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艮旺是抗战时随父母去美国的,这一去就是五十多年,再也没回过故乡,如今年岁大了,思乡的念头竟日重一日,他决心在有生之年无论如何回去一次,去看看故乡的那石拱桥还在不在,那老房子还在不在,那老榉树还在不在?……
小孙女露茜听说爷爷要去中国,吵着也要去。自从她在美国的唐人街民俗博物馆见到了花桥、石磨、马桶等,她奇怪得不得了,非要亲眼看一看不可,否则,难以相信。
姬艮旺在家乡已没有什么近亲了,只有几门表亲。
开始姬艮旺不想惊动亲戚,他在娄东大酒家住下后,准备带孙女露茜随便走走看看,走到哪儿看到哪儿。印象中,木拖鞋、蒲扇、火油灯、马桶等家家都有的,小儿立桶、浴盆、老式躺椅、柴灶也是半数人家有的,石磨少些,但十家中总有一家有吧。还有像爆炒米花的、弹棉花的、钉碗补锅子的、削刀磨剪子的,是稍转几条弄堂就能撞见的。
姬艮旺叫了辆出租,说:“去武陵桥。”武陵桥是娄城的中心地区,姬艮旺自认为熟门熟路。
到了那儿方知,老街早在老城区改造中拆了个一干二净,儿时印象中的旧貌已荡然无存了。大所失望的姬艮旺不信邪,在住宅区寻觅了起来。
转了半天,脚也跑得酸了,汗已湿了衬衣,可要想看的一样也没看到。
姬艮旺怕问马桶被人说,就问有没有石磨,说想买一个,但问来问去都没有了。有热心人介绍说:“去乡下看看,或许还能觅到。”
转了一整天竟一无所获。姬艮旺只好决定去乡下找他的远亲。或许乡下变化小些慢些,能见到点儿时的东西也未可知。
乡下远亲见来了个美国表叔,很是当回事情,特地去买了可口可乐、蓝带啤酒来招待姬艮旺。
姬艮旺已瞧见那茶缸里有现成泡好的佩兰茶,这可是他儿时常喝的。
推开可口可乐说:“来碗佩兰茶,回家乡来就是来尝家乡风味的。”
露茜喝了一口佩兰茶后,说:“这是世界上最奇妙最解渴的饮料,胜过可口可乐十倍百倍。你们为什么不开发这种饮料呢?”她建议爷爷投资搞一条生产佩兰茶的软包装流水线,必赚钱。
姬艮旺不由心动。
乡里听说姬艮旺要投资办厂,劲头来了,关照要高规格接待好。
但姬艮旺谢绝了一切宴请,提出了几个令接待者哭笑不得的条件:
1.要踏一踏水车;2.放一放水牛;3.推一推石磨;4.穿一穿蓑衣,戴一戴草帽;5.要带一双木拖鞋与草鞋回去;6.挑回野菜;7.捉回知了;8.钓一趟鱼;9.吃回井里的冰西瓜;10.看看弹棉花、钉碗补锅子等匠人的手艺活……
这可难倒了接待者。
幸好,水牛还有一头,乡里借用半天。蓑衣也总算找到一件,连同草帽、草鞋等,让姬艮旺过了回放牛瘾。
乡里觉得,这十多个条件中,最好解决的是钓鱼,因为常有市里头头脑脑来钓鱼。这有现成的鱼塘,现成的钓具。麻烦的是钉碗补锅子、铁匠、箍桶匠等早几年就不见了,弹棉花、修棕绷的倒偶尔能见到,只是一时三刻上哪儿去找。
巧的是,姬艮旺远亲家院子里有一口井,用网兜把西瓜冰在井里,拉上来吃时好爽口,露茜说:口感比冰箱里的西瓜好多了。
最让露茜难忘的是她竟然也捕捉到了一只知了。
姬艮旺不要旁人帮忙,他自己动手做了只纱布网兜,绑在竹竿上,与孙女露茜去了院子后的竹园捕知了。那棵高大的朴树上有好几只知了尽情亮嗓呢。姬艮旺童心勃发,虽手脚不便,还是给他逮住了两只,乐得他像十几岁的顽童。
姬艮旺这次家乡之行最开心的事是临走那天,乡里终于找到了一扇石磨。姬艮旺用这扇石磨与露茜一起磨了黄豆粉、磨了糯米粉。黄豆做了豆浆,糯米粉做了汤圆,吃着自己磨的做的,久违了的手制豆浆与糯米汤圆,姬艮旺激动得流下了泪水。
这次故乡之行,虽然有诸多遗憾,但毕竟大慰平生,姬艮旺决定回去后就派人来洽谈投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