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眉儿慌忙架起箭,瞄准了母猪射了出去。她的手直抖,第一箭,偏了,蹭伤了野猪的耳朵。血从野猪的耳朵上滴了下来,在野猪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线血迹。野猪更加恼怒,嚎叫着朝叶眉儿跑得更快。叶眉儿忙架上第二箭,深呼吸、瞄准,放箭。箭射到了野猪的胸前,可是野猪的皮太厚,新的箭力道太小,仅仅箭头尖扎进去了。野猪觉得痛却没有伤到要害,反而越发红了眼,发狂一般跑得快了。
叶眉儿看着越来越近的野猪,脚有些发软,赶忙再装上箭要射出第三箭,可是野猪已经腾空跃起,朝她扑了上来。叶眉儿吓得闭上眼睛,抱住了头蹲了下来。
一股温热,带着铁腥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叶眉儿瘫坐在雪地里想:“完了,我一定被它的獠牙穿透了。”
可是她一定也不觉得疼,却听见了野猪凄厉的嚎叫。她放下手睁开眼,看见思夏扑在野猪身上,将野猪按在地上。他麻利的抽出短刀,扎破了野猪的喉咙。野猪叫了几声便不动了。鲜红的血在雪地上绽开了一朵诡异的花,看得人心惊。
叶眉儿傻愣愣的坐着,忘了思考,只是一动不动看着思夏。
思夏等到野猪不动了,才扔了刀子向叶眉儿跑来,一把抱住全身瘫软的叶眉儿。
叶眉儿帽子早不知道掉到了哪里,乌发在风中飘散着。她身体还在颤抖着,脸色苍白,眼神惊恐而仓皇的看着思夏,可怜得像是只受了惊的猫儿。
思夏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在胸前,轻轻抚着她的乌发,安抚着受了惊的她。
叶眉儿在他怀中,惊恐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她等自己抖得不再那么厉害,立刻从思夏的怀中挣脱出来,往后挪了挪,低着头坐着。
李龙和张来顺听见动静跑过来看。他们见到地上的情形都吓了一跳。李龙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公子有没有受伤?”
思夏眯眼看着叶眉儿,满眼的又浮上了几分怒气。叶眉儿知道,他这是想起了刚才她支走了他独自涉险,所以才生起气来。
叶眉儿冲他勉强笑笑说:“抱歉。我不该逞强。我原本想着人多气味太大,猎物不肯上钩。没想到引来了个我对付不了的东西。”
李龙忙笑笑说:“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
思夏垂下眼睛,默默地站起来,走开了。
李龙走到叶眉儿身边说:“公子啊,他在这密林中将你弄丢了,心中一定很着急。他又叫不出来,要如何找你?公子,下次有危险时,务必要大声知会我们,要不然你有什么意外,我们还不知道。方才还好他及时找到你,若是晚来一步,就麻烦了。”
李龙看了一眼满脸悔意的叶眉儿,又接着说:“公子,你切不可再这么冒险。君子不立危墙。我看公子是有大事要做的人,更不能轻涉险地。”
叶眉儿点点头说:“知道了,我再不会如此了。”
李龙向野猪走去,边走,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的,一边说:“方才思夏将野猪撞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叶眉儿一听心中咯噔一下,越发的后悔起来。她转身找着思夏的身影,在一个山洞里的篝火边,看见思夏正拿着刀削着一小段黑檀木。叶眉儿看见他的手背上裂开了一个口子,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雪地里,他却毫不理会。叶眉儿从自己的内袍上撕了一块布,想替他的手包扎。思夏却立刻转开了身子,背对着她,躲开了。
叶眉儿低下头狠心说:“今日你救了我,那****卖下你对你的恩情你也还了,如今你不再亏欠我。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我们原本就是陌生人,你不必对我那么好。我也领受不起。下一个镇子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思夏的背影僵了僵。叶眉儿说完就要走。思夏却忽然站起来,转身,一把拉住叶眉儿。叶眉儿吓了一跳,想要挣脱他。思夏硬拉着叶眉儿蹲下来,然后左手拿着刀子,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我不会离开你,若是可以,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叶眉儿红了眼眶,苦笑着说:“你这又是何苦?我如今只是个躯壳,一个满是仇恨的空壳。我如今只想着报仇。只要为他报了仇,我便会随他而去。到时你又要如何?”
思夏一听,攥着叶眉儿手腕的手立刻收紧了,似是怕她立刻便会逃走一般。
叶眉儿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思夏忙松了松手。
叶眉儿柔声安抚他说:“我知道,你是害怕孤单。别怕,我帮你找到亲人。”
他摇了摇头,在地上写着:“我没有亲人。”
叶眉儿愣了愣,勉强笑了笑说:“没有关系。我帮你找个好姑娘做妻子,你便有亲人了。上次关杰倒是提醒了我这一点。”
他满脸地怒气,又收紧了手指。叶眉儿又皱起眉头,他才意识到自己弄疼了她,忙松了手。他忽然笑了笑,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我哪里也不去。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我就跟着你。”
叶眉儿心里乱得像是一团糟。眼看着燕京越来越近了。她一旦见到赫连轩,便要全心的想着如何回到南岭国,如何为夏侯竺报仇。若是心中又多了一个人的牵绊,她怕她的心会动摇,会放弃为夏侯竺报仇之后便追随他而去的打算。
她对自己说:你没有资格软弱,不能犹豫,也不能动摇。她想到这里,立刻佯装恼怒的站起来,大声说:“你听不懂啊,我心中只有别人。我讨厌你。你长得难看,又不会说话。你和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连把你们相提并论我都觉得对他是侮辱。你快些走吧,不要在这里了。所有的钱你都拿走,只要你要再烦我。”
思夏眯起了眼看着叶眉儿,叶眉儿冷冷的看着他。思夏垂下眼帘,机械的站了起来,僵直了身体,走出了山洞,身影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叶眉儿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忽然一阵痛,眼角更是酸涩难当。她喃喃地说:“莫怪我心狠,我不是想伤害你。只是我不这么说,你又如何肯离开我?”
叶眉儿看了看洞外已经全黑的天空,黑蓝色丝绒一般的天幕上慢慢出现了无数的星星,像是耀眼的钻石一般,光芒闪耀。
李龙收拾好了野猪,拿到火堆边,却只看见叶眉儿一个人,没有看见思夏。李龙一边转头张望,一边问:“公子,思夏呢?”
叶眉儿淡淡的说:“走了。我赶他走了。”
李龙和张来顺对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便开始烤肉。
叶眉儿瞟了一眼李龙和张来顺,诧异他们这次怎么不拦她?她望了望洞外漆黑的夜色心中忽然担心起来思夏。这荒山野岭之中,又天寒地冻的,今夜他一个人要怎么过?
李龙将烤好的肉拿过来,叶眉儿接过来,有一口没一口心不在焉的吃着。
李龙见她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忽然笑笑说:“公子不必担心思夏。他是个极冷静理智的人,是不会做傻事的。我想他应该没有走远。可能是你方才说了些他不想听见的话。他嫌你烦,所以想一个人静一静。”
叶眉儿点点头,闷声应了一句说:“恩。”
李龙又安慰他说:“他一个人待够了,就会回来。”
叶眉儿仔细看着李龙,想了想说:“李龙。我们认识快一个多月了吧。你真是一个庄稼人吗?为何我越来越觉得你非比寻常。”
李龙站起来,干笑了两声说:“公子多心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只是比公子略微年长些,比公子见的人多些,所以知道得也多些。”
叶眉儿想起那****和张来顺在她面前虚张声势舞刀的样子,不由得摇头笑了,自己果然是受了惊吓,多疑了。
今夜格外的冷,叶眉儿夜里冷得翻来翻去,她梦见自己在雪地里被野猪追赶,及膝深的雪让她寸步难行,眼看野猪越来越近,她却不能动弹。白面忽然汪汪的叫了起来,还在噩梦中挣扎的叶眉儿立刻醒了过来。她吓得浑身一身冷汗,一下睁开了眼,发现洞里洞外站了许多人,穿着黑衣,蒙着脸。叶眉儿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被人包围了。她瞟了一眼火上烤的野猪。昨夜他们睡觉前,还剩了大半只的,如今只剩了个头和骨架。想来一定会被这些黑衣人吃了。他们一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轻功极好,围住了叶眉儿他们,还吃完了烤野猪,却无人察觉。
李龙和张来顺已经醒了,站在那群黑衣人面前。奇怪的是李龙和张来顺一点也不慌张,他们似是想向黑衣人的领头行礼。黑衣人领头的瞟了他们一眼,他们原本要弯下的膝盖又站直了。他们犹豫的对视了一眼,向那人拱手作揖了事。
黑衣人看了一眼已经醒了的叶眉儿。见叶眉儿正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他眼里忽然几分狡黠的神色。他瞟了一眼火堆上只剩了骨架的烤野猪,鼻子里哼了一声,拿出一叠银票来递给李龙说:“这是你的报酬。你可以走了。”
李龙接过银票。张来顺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恭敬的递给了领头身边之人。李龙向领头人又作了个揖,转身走到叶眉儿面前。叶眉儿坐起来,看着他们。
李龙叹了口气,说到:“小姐,我们原本想护送小姐到燕京,现在看来不得不向小姐告辞了。我们虽然是受人之托,才陪着您走到这里。但是公子对我们的恩情我们依旧会记得。以后若有见面时,如有需要帮忙,一定义不容辞。”
叶眉儿从惊愕地说:“你们不是山贼?也不是农户?你也不叫李龙,来顺也不是来顺?”
李龙满脸愧疚的点点头。
叶眉儿想了想,又说:“你们两个原本武功极好。那日是假意输给我的,为的就是能跟着我?”
李龙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
叶眉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这样才能平静的说话一般,说:“所以一切都是骗我的?”
李龙点点头,说:“公子,虽然我们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设计与你相遇,但是我们的初衷都是为了把您平安送到他的手上。”
叶眉儿眯起眼睛看着李龙说:“他是谁?”
李龙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身后,趁着朝叶眉儿行礼的当口,低声快速的说了一句:“公子听好了,只有思夏可以信任,别人切勿轻信。”说完他又大声说:“公子,就此别过。”说完便和来顺走了。
叶眉儿看着李龙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暗自思忖:我怎么这么悲催,才从南岭国逃出来,又被人卖了。这些黑衣人一看就不是好人。还好方才把思夏气走了,等下说不定他还能救我出来。
领头人慢慢的向叶眉儿走近,叶眉儿瞪着他,站了起来,背靠在山洞的石壁上,心里有些发虚。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用自己那不抵用的袖箭虚张声势的吓吓她。她在脑子里飞快地算计着,最后还是放弃了。从她这里看出去,外面黑压压地好像都是黑衣人。她即便是射出袖箭,那人被伤到了,她也跑不掉。他们围了她这么久却没有动手,应该不是要取她性命。或许她冒冒失失的射这么一箭,这个人还会被她惹恼了,索性杀了她了事。到时候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叶眉儿正焦急地盘算着,忽然从洞外进来一人,黑黑的看不清长相。门口的黑衣人立刻拔刀相向,将他拦住。领头的却笑了笑:“不要紧,正等着他呢。”
那人进来走到火堆边,原来是思夏。
叶眉儿一见思夏怎么傻乎乎的就这么进来了,更着急,立刻冲他叫道:“思夏,快走!”
思夏看了她一眼,默默的,不慌不忙地向叶眉儿走过来。
叶眉儿气得有些发晕了,说:“没听见我的话吗?我要你逃跑啊!你干嘛自投罗网?”
领头人一边摇头一边笑:“啧啧,你的袖箭呢?你怎么越来越不济事了?胆小成这样!只知道逃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