不去了。

请援的折子落雪似的一片一片的往金銮殿上飞,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国库里头都是按照往年的预留的,谁曾想今年受灾竟是如此严重,光是各地粮食的调度就花了大半月的时间,先前送去的那批早就已经告急了,况且,南涝北悍,古来的就有的事,也就是保个平衡罢了,眼看国库都要跟着见底了,龙椅上的允帝更是连个安生觉都没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