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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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喜马拉雅之旅

泰戈尔12岁那年,父亲为他主持了成人仪式。仪式举行后,父亲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喜马拉雅山旅游。泰戈尔听了欣喜若狂,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在他美好的心灵里,喜马拉雅山是神奇的大自然的杰作,是他心中的神圣之地,它有无数奇美的传说和故事。凡人是不可能登上这座高插云霄的神峰的,只有像爸爸一样的圣人英雄才能去游览仙境。

如今,刚满12岁的泰戈尔就要去那里做一次拜访了,而且是同他的受人尊敬的父亲一道前行,怎么不令他心花怒放呢?

在准备出游的那两三天日子里,泰戈尔的兴奋和快乐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同时缝制5套新衣新帽的待遇,此外,还有许多“第一次”也同时降临到他的头上。出发的时候终于来到了,穿戴着新衣新帽的泰戈尔随父亲一道,踏上了生平第一次长途旅行的征程。

泰戈尔与父亲到达的第一站宿营地是桑地尼克坦,这里离加尔各答西部不远。泰戈尔的父亲大圣人因喜欢这四周的风景而买下这块地,修建了花园和住宅,并为它取了一个吉祥、动听的名字。那里空旷无涯,广阔的原野、坦露的荒地,还有那错落有致的沟沟壑壑,在蓝天白云之下,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大油画。

这里离加尔各答西部不远,当少年泰戈尔初次来到这里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这里会成为一所有国际影响的学府,更不会想到今后他自己的创作生涯和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也要在这里度过。

这个名叫桑地尼克坦的小山村,犹如世外桃源一般,处于喜马拉雅山的南麓。壮丽的景色深深感染了泰戈尔,他第一次获得了在空旷的大自然里自由遨游的乐趣。

在桑地尼克坦的日子里,泰戈尔终于可以在没有人看管的情况下自由自在地四处游荡了,白天,他或是在空旷的原野上那些被雨水冲开的深沟附近游玩,收集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子;或是在花园中试图挖一个水塘终于又半途而废;或者在峡谷中寻找奔涌的清泉,观看鱼儿在水中游戏。他不知疲倦地在各个地方走来走去。

桑地尼克坦附近的广袤荒野那时是不毛之地,然而泰戈尔总感到他和它是那么亲近,他后来在一首诗中称桑地尼克坦是他的“蛰居在心灵上的情人”。

泰戈尔后来回忆起当时到达桑地尼克坦时的情景时这样写道:

我们抵达浦尔普尔时,已是黄昏时分。我坐进轿子,眼就闭上了。我想把整个奇妙的景象保留下来,以便在晨光中再把它揭开,摆在我清醒的眼前。我怕经过的新鲜色彩,会被在黄昏微明中所得的不完美的一瞥破坏。

在那里,父亲给了泰戈尔自由活动的权利,却并没有放纵他。白天,他帮泰戈尔选读梵语、孟加拉语和英语的文学作品,夜晚,父亲还指着星空给泰戈尔讲解天文知识。

为了培养孩子的责任心和勤俭的生活习惯,父亲还给泰戈尔一些零钱,让他管理,同时还要他计算每日的开销并记录账目。

每天清晨,父子一道出去散步,父亲总让儿子把钱施舍给路上遇见的乞丐。

尽管小孩子在计算钱币上并不总是正确无误,甚至把他的金表发条上得过紧以至要拿到店里去修理,但父亲从来没有斥责过泰戈尔。

泰戈尔的父亲喜欢读书,他随身带着不少书籍。不仅如此,父亲还鼓励幼子练习用梵文写作。

后来,泰戈尔想起自己当时用从梵文学来的词汇,构成夸张的复合字句,“带着许许多多响亮的造成一种妖魔般混杂的神仙语言”。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嘲笑泰戈尔的鲁莽。

与此同时,小泰戈尔也开始读《普通大文学》这本书,父亲用浅显的语言解释过之后,泰戈尔自己就用孟加拉文记录下来。

也就是在桑地尼克坦,未来的大诗人趴在一棵小枣树下,写出了自己的第一部诗剧,内容是有关民间传说中纳兰什·帕勒塔维这个伟大的印度君王的故事。剧本写在一个笔记本上,后来这个本子却遗失了。

离开了桑地尼克坦,父子俩在途中又在许多地方稍作停留,然后在阿姆利则这个大城市停下了。阿姆利则的金庙给泰戈尔留下了深刻印象。

清晨,泰戈尔陪着父亲到一个有名的寺庙中去听经或唱赞颂歌。到了夜晚,泰戈尔则被父亲唤来唱各种曲调的歌曲。在阿姆利则逗留了一个来月的时间,阳春4月,他们终于开始了前往喜马拉雅山的最后一段行程。

此行的最后的目的地是德尔豪杰,它位于海拔约2000多米的高地,在喜马拉雅山的东坡,那儿是一个避暑别墅集中的市镇。

在平原地区已是初夏季节,但在山间夏日还未来临,正是一片大好春光。

每天清晨,泰戈尔都跟随着父亲一道起身。当他们坐着轿子上山时,泰戈尔只觉得在那高台一般的山坡上,都被春花的绚丽色彩给照亮了。从未见过这么美妙的晨景,泰戈尔马上被眼前的瑰丽景色迷住了,从此,他更加热爱大自然。

当长大以后,泰戈尔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时,曾用优美生动的笔调写道:

山路转入一个山峡,林深树密,树荫下流出涓涓的清泉,就像茅庵中的小女儿,在沉思的白发隐士脚边游戏着,从黝黑的覆满青苔的岩石上轻轻走过。

泰戈尔和父亲继续向着喜马拉雅山进发。当他们抵达喜马拉雅山麓时已是阳春时节,但是山区的春天却是姗姗来迟。他们在一处空地上,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稍事休息之后,便向海拔7000多米的德尔豪杰峰攀登了。

清晨,泰戈尔又和父亲一道起身。山区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行在山间的人们会瞬间感觉到灵魂都似乎被净化。泰戈尔被这世外桃源般的景色深深地陶醉了。眼睛“整天都不休息,唯恐漏掉什么东西”。

在攀登的途中,他们要经过几个营地,他们或步行、或骑马、或坐轿。山路两旁,古松参天,春花初绽,云飞雾绕,鸟语声声,皑皑白雪在峰顶闪烁,山路自下盘旋而上,沟壑万丈,层林叠翠。

这一切对泰戈尔来说都宛如天堂,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颗好奇和探索的童心完全陶醉在这山区的美景之中了。

泰戈尔和父亲到达德尔豪杰峰后,住在自己早已购置的小屋里。每当太阳从东方的峰岭喷射出万道金光时,他们早已在户外散步了,然后回到屋里读一小时英文,读完就到冰凉的水里沐浴。

下午仍是读书,讨论宗教问题,晚上则是坐在星空下,听父亲讲天文知识,欣赏高山美丽迷人的夜色。父子俩在那里整整度过了4个月的旅游生活。

泰戈尔的房间在房子的顶头,晚上,当他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就可以望见遥远的雪峰在星光中朦胧地显现。白天,泰戈尔可以任意漫游,欣赏着那冰雪皑皑的群山、深不见底的悬崖峡谷、茂密高大的树林、山顶高悬的瀑布和山中喧闹的流泉。

在泰戈尔的房子下面不远,有一处长着翠绿色雪松的山林,泰戈尔后来回忆起这座山林时写道:

我总是拿着一根镶着铁头的棍子,独自走进这山林里去。

这个庄严的森林的高影像许多巨人在矗立着——这许多世纪他们度过了多么美妙的生活啊!而在几天之前才来的孩子,居然能够无碍地游戏在它们的周围。

我走进森林的阴影里,就仿佛感到一个妖魔的存在,就像有一只太古的蜥蝎,发霉的树叶落在地上的斑状的光和影,就像它的鳞甲。

在每日漫游之余,泰戈尔还要遵从父亲的严格安排,清晨背诵梵文,早祷后一起喝牛奶,听父亲诵读《奥义书》经文,然后父子两人和仆人们一道去散步,接下来是读一小时的英文,之后是冰凉的冷水浴,午饭后和晚上还要做一定时间的功课。

在与父亲外出旅行、同行同住的日子里,泰戈尔更多地了解了自己的父亲。听父亲讲述他的经历,讲他步行和骑马漫游的险遇,讲他怎样洗那让人难耐的冷水浴,讲他青年时代的笑话。后来,泰戈尔这样满怀着深情地赞扬自己的父亲:

当我拿着棍子从这峰跑到那峰,父亲并不反对。我觉察到父亲一辈子也没有妨碍过我的自主。有好几次我的言行都不合乎他的口味和判断,他只用一句话就可以阻止我,但他宁愿等待我的自制的提醒。

他不满足于我们驯服地接受正确的规范;他愿意我们全心全意地喜爱真理,他晓得只有顺从而没有爱是空虚的。他也晓得,真理如果丢掉了,还可以找到,但是勉强或是盲目地从外面接受了真理,实际上是把进入的门路拦住了。

同他允许我们在山上随意漫游一样,在寻求真理上他也让我自己选择道路。他并没有为我有做错事的危险而踌躇,他也不为我有遇到忧苦的可能而恐惧。他举起的是一个标准,而不是一根训练人的棍子。

这是充满理性的回顾和评价,也是对这种教育方法的一种赞同。泰戈尔幼年时期,在他父亲的严格而理性的教育下,经受了一定的磨炼,也养成了很多好习惯,这一切让他终生受益。

逃脱了学校枯燥无味的生活,之后的这几个月,不仅使泰戈尔身体健康、精神愉快,更使他在实际生活中得到了锻炼。他不仅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也增长了许多知识。在泰戈尔的心目中,喜马拉雅山之行是他童年时代一段最幸福最完美最难忘的日子。这段美好的时光给了正在成长的少年泰戈尔以深刻的印象,是他真正的启蒙教育,并成为他日后创作的丰富源泉。

游览名胜古迹、长途跋涉、按时诵诗读书,对于一个文学家的童年生活来说,其意义是极其深远的。这不仅仅是一段快乐而奇妙的时光,更是一种受益匪浅的经历。一般情况,这种潜移默化的熏陶,往往在一个人成人后越来越显现出来。

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聪明而理性的父亲给他的生活和学习以良好的规划;如果不是他从小就让泰戈尔亲身体验人生的各种经历和锻炼;如果不是他适时地引导儿子,去领略大自然的奥秘和人文的胜迹,印度就可能不会出现泰戈尔这样一个享誉世界文坛的伟大的文学家了。

从此,这次难忘的旅游使泰戈尔和喜马拉雅山结下了不解之缘,并留给他许多终生难忘的美好记忆。

后来,泰戈尔曾经怀着无限的、深深的眷恋,多次去攀登喜马拉雅山。1916年出版的泰戈尔诗集《飞鹤》,就真实地记录了他那时这些游览活动的感受。

泰戈尔的生活已经与桑地尼克坦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通过在那里的许多实验活动,扩大和增进了对自己所热爱的大自然的亲近感,饱览了美丽的自然风光,熟悉了普通人民的生活情形,这对他的诗歌创作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