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迪尔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看到刘秦一脸“我不想和你说话”的表情,遂就此作罢,冷着脸回到了自己屋里去。
第二天一早,反而是瑟兰迪尔小心的开门声叫醒了刘秦,刘秦半眯着眼往外探头瞅了一眼,瑟兰迪尔的样子像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你去外面打水了?”
刚刚归来的瑟兰迪尔头发上都是细小的冰粒,浑身散发着寒气,配合着门外的空气涌入温暖的室内,令被窝里的刘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瑟兰迪尔立刻把门关上,同时简短地回答说:“嗯。”
可惜这句话被关门的声音掩盖住,刘秦没有听见,权当他还在因昨晚的事跟自己生气,心说这精怎么这么死心眼,跟他说了一通还不听劝。
愤愤不平的刘秦为了自己的薄面,完全将瑟兰迪尔视作空气,起床做了个简短的洗漱就准备离开家门。
“等下。”瑟兰迪尔突然叫住了她。
刘秦连头都没回,没好气道:“干嘛?”
“等我烧完水,我跟你一起。”
刘秦幽幽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几桶水还在冒着寒气。
“等你送我黄花菜都凉了。我先去,你想去的话自己去。”
虽然不知道他打这么多桶水做什么,刘秦现在也没工夫去了解。把围巾匆匆围上两圈,打开门,迎着寒风,准备再次一个人上路。
“我说了让你等下。”手疾眼快的瑟兰迪尔伸手一挡,门被合上,任刘秦怎么也打不开。
他绷着脸,低头看着抱着拳的刘秦,后者无论如何也不愿抬头与他对视。“我觉得你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刘秦呵呵一笑,冷嘲热讽道:“谁敢对您老人家有误解。您什么问题都没有,您好得很,是我自己眼瞎。”
“好好说话!”瑟兰迪尔一喝,可刘秦软硬不吃,始终坚持着要开门出去。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且好赖不分,瑟兰迪尔无甚办法,大臂一揽,瘦小的刘秦像麻袋一样被瑟兰迪尔扛在肩上。
他走了几步将刘秦放在桌上,惊魂未定的刘秦瞪大了眼,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还没缓过神来,脸上滚烫,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好坐在这里等我,别逼我动粗。”
“你为什么这次一定要和我一起?”
“我无法忍受被误解的滋味。”瑟兰迪尔直直地盯着她,看她终于老实了,才从她身边走开,还甩给她一句话:“不要自找麻烦。”
刘秦按在砰砰直跳的心脏处,半天没缓过神儿来,过了半天还是瑟兰迪尔的一句话将她拉回到正常状态:“过来帮把手。”
“我看着像很好使唤的样子吗?!”刘秦心里想,但嘴上却很老实地回答说:“哦。”然后傻愣愣地从桌子上跳下来,帮瑟兰迪尔看着火势。
接满水的水桶一共有五个,刘秦不知道他在哪来的这些水桶,还有两个是铁皮的。这个村子的物资勉强自给自足,虽然周围多山矿产也足,但是冶铁的工匠毕竟少得很,没有冶陶工匠和木匠来得多,所以铁质的器具在这个村落里也算是个比较少的稀罕玩意儿。
“这么多水桶,都是从哪来的?”刘秦有些不大明白了。
“借的。”
借的?刘秦一脸的震惊。这在刘秦心里无异于平日里闭门不出的黄花大闺女突然告诉她自己和外面的男人有了个孩儿一般——“你,你,你找谁借的?吉尔斯先生吗?”
见他摇了摇头,刘秦就更加奇怪了。这厮脸上的伤还没好,上次的流血冲突事件在村里也是传开了的。村民们也是见一次躲一次,没人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话,要说有人愿意借他东西和他接触,要么是在瑟兰迪尔威逼利诱下迫不得已借出的,要么是心善的人儿。
如果是心善的人,想必也是知道瑟兰迪尔心肠不坏,愿意提供帮助。一想到趁自己不在的时候瑟兰迪尔和不认识的人有了这么多的接触,刘秦莫名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偏过头去,语气酸酸地问:“男的女的?”
正在忙碌着的瑟兰迪尔显然不知道刘秦问这句话意义何在,于是随便地答上一句:“男的。”
一听说是男的,刘秦顿时放心不少,咬住下唇,尽量克制住扬起的嘴角,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这几天每天都出去?”
“嗯。”
那行吧,即使没有去帮忙,每天多出去走动,多认识认识村里的人也是挺好的。怕就怕他在家懒着,不求上进。
想通这一层,刘秦也差不多原谅了瑟兰迪尔,专心地帮他烧起水来。但是几桶水哪有那么快烧好,没过多久刘秦便失了耐心:“这时间太长,要不我先走吧,阿格力昨天晚上守的夜,该我和阿黛尔夫人轮班了。”
一提到阿格力,瑟兰迪尔心里就有股无名火蹭蹭地往上窜。刚刚一直在漫不经心回答的他终于回头狠瞪了一眼刘秦:“最后一桶水。”
刘秦本来想说:“要不我先走,你水烧好后再追过来。”但是看到瑟兰迪尔的眼神,好像她不同意就要被拆吃入腹一样,便咽下了这句话,坐在那里无聊地抖腿。
等待的过程中两两无言。昨天晚上的争吵太过激烈,二人又都是好面子的,谁也放不下身段去道个歉,况且也没人觉得自己做的是错误的。不过今天早上倒是瑟兰迪尔想要为破解误会首先做点什么,现在刘秦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也应该放下矜持和面子,主动去求个和什么的,老这么冷战下去也不是办法。
转过头,准备给他讲一下曾经讲过的那个冷笑话(她一直觉得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呢),猛地发现他受伤的左半边脸在火光的映射下泛着死亡的气息,刘秦按捺不住地问说:“这几天没顾得给你敷药,你自己有按时敷吗?”
瑟兰迪尔淡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又转过头去,说:“有种草药用完了。”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刘秦急得跳脚,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像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
草药没有了为什么不早点跟她说?也不是多难采的药,小树林里就有,他这样若是伤口再度溃烂该怎么办?
刘秦很想问这些问题,却没有问出口。她突然有些自责,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刘秦之前还在责怪他,反观自己,明明是一个医生,没有做到应尽的责任,哪还有脸去怪他没有提醒自己。现在明显就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啪啪的。
心里不太好受的刘秦略带苦涩地说:“对不起。”
?“嗯,知道错就好。”瑟兰迪尔云淡风轻地来了这么一句,十分自然地接受道歉。
“你……你怎么这么不谦虚,你难道不趁机承认一下自己的错误吗?”
“我逼你承认错误了吗?”
“没有。”
“那你干嘛要求我承认错误。”
“……”刘秦再次无言以对。
其实刘秦此时的道歉是她想刻意给自己一个低头的机会,僵硬的气氛只能靠其中一方的低头才能溶解。可瑟兰迪尔看起来并不怎么领情的样子,这让刘秦有些沮丧。
“好了,我们走。”过了半晌,瑟兰迪尔说。
一共五桶水,虽然不知道能做什么用,不过看到瑟兰迪尔双手各提一桶,刘秦也想要帮忙提一桶。
瑟兰迪尔却不让。
“你那力气,估计只能推着桶走。别把人家的桶给磨坏了,还是站一边看着吧。”
有一种好话,从瑟兰迪尔嘴里说出来总是变了那么个味道,偏偏刘秦还是个容易被激怒的低情商晚期患者,顿觉他纯粹是看不起自己,一撸袖子大嚷道:“姑奶奶我跑遍江湖,上过山下过海,开过刀剖过腹,除了奸淫掳掠,我哪一样不会做?让开!”说完以一副开干的姿势下蹲提桶,愣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一满桶水提起。
反观一旁的瑟兰迪尔轻松地提着两桶水,已经站在门口了。
“别把水洒了。”瑟兰迪尔说。
刘秦的手背能感受到蒸腾的热气,还以为他说这句话是怕他给自己烫着了,心里一暖的时候又听他补了一句:“辛苦烧的。”
冲着他这张嘴,这梁子可能永远都解不开了。
刘秦觉得如果有机会回到东陆,一定得找个算命的给算算,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八字不合五行相克。想了想又觉得这个办法不可行,活这么大年纪瑟兰迪尔一定早忘了自己八字了,光说一下瑟兰迪尔的岁数都能把算命的吓得直抽抽。
“别愣在那,快过来。”
还想提醒他屋里放着的那两桶该怎么办,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从房屋的拐角处缓缓走出一头麋鹿。这么美丽且独特的生物,除了齐奈尔夫人应该没有其他人拥有了。
“原来你找齐奈尔夫人借了头坐骑,太帅了!”刘秦惊喜地赞叹。“我说最近齐奈尔夫人怎么都让阿格力的马车带着,话说之前半夜里我回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它?”
这头鹿被特别安上了鞍,身旁也装置有能承装货物的铁皮框子,一侧放两个水桶刚刚好。麋鹿十分高大,刘秦也只与它的背部齐高,双手怎么也抬不起水桶放到货框里。
“它每天早上都会自己跑过来。”瑟兰迪尔从屋里提过另外两桶水,在鹿身两侧各放置两桶,安放妥帖后自然而然地接过刘秦手中的水桶,轻轻一拍麋鹿的屁股,它开始朝村外的方向走去。
刘秦有些疑惑,但是从刚才开始问题就已经逐渐积累,不差这一个。刘秦便没有问出口,她自己也在等待着答案揭晓的那一刻。
这头鹿很温驯,一直在他们二人中间不疾不徐地走着,刘秦被树根绊着的时候它突然转头,像是能预见一样让刘秦凑巧趴在了它的身上。大惊过后刘秦越看越觉得心喜,边走边帮它捋着毛,它偶尔也回过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刘秦的手指。
“这头鹿叫什么?”
“齐奈尔说它没有名字。”瑟兰迪尔回答说。
瑟兰迪尔从来不会在别人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表示尊敬的称呼,可能是当王当久了潜意识作祟,周围没有比他自己更值得尊敬的人。也有可能是他觉得自己岁数够大,那些个老人与他相比都算是娃娃辈。
“那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好了!”
瑟兰迪尔瞟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有病。”
“我们叫他大黄怎么样!?”
瑟兰迪尔看到鹿的前腿差点一崴。
“不行,这么通俗的名字不符合它的气质,让我再想想……”情到深处难自禁啊,女人的欲望是可怕的。刘秦已经顾不得瑟兰迪尔投过来的白眼,深沉地思索着:“也不知道它是公的母的,这样子不好取名字啊……”
说完,刘秦“唰”一下猛地蹲下来往麋鹿的下腹部看去,瑟兰迪尔看到麋鹿的两条后腿又吓得一崴。别说它了,刘秦边蹲下往上看边喊:“嘿!公的公的!”那动作的羞耻程度令瑟兰迪尔也下腹一紧。
他轻轻拍了拍麋鹿的屁股,心说:“真是辛苦你了。”麋鹿的头点了一点,明显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是公的,那就……叫它莱格拉斯吧!”
说完刘秦的后脑勺立刻挨了个脑瓜崩。“干嘛打我!”刘秦瞪圆了双目。
“怎么是个公……男的你都叫他莱格拉斯?”
“这是我学精灵语的时候第一次用精灵语起的名字,反正你现在也不用这个名字了,你管我!”刘秦吃痛的摸着后脑勺,吭哧吭哧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