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醒了。”齐奈尔牵起她的手,轻轻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刘秦的目光缓缓扫视了周围一圈后,说:“嘴里苦,想吃糖。”
离床最远的乔伊老爷没说话,利索地转身出去拿糖。
“你这犯的是什么病?”这句话是瑟兰迪尔问的,他双手抱胸,带着一股焦躁情绪。
刘秦半耷拉着眼,没有看他,说:“也不是什么病,可能是早上没吃饭,能量不大够,气血有点虚。”
瑟兰迪尔自然不吃那一套:“那为什么上午干活的时候不晕,中午吃完饭才晕。”
刘秦同样回答得行云流水:“因为我反射弧比较长,身体机能反应的比较慢。”
这句话呛得瑟兰迪尔没法继续质问下去。其间乔伊老爷从外面扒拉出来一个用锡纸包裹的糖盒,糖盒破破烂烂的,里面的糖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大都黏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挑到一个不黏的,刘秦却看到有蚂蚁从上面爬过,便瞬间没了胃口。
“这里有我陪她,你们出去吧。”齐奈尔说。
乔伊老爷最先出去,阿格力犹豫了片刻,之后在瑟兰迪尔密切的注视下递给刘秦一个蓝色的小瓷瓶:“这是你倒下时从手里掉出来的,我想应该是药,就喂了你两颗。”
“谢谢。”接过药瓶,刘秦轻轻晃了晃,里面的重量又轻了少许。
交付完毕的阿格力不再逗留,而瑟兰迪尔还是在那里岿然不动。
“你最好去外面帮忙把活干完,瑟兰迪尔先生,不然今天给刘秦的工钱可是会少很多的。”
“别,不用。”刘秦急忙阻止道。“那活儿他干不来的。”
“不会可以学啊,我亲爱的姑娘,你这样就像一个溺爱孩子的母亲。”
刘秦的俏脸终于添了点红润:“他以前没干过粗活,我估计他受不了。”
听到齐奈尔的要求时瑟兰迪尔还不为所动,等刘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瑟兰迪尔身体僵硬地转身出了门。
齐奈尔咂咂嘴,看着他的背影说:“依我看,还是我儿子更好一点。”
“咣”一声,门被关上的力道太大,门檐上的小蜘蛛也被抖落下来。
“您别在乎,他一直都讨厌被比较。请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下午,现在天已经快黑了。”
一个下午啊……刘秦默默估算着,大概有三个时辰吧,即使吃了药,这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坐在一旁的齐奈尔打开了刘秦的药瓶,放在鼻下嗅了嗅,刘秦看到忍不住问:“您也懂得医术吗?”
“活了这么大岁数,虽然不是医生,但也吃过不少的药,我只是想闻一闻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竟然能把没了心跳的人救活过来!”
这句状似不经意的提及实则让刘秦心里一沉。见她已经发现了自己发病时的“异样”,刘秦难免有些尴尬,问说:“我晕倒时没心跳的事……其他人知道吗?”
“我敢保证瑟兰迪尔不知道,但是阿格力有没有发现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你晕倒的时候是他在你身边。”她又把药瓶放在鼻下闻了闻,说:“闻不出来,噢,这味道太古怪了。”
关键人物还不知道,这一点让刘秦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担子放下来的同时也觉得不好再隐瞒下去,便如实奉告说:“这是教我医术的师父给我配的,专门用来救急。他还给了我药方,里面的药材的确都是很难寻到的,甚至有一些只有在中土才有。”
“所以这就是你一个女孩子从东陆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
刘秦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问是什么病吗?”
刘秦又摇摇头说:“并非是我不想说,只不过是我师父也没有确切诊断出来这到底是什么病。我从小就有了这病根,在冬天的时候会跟死了一样地睡上几天,心脏也不会跳动。到后来年龄越大就睡得越久,有一次睡了半个月,连家里人都以为我死了的时候,师父无意间配出了这种药,才把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然而这病,无法根除是吗?”
刘秦苦涩地点点头,回答说:“这药只能在病发的时候吃才有用。”
齐奈尔温柔地捋了捋刘秦额前的碎发,像在安慰自己的孩子一样地说:“我可怜的孩子,这药已经快没了,你找到那些药材了吗?”
“没有,还有三种药材,是在我们不敢涉猎的地方。”刘秦宽慰地笑了笑,试图用随意的语气说:“谢谢您的关心,最近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距离上次发病已经差不多有一年多。果然是因为最近总是跋山涉水的,身体锻炼得好。”
“如果你的药吃完了,你会……”
“谁知道呢,再发病的话可能会和以前一样睡上几天,或者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吧。”
“那你随着他逃到这里来,你父母知道吗?”
一提到父母的事,刘秦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最近烦心事挺多,她还真把父母给忘了。本来说好要和父亲一起回去,家书都已经传回去了,她却中途变卦,离开商队一人折返。论父亲的性格,肯定不会单独扔下她在陌生的地方。若是父亲回去找她,却发现她掉下了悬崖,会怎么办呢?还有家里的母亲和哥哥,会不会已经听到了这个噩耗?
“只能……只能等我可以出去的时候再给他们报信了。”
齐奈尔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担忧与无奈,却只能将手掌覆在她冰凉的面颊上,内心祈求神灵给予这可怜的孩子一点运气了。
与此同时,瑟兰迪尔和阿格力也各自在屋外忙活着乔伊老爷分配给他们的任务。两个男人也不交流,沉默地干着活儿,乔伊老爷站在门口盯了一会儿,心里道这两个男人真没意思,然后转身回了屋。
“需要帮忙吗?”在昏暗的光线下,率先完成的阿格力问道。
“并不需要,我已经掌握了技巧。”瑟兰迪尔刚说完,一条鱼刺溜一下从他手中滑落在了地上。
“好,随你。”阿格力也不再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其实对于瑟兰迪尔主动要求干活这件事,阿格力是有些惊讶的。这个精灵看起来很高贵,不论是表面还是之前少数的对话他都已在阿格力心中形成了养尊处优、目中无人的形象,还处处要刘秦伺候着,可怜刘秦的一片痴心被他毫不留情地践踏在脚底。但是通过今天的接触,阿格力又有些不明白了,刘秦在瑟兰迪尔的心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在表面上瑟兰迪尔似乎对她豪不在意,可不经意间又无法断绝和她之间的牵扯。这样别说刘秦,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他刚欲转身,瑟兰迪尔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有事问你。”
阿格力站定脚步,回过头来,瑟兰迪尔站起身,与他视线相平,阿格力更能够看出对方眼里的情绪。“她真的是因为那个原因而晕倒?”瑟兰迪尔问。
阿格力喉结滚动,觉得难以回答,于是说:“这个问题你可以问她。”
“你既然这样说,肯定是在隐瞒什么。”
“我没有要刻意隐瞒,我只是觉得,既然她不想对你说,我也没有对你说的必要。”
瑟兰迪尔冷笑一声:“替她隐瞒就是在害她。”
“我也想说您告诉我的那句话。”阿格力的声音浑厚有力:“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接下来的一瞬发生的太快,阿格力绷紧了下颚,没有躲避瑟兰迪尔挥过来的拳头。可力道太大,令他直接栽倒在雪地里,不过他立刻站了起来,躲开瑟兰迪尔的下一拳,笑说:“我从来不会主动打架。”接着快速出拳,打在了瑟兰迪尔的肚子上,在愤怒中的瑟兰迪尔闪躲不及,往后趔趄了两下。
瑟兰迪尔没有拔剑,甚至脱掉了碍事的铠甲,两个男人就在雪地里开始了近身搏斗。
乔伊老爷在窗子旁边看着这两人的幼稚行为,心里叹道:果然两个男人在一起极易引发战争,要么为自尊,要么为女人。如果想解决问题,要么不要脸,要么得单身。
一直观战到刘秦和齐奈尔从房间里出来了,乔伊这才想到要去给二人劝架。于是打开屋子咳嗽了两声说:“那姑娘能下地了,你们收拾收拾准备吃饭吧。”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放下了拳头,只是一时的怒火难以消除,只能剧烈地喘息着。
其实阿格力谅瑟兰迪尔脸上有伤,一直没打脸,而瑟兰迪尔就没那么厚道了,打人专打脸。所以两人进屋的时候,阿格力鼻青脸肿,反而痛在身上的瑟兰迪尔像个没事人一样。
“阿格力!你的脸怎么了!?”正围在火炉旁炖鱼的刘秦和齐奈尔同时惊呼道。
“……鱼太厉害了。”阿格力讷讷地坐了下来。
齐奈尔心疼地拿来热毛巾敷在阿格力脸上,只有刘秦清楚这明明是人为造成的伤口,虽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带着责怪的意思狠狠瞪了瑟兰迪尔一眼,往阿格力身旁挪了挪,轻声询问伤势如何。
瑟兰迪尔见她如此偏心,把铠甲往旁边一扔,故意弄出很大动静,然后盘腿坐了下来。
“这是别人家,你注意点礼貌好不好!”刘秦嫌弃地看着他。
瑟兰迪尔本来想回赠她一个多管闲事的白眼,却看见她摘掉头巾后的齐肩发——“你头发怎么剪了?”瑟兰迪尔高挑着眉,高声质问道。
“麻烦啊,今天早上让阿格力帮我剪的。我那次见到村里有收头发的,说不定可以卖点钱。”刘秦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低压气场,毫无压力地把阿格力也给供了出去。瑟兰迪尔转而瞪着阿格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的胡子也被剃了。这两点线索加起来,有些事情自然不言而喻。瑟兰迪尔很想立刻暴躁地扔掉碗,但考虑到旁边刘秦才刚醒,要吃些饭才可以,便憋着一肚子气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晚餐结束。
席中,齐奈尔提出喝酒的建议,刘秦立刻同意,却同时遭到另外三个男人的决绝反对。瑟兰迪尔和阿格力都是因为刘秦身子不好,不宜喝酒;乔伊则一直在和齐奈尔理论,争得几乎脸红脖子粗:“你就是想把我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
阿格力让刘秦别喝酒,刘秦会讨好地解释说:“就喝一点点,暖暖肚子。”让阿格力也没了脾气,转而同意。但是当瑟兰迪尔一劝,刘秦就立刻变了脸,十分生气地说:“我又不喝多,你管我那么多!”
这样的差别待遇让瑟兰迪尔又是一股气憋在心里,没事,再忍!
当乔伊老爷把酒端上来的时候,两个女人欢呼了一声,反观男人们倒是最斯文的。几个人边聊天边喝酒,整个饭局的进程慢了下来,让瑟兰迪尔越来越不耐烦。
刘秦的酒量似乎很浅,最可怕的是她自己意识不到这一点。而她一喝醉就会变得特别话多。比如她一直拉着阿格力跟他说剃掉胡子很帅,还夸齐奈尔夫人的优雅着装,还鼓着包子脸对瑟兰迪尔说:“你走开!离我远点!”
瑟兰迪尔揉着额头,闭上眼睛不去看她的疯癫模样。
觉得自己还蛮清醒的刘秦看了一眼闭着眼的瑟兰迪尔,窃笑着小声对阿格力说:“你今天是不是发现我的‘秘密’啦。”阿格力点点头,感觉瑟兰迪尔正在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那你向我保证,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哦!”
被自己的小聪明深深折服的刘秦本想回头确认一下瑟兰迪尔有没有偷听,但她看见瑟兰迪尔已经睁开了眼,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无法再忍的瑟兰迪尔在众人的注视中站起身来,穿上铠甲,像在颁布命令似的要求道:“谢谢各位款待,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乔伊,今天的工钱麻烦付一下。”
齐奈尔好心说:“那,让阿格力送你们回……”
“不用麻烦,我们可以自己回去。”瑟兰迪尔干净利落地拒绝道。
“我不回!我饭还没吃完!”有些醉了的刘秦趁机扒拉了几口菜,被他扯起来的时候还在把食物努力地往下咽,只能“呜呜”地出声表示抗议。他瞪了刘秦两眼,示意她别说话,想到她今天晕倒的情况,又只好耐着性子从锅里多夹了两大块肉给她。
乔伊平时挺迅速的,拿钱的时候倒真像个慢吞吞的老爷子。刘秦咽下那口饭,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扯着瑟兰迪尔的衣服说:“你不能这样明目张胆找人家要钱,让我以后怎么来这里工作啊。”
“没有以后了。”
“啥,你说啥,没工作我们靠什么吃饭啊。”
“靠我。”瑟兰迪尔坚定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