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天祥问老人家,儿子死后有什么情况时,老人说:“一天我去上坟,到新坟前却发现有刚烧过纸的痕迹。我家在这城里再也没有亲友了,肯定是老天爷给他送的纸钱,他太冤了,老天爷也有眼啊!”
文天祥对这情况很重视,正巧陈银匠的祭日到,他早早地带了人把新坟监视起来。
天刚亮,一个穿戴整齐的年轻人来到了陈银匠坟前,郑重地磕头行礼,然后边烧纸边说:“陈大哥是你替我死的啊,你的冤魂可别来缠我啊!我为你送钱,好好照顾你,可千万别找我的麻烦!”
“肯定是此人作的案。”文天祥派人跟踪这个上坟的人。
原来,这是本城大财主李有富家的三少爷李三,平时吃喝嫖赌样样都干,钱花完了,就要生事。那天又找家里要钱没要着,正好遇见运送关、会的,便生了歹心。第二天李三藏在运关、会人必经的小山后面,将两个人杀了,抢走了关、会。而李三又非常迷信,当陈银匠替他吃了官司送了命后,他总认为陈银匠的冤魂缠着他,所以才到陈银匠坟上去烧纸。
文天祥派人搜查了李财主家,果然在他家的阁楼上发现了那笔被抢走的关、会。
真相大白,文天祥为陈银匠平了冤案,并作了判决:处死李三,以抵偿运关、会人的性命;处死原主要办案人,以抵偿陈银匠的性命,将诬告陈银匠的杨老汉关入大牢,准备充军;由官府赡养陈母终身。
陈母哭着感谢文天祥,百姓们称赞文天祥是“爱民的地方官”。然而,这样的事必然得罪上上下下的官吏,此案平反后不久,文天祥就被罢了官。
出使元营,惨遭扣押
在与元军的战斗中,由于临安三面受围,形势十分危急,朝廷急令文天祥,放弃平江,坚守临安。
文天祥一撤离平江,常州、平江、余杭相继失守。到这时文天祥明白要抵御住元军的进犯,就先要同朝廷中的投降派做斗争。必须抓住最后时机,与元军血战才能挽救危局。
这些天来,文天祥一直回忆着从出仕到奉命回到临安的往事。他想:自己是大丈夫,就不能苟且偷生,要力挽狂澜,建树千古不朽的功业!
临安危在旦夕,必须尽快找人商议对策。于是文天祥到六和塔下的军营中,找张世杰商议。张世杰也是主战派的领袖,他和文天祥同时响应勤王的诏令,组织义军在江苏和元军交了战,元军也深知张世杰的厉害。
文天祥临危受命任“签书枢密院事”,开始进入军国大事的决策机构。他利用这一机会,又找陈宜中商议。
“我建议把三宫(太皇太后、太后、皇帝)迁走,让福王、沂王分别驻在福建、广东。这样,我就可以在临安与元军决战,而且即使临安失守了,日后也能继续同元军周旋。”文天祥的主张非常有远见,可是陈宜中和太皇太后一心想着投降,当然不肯采纳。朝廷中乱作一团,太皇太后宣布吴坚为左丞相时,大殿里上朝的文官只有六人。投降派所关心的只是如何讨得伯颜的欢心,当使者回来说伯颜不肯接受称侄、称侄孙的条件时,他们不知所措了。太皇太后吓得直发抖,不等别人说话,就想派人去向伯颜“奉表称臣”,实际就是彻底投降。陈宜中也感到有些难堪,迟疑了一下。太皇太后马上痛哭流涕地说:“如果能保存宗庙社稷,就是称臣也没有什么关系。”
接着朝廷便派人去伯颜大营“奉表称臣”,而且答应每年献纳银子25万两,绢25万匹,想借此保存住小朝廷。然而伯颜得寸进尺,坚持一定要把军队开到京城,而且一定要南宋丞相前来请降,并且要献上传国玉玺。
“奉表称臣”的做法,文天祥不能容忍,就在太皇太后进称臣表的同时,他针锋相对地提出反对意见:
“现在应该任命福王、沂王为临安知府,我担任副职,负责保卫京城。这样,军民见福王、沂王留在京师,就会有信心,有希望,誓死守卫保住京城。”
这个意见太皇太后怎么能听得进去呢!文天祥只好又来到六和塔下找到张世杰。
“现在京师的军队和能动员起来参战的百姓有20万人,我们以战为守,背城决一死战,或许还有希望。”文天祥提出自己的看法。
张世杰早已看出朝廷没有作战决心,就对文天祥说:
“你还是回江西据守,我到两淮活动,以后再争取机会反击吧……”
文天祥从张世杰那里回来,失望、忧虑,阴云笼罩在心头,一连几天愁眉不展。
正月十三日早上,文天祥住处门前树上的喜鹊喳喳叫个不停。有人报告:杜浒带了4000人前来求见。
杜浒是天台人,他叔叔曾做过丞相,他本人当过县令,很有侠义之气。一见文天祥,他便说:
“文大人抗元救国的名声,早已传遍各地,我这次别人不找,专门找您,就是为了投奔真正抗元的人。我见临安危急,便召集了4000义兵,他们都是决心抗元的志士,现在到您这里,就听您指挥,誓死也要保卫大宋江山!”
文天祥听了这话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他高兴的不仅仅是得了一支4000人的军队,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人民的心愿,从而更加坚定了他抗元救国的决心。
杜浒从此跟随文天祥抗元,同生死,共患难,并肩战斗,既是得力助手,又是好朋友。
正月十八日,伯颜率兵进至皋亭山,离临安城只有30里了。文天祥再次向朝廷请求,要三宫撤走,自己率众军民背城一战。陈宜中等人执意不肯。
太皇太后这时已把国玺送给伯颜,伯颜要求南宋派陈宜中前来谈投降之事,太皇太后让他立刻就去。陈宜中心想求和投降,但又不想充当罪魁祸首,于是,就在十八日晚上,步留梦炎的后尘,也偷偷逃跑了,做了南宋第二个逃跑的丞相。
朝廷不能没有右丞相。十九日,南宋朝廷任命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统率诸路军马。从此,人们便称他为文丞相。
朝廷此时任命文天祥为右丞相,是想让他出来收拾这个残局,并代替陈宜中去元营接洽投降的事项。
而文天祥则自有他的考虑,十九日,文天祥亲眼见到,临安城外元军的铁骑驰骋,一支元军已驻扎在城郊的榷木教场,宋朝的许多兵将纷纷前往那里投降,而朝廷已无法制止。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不知所措,朝廷里一派混乱,简直是国已不国了。而文天祥的义兵主力又在富阳,来不及调回。如果再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他同意当右丞相,就是想利用这个职务,为挽救败局再作一下努力。
朝廷要他出使元营,朝中的大小官吏也都恳求文天祥前去,以保住他们的性命。
文天祥在国事危急的紧要关头,同意出使元营。他认为:第一,国事至此,不能顾惜自己的生命;第二,伯颜总得讲道理,自己可以用语言打动他,也许能取得讲和退兵的结果;第三,也可以借机窥探元军的虚实,归来好研究对付的策略。
他还提出,自己辞去右丞相不拜,以端明殿学士的身份前往,以此表明自己没有议和、议降的权力,不是去谈投降事宜的。
跟随文天祥身边的杜浒坚决反对文天祥出使元营,他说:“伯颜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文大人此去他们是不会让你脱身的;再说,文大人离开了临安,朝廷也就失去了主心骨,谁还能支撑这个局面?”
然而,文天祥错误地估计了元人,将他们看得太简单了:元宋交战多年,现在元兵已在京城门口,怎么会有说服他们退兵的可能呢?以往出使元营的人没有被扣留过,那是出使的人没有把对方惹怒,而文天祥慷慨陈辞,触怒伯颜,他们怎肯放他回去,又怎能让他窥探虚实呢?自己不把自己当成右丞相,而朝廷、伯颜则不这样看。
这种深入虎穴,勇于自我牺牲的精神是难能可贵的,而此举脱离实际,实属下策,以至后来连他自己也后悔莫及。
文天祥及其随行的人来到设在皋亭山明因寺的伯颜大营前,尽管元营前站满兵将,布满了刀枪,杀气腾腾,十分森严,他却翻身下马,昂头挺胸,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元营。伯颜骄横而傲慢地坐在大营正中的虎皮交椅上,卫士手持刀枪站立两厢,好一个威风凛凛。
结果文天祥被软禁起来了。
一夜之间,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吴坚等几位使者返回临安,朝廷中从太皇太后到各位大臣,都认为战、守、走均已不可能,只有投降,于是准备好了正式降表。贾余庆这时窃取了文天祥右丞相的职位,准备与元朝签订投降协议。
二十一日,吴坚、贾余庆等人带着降表来到元营,同来的还有吕师孟等。他们向伯颜递了降表,南宋正式投降了。
反攻江西,谋图复兴
在历经九死一生之后,文天祥等6人终于在台州(今浙江临海)城门镇靠岸。当地百姓一听文天祥丞相来了,纷纷前来探望。其中有位海上豪杰叫张哲斋,他将文天祥等人请至家中,殷勤招待,促膝交谈。
听完张哲斋介绍了朝廷情况,文天祥心中十分高兴,恨不得像大鹏鸟一样,一展有力的翅膀飞到永嘉,组织抗元斗争。张哲斋准备把海上豪杰联络在一起,听从文天祥指挥,反攻明州(今浙江宁波)。二人志同道合,谈得非常投机,文天祥冒死南归,一上岸便看到了希望,异常兴奋。
告别张哲斋,他由陆路赶往永嘉,迫切地想快点儿见到益王、广王。好同其他大臣、将领商量抗元大计。哪知道,赶到永嘉时,二王已将大元帅府迁到福州。
文天祥立即上书劝益王早日即位,好树立大家的抗元信心。五月初一,益王在福州登基,改年号为景炎,这便是端宗皇帝。同时还封广王为卫王,任命了一批文臣武将,召文天祥立即前往福州,商议国事。
文天祥在永嘉居住的一个月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拜访。附近的爱国志士,原来的同僚、部下,纷纷前来,他们见了文天祥,都建议组织义军,坚持抗元斗争,也都表示一定听从文天祥的指挥。许多人提出建立一支海上武装,用海上的优势,去抗击元军。
五月二十六日,文天祥到达福州。这时福州已升为福安府。朝廷授予文天祥通议大夫、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等职。但他没有受命,主要原因是不满意左丞相陈宜中的为人行事。临安被围时,陈宜中悄然出走,有负于作为宰执大臣,文天祥到行在后,责备他为什么不奉三宫二王同奔,只管自己逃命。陈宜中自然很不高兴。见到张世杰,文天祥也问他带来多少兵,张世杰告诉了他。他叹息说:“公军在此矣,朝廷大军何在!”张世杰也很不痛快。朝廷权力掌握在陈宜中、张世杰手中,文天祥任丞相,必然要受到许多掣肘,很难有所作为,因此他上表力辞,主动要求出外带兵,朝廷只好改任他为枢密使,同都督诸路军马。
陈宜中对文天祥确是多方限制。文天祥在永嘉时,和浙南志士义民颇多接触,深感民心可用,尤其赞许张和孙关于依靠海上豪杰组织水军收复两浙的计划。他和陈宜中商量,准备亲赴永嘉指挥调度,并已写信给张和孙,请他率领海上义军收复明州(浙江宁波)。当然这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无疑会给元军以沉重的打击。陈宜中出于私心,坚决不同意这样做。这有两个原因,一是由于他的失职使临安不战而降,两浙相继沦陷,这时正想依靠张世杰的力量收复两浙,以自洗濯。如果文天祥收复两浙,他将被置于何地呢?
二是张世杰是武将,重文轻武是宋朝开国以来的一贯政策,日后倘若中兴实现,张世杰不可能掌握朝廷大权;文天祥则是状元出身的宰相,如果再建立军功,他的声望可能超过北宋的寇准、范仲淹,甚至独操朝廷威柄,这是陈宜中非常疑忌的。陈宜中以私心误大事,这不仅是他个人的悲剧,也误了朝廷。南宋末年国家艰危,大臣不能同心同德对付敌人,这就注定了它必然失败。
从海上收复两浙的计划不能实现,文天祥打算到广州招集兵马,作北伐的准备。他在福安等待广州的谍报。这时军情稍为缓和,他就利用这段时间着手编订《指南录》,他按时间顺序编为四卷,第一卷包括出使北营,羁留皋亭山;第二卷从临安出发,经平江、常州,渡瓜洲并返回镇江;第三卷从镇江脱险,趋真州、扬州、高邮、泰州、通州;第四卷自海上到永嘉,再到福安行在。这些诗篇是他英勇战斗的生动记录,颠沛流离的真实写照,崇高精神的具体反映。他以工整的笔迹,抄录在洁白的纸上,以便后人读之,知道他的遭遇,了解他的心迹。在通州,他写过一篇《指南录自序》,这时他感到意犹未尽,又增写了一篇《后序》,序中对在真州时与两淮制使“约以连兵大举”,以为“中兴机会庶几在此”,可是旋即幻灭,这使他感到无限惋惜。他历述自己九死一生的情况说:
余之及于死者,不知其几矣:诋大酋当死;骂逆贼当死;与贵酋处二十日,争曲直屡当死;去京口,扶匕首以备不测,几自颈死;经北舰十余里,为巡船所物色,几从鱼腹死;真州逐之城门外,几徨死;如扬州,过瓜洲、扬子桥,竟使遇哨,无不死;扬州城下,进退不由,殆例送死;坐桂公塘土围中,骑数千过其门,几落贼手死;贾家庄几为巡徼所陵迫死;夜趋高邮,迷失道,几陷死;质明,避哨竹林中,逻者数十骑,几无所逃死;至高邮,制府檄下,几以捕系死;行城子河,出入乱尸中,舟与哨相后先,几邂逅死;至海陵,如高沙,常恐无辜死;道海安、如皋,凡三百里,北与寇往来其间,无日而非可死;至通州,几以不纳死;以小舟涉鲸波,出无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
他自己说,“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这实在一点也不夸张。虽然遭遇如此,他丹心未改,表示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生无以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贼”,这种精神实在可钦可佩。这是一篇千古的雄文,英雄的浩歌,几百年后,还闪烁着光芒!
不久,元军进行新的部署,伯颜进入临安没留多长时间,就回大都去,留下忙古歹镇守浙东,唆都镇守浙西;阿剌罕、董文炳继续攻占浙、闽州县;师夔、李恒则进兵江西。另一路元军由鄂州南下,去年年底开始围攻潭州,知潭州李芾坚持抵抗了三个多月,后来城破全家殉节。接着,袁州(江西宜春)、连州(广东连县)、衡州(湖南衡阳)、郴州相继降元。六月间,广州守将也投降元军。文天祥开督府于广州的计划无法实行了。于是改以南剑州(福建南平)为同督府。
七月初四,文天祥自福安出发,十三日到达南剑州。南剑是闽江上游剑溪、沙溪的会合处,依山建城,地势非常险要,素有“八闽屏障”的称号。文天祥在这里建立了同督府,亲自草拟檄文,号召天下义士参加勤王义军。
各地的英雄豪杰、忠义之士见到了檄文,特别是听说文天祥亲自主持,纷纷响应。他们从四面八方赶到南剑州,每天从早到晚,络绎不绝。这次组建义军的声势和规模,比当年在江西赣州组织勤王军大得多。投效到文天祥军中的,既有文职官员,富有谋略的知名人士,也有久历戎旅的战将。
在文官中,缪朝宗和赵时赏很受文天祥的赞赏。缪朝宗是江淮人,曾经知梅州(广东梅县)。文天祥在平江时,他曾来投效,这次又从婺州赶来拜见老上司。他为人精练实干,孜孜奉公,在督府任环卫官,主管督府军器。赵时赏是宋朝宗室,曾值宝章阁,任军器大监,在旌县(安徽旌德)做县官时,曾以一县的力量抵抗元军,立过军功。临安陷落后,他辗转入闽。投效督府后,他自带一支偏师,独挡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