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你?别闹了,我们说不定会饿死唉。”刘秦嫌弃地长声“噫”了一下,同时竖起一根手指在瑟兰迪尔面前晃了晃。“你呀,就跟我们那边的小姐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咦,我好像就是个大小姐来着,啧啧,以前那日子过得真是舒坦啊……”
瑟兰迪尔不忍再听刘秦胡言乱语下去,便扯着她往屋外走。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寒风像是要拼命挤进门的怪兽,冰渣几乎要刺进脸上的每一个毛孔。本来满面潮红的刘秦冻得直打哆嗦,齐奈尔趁此机会说:“请先等一下,我去房里给她拿点衣服。”瑟兰迪尔不得不把门又关上。
刘秦怕她听不到,边招手便大喊道:“我的床头在围巾放着哟!”然后又冲着瑟兰迪尔吼了句:“嘎哈!嫌我丑还老看我!”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累。
“晚上可能还要下雪,不如我送你们回去吧。”阿格力不放心,再次重申道。
“不劳烦了,我们两个走回去也是挺惬意的。”瑟兰迪尔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解风情的刘秦张口就来:“咦,你为什么不让人家送啊!太远了,回去得好晚啊。”
瑟兰迪尔翻了一眼跟个傻妞似的刘秦,那股子怒气生生被憋在了嗓子眼。于是他轻叹了口气,略微俯身靠在刘秦的耳旁,轻声道:“别闹,等会儿在路上给你个礼物。”
如此暧昧的姿势让旁边的阿格力身形一僵,却又不好说什么。而这等哄小孩子的方法竟然让刘秦信以为真——在听到“礼物”后她果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一副期许的表情。
瑟兰迪尔有些想笑,但碍于阿格力还在旁边,终是忍住了。
过了会儿,齐奈尔拿来了她的围巾,还附赠了一件手织的枣红色毛衣,原本还想让阿格力把外套脱下来送给她,不过立刻被瑟兰迪尔和乔伊老爷言辞拒绝了。乔伊老爷是因为齐奈尔说:“没关系,让阿格力穿上乔伊的外套回去就可以了。”
短暂而客套的道别后,瑟兰迪尔和刘秦踏上了屋外的茫茫雪原。指引他们前进的星空并不明亮,还好脚下的皑皑白雪仍反射出莹白的光芒。
一路上瑟兰迪尔也不说话,闷着头往前走,刘秦得不时小跑步才能勉强跟上。她倒也没觉得自己累,只是走个几十步就会问:“还要走多久才给我礼物啊?”
见对方一直都不理不睬,刘秦终于觉得不太对劲,索性借着酒劲耍起了小性子,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赖皮道:“你不给我礼物我就不起来了!”
打头阵的瑟兰迪尔停下脚步,仰天长舒一口气,而后转回来走到她面前。
“你不起来我就不给你礼物。”
现在毫无智商可言的刘秦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说:“我们继续。”
刚才出门的时候还没有仔细看,现在她一站起来,那双湿透的鞋子便完全显露出来,本来是纹着绣样的精美缎布鞋,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丝绣脱了线,缎面磨成了糙面,亮红色染成了黑红色,看着让人寒心。
瑟兰迪尔皱紧了眉头,看着她充满了期望的小脸,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上来。”瑟兰迪尔用半是命令的语气说。
本来还犯着迷糊的刘秦看到他这个动作时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激灵,脑子里瞬间清醒了许多。“你……要背我吗?”
不打算说出答案的瑟兰迪尔反手向后一抓,将她拉向自己的背。刘秦往前一倾,双手刚刚好环在了瑟兰迪尔的脖子上,之后也没打算再松开。
“这就是给你的礼物。”瑟兰迪尔站起身。
“啊,只是这个哦。”刘秦难掩自己的失望之情。
怎料瑟兰迪尔的身躯一抖,说:“那你下去。”
“不不不不不我很满意!”刘秦立刻搂紧了瑟兰迪尔的脖子,生怕他把自己扔下去。
这等不要脸皮的狗腿样也是没谁能做得出了。
她出乎意料的轻,腿上几乎没有什么肉,不经意的触碰,令瑟兰迪尔明显感觉到在她的小腿内侧有一条粗长的疤痕。
他觉得自己或许是生了一些怜惜之情,不然不会这样屈尊。
刘秦在他背后咯咯咯咯咯地一直笑,要不是这极冷的天气,瑟兰迪尔还真怕能引来豺狼。
“我跟你说啊,在家我可是一霸,谁都得让着我,连我那鼻孔朝天看的哥哥,要是惹得我不高兴了,我就去我爹那里奏他一本,他就算被打掉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你还有个哥哥?”瑟兰迪尔听她唠着家常,偶尔插上一句话。
“有啊,要不是有我哥在家里坐镇,生意都归他管,爹才不会带我来这边这么久呢。本来我哥想带我出来的,但是后来我爹不愿意啊。一是怕我哥照顾不好我,再者是因为我哥没什么跑商的经验,让我来说就是一纨绔,坐家享清福,吃了睡睡了吃的那种。看店有点本事,出来嗅路,哦不,是创业就悬了,哈哈,他是个路痴!”
“你不也是?”瑟兰迪尔轻笑说。
“这不一样,怎么能一样呢。我是因为去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才记不得的,他纯粹是因为没我聪明才这么晕的。”夜里寒气大,从刘秦嘴里吐出的白气一团团的喷在了瑟兰迪尔的脸上,润湿了他的面颊,刘秦微微带着鼻音的话语,也像软糯的糕点,能甜到人心坎里去。
“不过嘛,嘿嘿嘿。”刘秦又开始傻笑说:“虽然我是家里的大小姐,但是还没有男人背过我呢。”
“哦?难道是被男人背也要嫁给他?”瑟兰迪尔打趣道,这句脱口而出的话随即也让自己感到了困惑——为什么要说也?还有刚才为什么会知道她是路痴?难道又是以往的记忆么,为何这么多毫无印象的事却脱口而出?
似乎只有在头脑里的潜意识才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一旦想要仔细回忆,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了。
“这倒没有。”醉后的刘秦脑子不太好使,想不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自动忽略了瑟兰迪尔失忆了这个事实。“以前跟你说的那个谁看到我脸我就嫁给谁是骗你的,你也别当真,我们东陆的女子没有那么封建的。”
身后的姑娘有些下滑,瑟兰迪尔停下想换个姿势把她往上提提,惹得刘秦还以为他是要把自己放下,赶紧像猴子爬树一样拽得死劲,险些勒得瑟兰迪尔透不过气来。
“你干嘛!又想扔下我啊!我告诉你啊,虽然我没那么封建,但是我给自己定的标准是,谁背了我谁就得娶我!”
瑟兰迪尔好笑道:“那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刘秦松开一只手,往宽阔的背部轻轻拍了一下,怒道:“你怎么能这个样子!上一次背我的时候说好了要娶我的!现在就反悔啦,哼!男人说的话就像我哥放的屁!放了还死不承认!”
远在世界另一头的刘勰连打了几个喷嚏。
见她动怒的样子,瑟兰迪尔不由得把话放软,侧头问说:“我说过?”
“你就是说过!你说你脸烂了,我腿也瘸了,那你就娶我算了。你就说过你就说过!”缺乏理智的刘秦不免耍起了小性子,在瑟兰迪尔背上不停地扭打着。
一不小心没有托住,刘秦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开始哇哇大哭。
“你又想把我扔掉,你走啊,把我扔在这里算了!你不要管我!”刘秦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脸颊和鼻尖通红的,像个皴了脸的村姑。
跟她毫无理性可讲,瑟兰迪尔只好站在那里看着她哭。
天空中开始飘起小雪花,打在脸上一片冰凉。刘秦哭得累了,变为小声啜泣,泪眼迷蒙间依稀看到瑟兰迪尔仍站在那里,便打着结巴说:“你,你怎么,还不走。”
“你希望我走?”瑟兰迪尔严肃地看着她。
喝醉酒果然没什么智商可言,刘秦瘪着嘴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你想表达什么?”
“我不想让你走,可是即使我不想,你还是会走的。我还不如大方一点,免得求你留你又不留,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说到伤心处,刘秦又忍不住崩了泪。
“别哭,丑死了。”
这句话起了反效果,使得刘秦哭得更凶,整张脸糊成了一坨。刘秦穿得单薄,坐在这雪地里根本扛不住,瑟兰迪尔没有办法,他可能是见不得女人哭的,因此只好单膝跪地,大手一把揽过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冰凉的胸甲上。
“不要哭。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走。”
飘落的雪花打着旋儿降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刘秦的身子仍然在抽动:“你肯定在骗我,你今天就打算走来着。”
“我今天没打算走。”
刘秦抬起脸,婆娑的泪眼撞进对方无垠的眼底:“那你干嘛穿上铠甲,还说你不打算走,家里一件东西都没留下!”
“我……”被说中心事的瑟兰迪尔一时无言,嗓子像是打了个结:“今天有点冷,穿这个暖些。”
黝黑的眸子盯着瑟兰迪尔的脸眨了两眨,伴随着“噗嗤”一声,刘秦竟然笑出声来。她吸了吸鼻涕,神情有些自得:“我就说,你怎么舍得抛下我。”
见她不再哭泣,瑟兰迪尔也松了口气,重新将她背起。刘秦也主动攀附上瑟兰迪尔的脖子,乖乖地找个位置趴好,软软地说:“你不早说你冷,那我就不会误会你了嘛。你知道吗,我今天可难过可难过了,一直在后悔当初骗了你,搞得你现在一点都不相信我,还想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安全。”瑟兰迪尔突然闷声说。
“可是我需要的并不是安全啊,我需要的是你在我身边。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哪里都很安全。”说话的不经意间刘秦搂紧了瑟兰迪尔的脖子。“我们以前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我还会怕吗,我最怕的就是你不要我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瑟兰迪尔不知如何作答。
“你现在还冷吗?”刘秦接着问。
“还好。”
刘秦也没听他的回答,兀自解下了围巾,将自己和瑟兰迪尔缠在一起,还在瑟兰迪尔的胸前打了一个细致的蝴蝶结。她这番自娱自乐的样子瑟兰迪尔没好意思拒绝。毕竟跟一个喝醉酒的女人是无法较真的。
“这样就暖和啦。对了还有今天的工钱,那钱挺多的,不知道能不能买一身衣裳,不够的话明天再攒攒,然后去裁缝店里给你买身棉衣棉裤穿,哦对,还有棉鞋!”刘秦掰着手指头一根根地数着:“还要买床棉被,今天我还以为你要走,就把你被子给抽了……”
瑟兰迪尔忍不住打断刘秦的自说自话,侧过头说:“那你呢?”
“我不急,我可以再等等。等我们哪天有钱了,我要把房子给装修一遍!哦不对不对,是先买套房子,把这房还给阿格力,然后重新买个带花园的。你不是喜欢花草嘛,到时候想种多少种多少!种什么花都可以,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要间书房……”
一直没有停下的刘秦越说越开心,将以后美好的生活全部憧憬了个遍,好像以后就确定要在这里定居了一样。瑟兰迪尔嘴角噙着笑,在纷飞的雪中沿着湖去寻找他们唯一的居所。
静谧的雪夜里,走在松软厚实的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显得格外清脆,而刘秦温热的话语润得他的耳朵有些潮湿。
当说累了的刘秦止不住困意,在瑟兰迪尔背上渐渐发出鼾声时,瑟兰迪尔无意识地把她受伤的那条腿稍微提起来一些。这样对于手来说会很吃力,但是却是最好的避免伤口碰到的方法。她的腿伤已经完全好了,可是瑟兰迪尔仍是在重复上一次那种费力的方法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瑟兰迪尔尽量保持着走路姿势的稳定,以免惊醒背后的刘秦。用步数来衡量的话这一段路的确很远,用心来量却又很近。
终于看到湖边那棵熟悉的桂树,接着不远便是家门。而伫立在家门口的那个身影,让瑟兰迪尔疑惑地停住了脚步——“阿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