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0年2月,在英国逗留一年半后,泰戈尔回到了祖国印度。
一离开潮湿、沉闷的英伦,泰戈尔的心情格外愉快,被压抑了很久的创作潜能也被猛然唤醒。
泰戈尔奔放的诗情找到了释放的机会,就像一条冲决堤坝的河流,一泻千里。环境的变化似乎为他酿造了久积的创作冲动,随后几个月里他写的诗,全都收在一本题为《暮歌》的集子里。
这本诗集的出版发行是孟加拉文化界的一件大事,它受到了广泛的好评。并且标志着泰戈尔早期创作的重要收获。
“我精神上承受着痛苦的重负。来吧!夜幕,轻轻地向我走来。近一点,再近一点——我寂寞的心渴望把自己深埋在你的怀抱里。”
虔诚的祈祷为《暮歌》定下了哀婉伤感的情调。集中一些诗作的标题也可以说明这一点,如《希望与失望》、《欢乐的挽歌》、《不可容忍的爱情》、《失败之歌》、《毒药》、《星星的自杀》等。它们表明诗人的内心充满焦虑和期待。
泰戈尔正在度过一个把“甜蜜的悲哀”变成创作主要源泉的时期,这也是许多著名的诗人曾经经历过的一个时期。痛苦是真实的,不是无病呻吟或装腔作势的。
早在英国求学时,少年泰戈尔就开始写作一部长篇抒情诗剧《破碎的心》,直至回家后才完成。这部长诗有一半是献给母亲的,有一部分是献给爱娜和玛丽雅的,还有一部分是献给他的三嫂迦澄波俐的。
母亲的去世,悲痛还没有完全消失,他身上有母亲的血液在流动,伟大的母爱要高于世界上所有的爱。
泰戈尔经常到母亲的墓碑前哀悼,一去便哭个痛快。他也常常到恒河岸边母亲火化的地方,为母亲的灵魂做祈祷。在恒河岸边,他大声呼叫妈妈的名字,然后抓一条小鱼或小虫带回家,把它当做妈妈的象征供奉起来。
泰戈尔认为,这样做,妈妈的灵魂便回到了家中,祝妈妈早日转世为贵人,或早转世为神。
三嫂也是少年诗人时时都装在心上的人。失去母亲的日子,是三嫂的疼爱,使泰戈尔似乎再次感受到母爱的力量。
“三嫂,这是我在英国写的一部长诗,请你看后多多指教!”泰戈尔将长诗捧给三嫂看。
“谢谢你,泰戈尔弟弟,作为诗人,嫂嫂希望你不要被儿女私情扯住脚步,嫂嫂祝你将来能成大器!”
迦澄波俐说完这番话,深情地望着英俊的少年诗人,心情激动万分。
“嫂子,我会记住你的每一句话,我的许多诗句都是在你的启发下才有感而发的,你是诗的化身,诗的源泉,你是未来的诗!”
泰戈尔的话真是从心里发出的,与三嫂相处的日子是甜蜜的,与三嫂分别的日子是悲哀的。
这就是诗人说的“甜蜜的悲哀”。诗人并没有沉溺在他那阴郁的情绪之中,他只是表达了当时的心理状态。
“我们想象那时正在无缘无故的焦虑和漫无目的的渴求的地域之中漫游。”晚年的泰戈尔在他的《回忆》中曾经这样描述他早年生活的这个时期,以及《暮歌》的总体思想感情特征。
《暮歌》已经初步显示出诗人高超的艺术技巧,尽管从整体来说,这些诗歌中的感情表达难以捉摸,思想观点含混不清,语言和艺术水平上表现得参差不齐。
诗人自己后来把它们说成是“不成熟的”,“是我在掌握真正的诗歌语言以前写成的”。虽然《暮歌》的局限性是明显的,但是它标志着一位具有独特风格的新诗人在印度文坛上的出现。
泰戈尔摆脱了文学前辈们传统诗艺的影响,例如在使用韵律方面,他就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擅长形象描述的风格。
泰戈尔在诗中经常使用傍晚这一象征,这本身就包含着一种自信而富有个性的意味,这是些傍晚时唱的歌,在一天的那个时辰,阳光逝去,夜幕降临,天际朦胧,人们活动的嘈杂喧闹声也渐渐消失,大地的景色虽然有点阴郁但却显得神秘而令人陶醉。
在诗集的开篇中,诗人把傍晚想象成一位美丽而陌生的妇女,若隐若现地弯下腰去用她那墨玉般秀丽的长辫去触摸大地。诗人总感到同这位神秘的女人有一种紧密的亲近感;他常常如醉如痴地听她唱歌,虽然他既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也辨不清歌曲的旋律。
《暮歌》充满着忧伤,甚至还颇有些阴郁,但它并不是悲观主义的。在这本诗集中,后一部分诗歌,已经开始显示出诗人的观点和情绪发生转变的迹象。
《鸟之歌》、《河流的故事》和《春花的节日》真切地表达了诗人投入新的社会生活和情感世界的愿望。他想走出隐居生活,更多地和世界进行接触。他不愿意“在忧郁的女神手下承认失败”。
这一切表明,诗人尽管仍置身于夜幕笼罩下的世界,却已经开始表现出对黎明曙光的深切向往,他那永远追求的心灵在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