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以为自己名叫莱格拉斯的时候,瑟兰迪尔也没什么不悦,虽然对名字感到陌生,但是按照精灵语的翻译也算是小清新,被叫习惯了之后想从心里接受也不算困难。现在发现这名字有那么随意的成分在里面,顿时让瑟兰迪尔心里有一种“此生都不愿再用这个名字”的感觉。
“你想啊,‘莱格拉斯’的意思是绿叶,多符合你们精灵的气质啊,我觉得这头鹿也不是凡鹿,用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话没说完,刘秦又挨了个脑瓜崩。
“你一个密林之王你是在没事儿秀你的手长嘛!我这脑子要是被你给打失忆了你照顾我啊?”刘秦一怒,又口不择言了起来。
瑟兰迪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这个眼神让刘秦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该怎么圆刚才那句话,只能闭上嘴巴玩起自己的手指甲,少说少错。
静谧的森林里树木密集,有参天的华盖遮挡,晶莹的雪花并没有打扰正在安眠的森林。矮草灌丛上没有白雪堆积,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这大冷天的鲜少有动物出没,整片森林仿佛被冰雪凝固了一般,寂静得令人害怕。
瑟兰迪尔和刘秦位于大角麋鹿的一左一右,跟着鹿的脚步逐渐深入森林又步出了森林,在看见沼泽地的那一刹那,刘秦竟有些慌了——“你难道是想要现在离开吗?虽然我很感谢你也带我离开,但是也有点太突然了,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一下啊,我好去跟齐奈尔夫人和吉尔斯先生道个别。我还要好多东西要教给阿尔和阿格力呢,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珠儿……我还有一些东西放在家里没顾得拿,还有别人借给咱的家具也要好借好还啊……”
瑟兰迪尔被她的喋喋不休吵得脑仁疼,冷不丁打了句岔:“放不下就回去好了。”
后者一个激灵,立刻乖乖闭上了嘴。
瑟兰迪尔扯了扯嘴角,这让刘秦觉得有点可恶,他明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一定会跟他一起的。
一直步行到脚下的泥土湿润起来,目光所及之处不再是交错林立的树木,反而是低矮的灌木和一簇一簇的藓类植物的时候,刘秦克制不住内心的紧张,问道:“你确定要现在离开吗?我们来到这里并没有多久,我猜他们很有可能还在外面围捕。”
“并不是离开,我来带你看一样东西。”瑟兰迪尔放下手中的水桶,拍了拍鹿,让它在此等候,然后示意刘秦跟他一起来。
没有往前进行,而是往东走了约莫百来步,完全到达了沼泽边界的时候,瑟兰迪尔抬臂指向了前方沼泽里略微凸起的一点。
刘秦的视力不如瑟兰迪尔,眯起眼睛看了许久都没有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耐不住性子,便直截了当地询问瑟兰迪尔。
“那是座狼的尸体。”瑟兰迪尔盯着远处的那一点说:“并没有陷入沼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意识到危险的刘秦感觉手脚发凉,一股寒气陡然上升,脊梁骨都有些发软。“沼泽被冻住了……是最近太冷了吗?它竟然能追到这里面来,这也说明他们很有可能会侵入村庄。”
瑟兰迪尔抬起头看着天空,此时正下着冰渣,一片混沌的天空低沉阴暗,如同搅弄浓墨后晕染的一般。“过几天可能会下雨,但是这几天温度也会继续降低。”
他清亮的眸子里印出黯淡的天光,刘秦觉得他是不是预知到了什么,也相信精灵对于自然的预测。而且听他这么一说,刘秦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假如天气再这么恶劣下去,那么沼泽会被冻住,敌人将借此机会侵犯村庄。
他们当时能够逃生,也正是因为有寒冷天气的辅助。当半兽人找不到瑟兰迪尔的尸体,无法确认是否他是否真正死亡的条件下在树宫里的加里安和埃尔隆多是不会向新的政权妥协的。如此便意味着,在找不到能够进入这个村子里的其他路的情况下,半兽人会围住这个沼泽加大力度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虽然还从未见过有被冻实的沼泽,但是以这个情况来看,已经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气息已经急促起来的刘秦克制不住慌张,扯住瑟兰迪尔的袖子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看她如此紧张,瑟兰迪尔还想借机嘲笑一下她之前的无知,但是看到她乌黑的眸子里浮现的担忧之情,便如何都下不去口了。
“我之后没有和你去过阿尔那里的第一天,是因为早上我发现这头鹿站在门外,它迫切希望我看见什么,我就随它来到这里,看见了座狼的尸体,应该是死亡没多久。”
“那头鹿……”
“它能感知到死亡与尸体,的确不是普通的鹿。”
刘秦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愧疚:“你当时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我也可以帮忙想想办法的。”
“我说过,我留在阿尔家里并没有用,你们人数已经足够,只用安心照顾她就好,我来负责解决这里的问题。”
“那你准备怎么解决呢?”
瑟兰迪尔用下巴一点,指的是鹿的方向。“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有暂时保持沼泽的湿度。”
看着鹿身上装载的水桶,刘秦终于明白他是想要人工浇水来保证沼泽不会干涸而凝固。“但……但是……这么大一片沼泽,得浇到什么时候啊……而且我们根本进入不了沼泽的中心,水只能浇在边缘区域啊。”
“我曾经也这么考虑过,这种方法并不可取。但是总有些事出乎我的意料。”瑟兰迪尔又带领刘秦回到那头鹿的身边。不用瑟兰迪尔发令,那头鹿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似有一些光明的碎片掺揉进了那一双灵动的眸子里,微弱的淡白色光芒渐渐从它的身体里渗出,漫天的星辰似乎都汇聚在了这头鹿的身上,直至笼罩全身,它抖了抖耳朵,迈开腿,优雅地朝沼泽深处跑去。
目瞪口呆的刘秦被这美丽的生物吸引,不由惊呼:“好美……”
沼泽本是泥淖之地,藓类和低矮植物丛生,还散发出一股腥臭之气,这头鹿在上面奔跑着却如履平地。在它逐渐消失成视线中的一个光点的时候,它终于不再前进,高扬起头颅,闭上双眼,仿佛正在接受诸神的洗礼与眷顾。
“它在做什么?”距离太远,刘秦只能看见一个光点,站在沼泽的中央。好奇心浓厚的刘秦想凑身去看清楚它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管瑟兰迪尔的同意与否,强扯着瑟兰迪尔的胳膊伸出右脚往沼泽地里探出几步。
几滴温热的液体突然降落在刘秦的身上,紧接着雨水连珠串似的淋了下来,刘秦“哎呦呦”地叫唤着,又把腿迈了回来,反手十分自然地牵住了瑟兰迪尔的手往回走,想找处地方避雨。
拉着瑟兰迪尔往回走了几步,却不见有雨再下,刘秦有点奇怪地回头,却见雨水哗啦啦地全部灌溉进了沼泽地里。因为是温水,在这冰冷的天气里化升出腾腾云雾,逐渐掩盖住沼泽地本来的面目。蒸腾的白雾中那一抹光芒还在,真真是如仙如梦。
“这……这都是它做的吗?真是神鹿啊!”刘秦感叹道。
“嗯。”瑟兰迪尔沉声应道。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又看了看两人牵住的手。她的手心很软,有点冰凉,刚才被她牵着走了几步路,竟然忘了提醒她不用走开。现在被她的手紧紧握着,他反而不知道该反握住还是该松开得好。
虽然只有四桶水,但是这场“大雨”却足足下了十来分钟。当大雨停止时,散发着光芒的麋鹿从云雾中缓缓走出,刘秦快要被眼前的场景美哭了。
“莱格拉斯!快过来快过来!”刘秦高兴地大喊,自然地松开瑟兰迪尔的手,上前给了“莱格拉斯”一个大大的拥抱。
瑟兰迪尔捏紧拳,忍住想要将拳头挥出去的冲动。
“吔?怎么看上去好虚弱的样子。”
“莱格拉斯”的光芒逐渐散褪,眼睛也虚弱地半合起来。它在刘秦的手下温存了片刻,便精疲力竭地跪伏下去。
瑟兰迪尔将第五桶水提了过来,给它喝了一些,然后将剩余的水全部浇在了它的身上。
严重脱水的麋鹿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慢慢地站了起来,但是已不如刚来时的活泼灵动。
“所以……你最近每天都来这里浇水吗?”走在回去的路上,刘秦抚摸着麋鹿的毛发,紧张地问起瑟兰迪尔。
“也不都是。它需要一段时间来休息。”瑟兰迪尔偏过头,与刘秦对视。
心里忐忑的刘秦没想到他会突然回过头来,心虚得厉害,只能转移目光,干巴巴地说:“对,对不起啊,是我不对,之前错怪你了。”
“错了就要受到惩罚。”瑟兰迪尔好笑道。
“什么?!”
“我说,”瑟兰迪尔率先停下脚步,嘴角噙着一丝坏笑,这种笑容是刘秦以前从未见到过的。“错了,就要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