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相信缘分这个东西,世间万物本就是缘起缘灭的。
蔡姐打来电话说,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超市外的长椅上,一副老相。
哎呀,这人变得真快呀,以前总觉得他像个小伙子,他又是个讲究穿衣的人,可今天看上去他咋那么老了呢?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儿。我下班出来,他还在那儿……
蔡姐还在话筒里叽咕个不停,我心里“咯噔”一下,接下来就不知她说些啥了。
我在想他一个人一下午对着满大街车水马龙的样子。他不上班的,上班就要去野外,他不愿受累。回家呢,那个家现在没人打扫卫生了,乱七八糟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回父母家呢,父母把他生下来一个月后,就相偎着上大学去了,好像这个儿子不是他们的产品。
斜阳照晚,炊烟四起。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繁华热闹的大街旁。家家户户的灯正次第亮起,但没有一个温暖的窗口属于他。
已经把他放到了万水千山之外,可了解他的人,这世上只有我了。他的孤独,我不再承担,却无法不承担对他切肤的了解和关注。蔡姐的电话,把他的凄惶和孤独用一根线连过来,绑在了我的身上。
他是我的前夫。我俩离婚快一年了。
结婚的理由,只有一个就够了,离婚的原因却会有千万种。反正离婚后,笼罩在身上的乌云突然消散,感觉自己死了多年后一下又活了。
对了,离对了,你俩到了非离不可的时候了。正好没孩子,一切都好办。朋友知道了,欣然来祝贺。
好办吗?不好办。情感的事,男女间的事,婚姻中的纠葛,有好办的吗?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一个人在租住的房子里守着电话。11点了,他还不回。他去的地方7点刚过就没公交车了,出租车晚上也不去的,因为无客可拉。打传呼,不回;再打,还不回。我边哭边打,电话里不断传出:附本机号请挂机,留言请按2。
一个小时后,我穿着睡衣穿过黑漆漆的菜地,还有淹死过小孩的池塘,来到他回家必经的路口,那里有路灯。他终于出现了,深夜的大街静寂无人,我蹲在地上,哭得只剩下声音。“你知道吗?我担心你,我怕你不安全,我只要知道你安全,知道你在哪儿就行了。你怎么玩都行,但你要让我知道你安全。”他搂紧我,歉疚的感动从他身体里一阵阵发散,传到我的身上,像一根根很长的针,扎到我的深处。
可是,没人会一辈子感动。我对他的好,成了他的专利,他要占有专属权,连我的父母,都要被逐出他的领地。“你是跟我过一辈子,不是跟你父母!”他一天会讲三遍,讲一遍我就跑远一点儿,最后,就跑到看不见他的地方了。
这日子怎么过的?你站在我对面,我们心里只装着自己。于是,我们渐行渐远。这就是婚姻。起码,是我经历的婚姻。
很久以后我才醒悟过来,婚姻,和谁过我都是这个样子。对他好也罢,对他坏也罢,都是按我的心思来待他。做他的女人,就是他全面的依靠。
一个人让你多看一眼都会觉得难受,这样的时刻姗姗地也是匆匆地来了。离开,只有离开,逃避他,更是逃避自己。打不赢了,亲爱的,咱们都逃生吧。这时难过的不是和他分手,而是离婚这件事情。清理完所有的物品,在他紧握拳头的愤怒里,我夺门而出,像走出一场噩梦。出门后,眼前一片水雾。只要发生了,怎么会好办?就像他的孤独,从小无人关爱的经历,我知道那是一种彻骨的冰寒。即使他不是个小伙子,也想把他抱在怀里温暖他。我还知道,我走了,他没有地方可以拿钱了。他身体不好,鼻子经常流血,而从此没人在旁边给他递毛巾了。
人心,是世界上最软的东西啊。有些事是一生都放不下的,比如一听他一个人坐在街头等着暮色把自己掩埋,我的自我凌迟就开始了。他不在我的生活里了,但我无法从心里把他拿掉。
终于,两个月前他给妹妹打来电话说,他上班了,回设计院搞测量,收入不错,年薪10万应该没问题。还有,复婚吧,不然,他就和别人介绍的一个女孩子结婚了,那女孩子催得急。妹妹说你就早点儿结婚吧,他一听不高兴了,小妹,你不是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姐。妹妹说,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那我结婚了。
妹妹把这话告诉我。“喀嚓”一声,我一直背着的东西,一下子就卸下了。天啊,上帝啊,终于有人和他在一起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相信缘分这个东西,世间万物本就是缘起缘灭的。
你的心,就是一切的源头。
放下心来,无情可待无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