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贞观良相——房玄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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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举贤任能

贞观三年(629),天下渐安,被胡夷掠到塞外去的中原百姓纷纷返回家园,加上归降之众,共有一百二十余万人。

其时,太宗已基本完成了朝廷最高领导层的人员调整,逐渐形成了由高士廉、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人组成的宰相集体,并让魏徵、李靖、温彦博、王珪、戴胄等大臣同知国政。前朝老臣如陈叔达、宇文士及、萧瑀等人被罢去相职,裴寂也被流放到南方。这样,贵族和士族力量相对削弱了,而关东寒族地主在朝廷中有了他们的代表人物,这对于执行向农民让步的政策,起了重要的保证作用。

一天,太宗邀大家一同侍宴,闲谈之间问王珪说:“王爱卿识鉴精通,尤其善于谈论,自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与诸子贤?”

王珪说:“在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方面,臣不如玄龄。每以谏诤为心,唯恐圣上不及尧、舜者,臣不如魏徵。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唯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理国家大事,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至于激浊扬清,疾恶好善,臣跟他们比起来,亦有一日之长。”

太宗很高兴王珪这样评价众人和自己,便说:“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国家治理好了,也是做大臣的光荣啊。”

房玄龄说:“在座的各位大人都是柱国之材,如果朝廷能有更多的人才效忠圣上,何愁江山不固?”

太宗说:“要治理天下使之安宁,最根本的就是要有治国的人才。朕一直请你们推举贤才,你们应当理解朕的用意。”

如今百业待兴,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太宗的心思自是不难理解。房玄龄原本就很重视人才,多年来经他推荐提拔的文武官员足有百十之数。

贞观初,禁卫府有个名叫李大亮的青年军官,演武较擂时得了第一名,口才也十分出色。此人门第虽不很显贵,但品德优秀,知道关心百姓疾苦,为官十分清廉。他生活简朴,忠于职守,宿值时必定通宵不眠。

房玄龄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便向太宗推荐,称他有王陵、周勃之气节,遂提升他为左卫大将军,兼领太子右卫军和工部尚书。李大亮一身三职,忠贞不贰,深得太宗信任。此后太宗每次出巡,多让他居守。

后经房玄龄再荐,李大亮出任凉州都督。一次,有位朝廷使臣到凉州,见当地有极好的猎鹰,就暗示李大亮进献给皇上。李大亮秘密地给太宗写了道奏章说:

“陛下已经很久没有畋猎了,而使者前来要猎鹰。如果是陛下的想法,就大大违背昔日的旨意;如果是使者自作主张,就是使者用非其人了。”

太宗将此事说与房玄龄,房玄龄盛言称赞了李大亮一番,并且以太宗的名义给他回了封信。信中说:“因你兼有文才武略,胸怀刚毅,所以委任你为边陲重镇的守将。近来,你在凉州声威远扬,又能不曲意奉迎别有用心之人,足见你一片忠心。”

薛收也是房玄龄举荐的人才之一。薛收文才横溢,文章言辞敏捷。经房玄龄举荐,太宗召问经略,果然辩对有致,皆合旨要,便收入帐下,负责起草檄文捷报。后来薛收英年早逝,太宗还时常对房玄龄悲叹:“薛收如果还活着,朕要拜他为中书令呢。”

还有张亮。张亮出身寒微,但房玄龄不计出身,认为此人在与隐太子李建成的斗争中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倜傥而有大节,有智谋,便推荐其做了刑部尚书。

房玄龄现在身居要职,更有便利条件了,希望朝廷上下都能举贤任能,广荐人才。

太宗还对房玄龄和杜如晦说:“你们身为仆射,应当替朕多操些心,主要是广开耳目,求访贤哲。朕经常听人说,你们听受辞讼,每天竟有数百件之多,像这样阅读符牒犹自应顾不暇,怎能帮助朕求访贤士呢?”于是敕令尚书省,琐碎事务都交付左右丞去办,只有那些冤滞大事需要研究上奏的,才让他们二人过问。

为此,房玄龄开辟多种途径,广集贤良,精心挑选,大胆起用,破格授职。

景州有个录事参军,名叫张玄素,房玄龄在考课中发现此人颇有才干,便将他推荐给太宗。不日太宗召见张玄素,问他:“房公说你胸怀大志,官职卑微然不忘君国大事,朕想听听你对治理政务的见解。”张玄素说:“隋朝的皇帝喜欢独揽政务,不信任大臣,大臣们都害怕,只知领命行事却不管正误都不敢违抗。以一人智慧去治理天下繁杂事务,即便是得失各占一半,谬误就不少了。臣下阿谀奉承,皇帝受到蒙蔽却沾沾自喜,国家不灭亡才怪呢。陛下若能慎用大臣,让他们分担朝廷事务,高居皇位考察他们的成败,然后加以处罚或奖赏,何必担心国家治理不好?还有,隋末之乱,依我看真正想争夺天下的也不过十几个人,多数人都是为了保全自己的父老乡亲和妻子儿女,盼望明主而归服。这就可以知道,百姓思乱的很少,只是做皇帝的不能使他们安定罢了。”

太宗大喜道:“卿要朕总揽朝纲,而不是事必躬亲,说得太好啦!”于是把张玄素破格提拔为侍御史,并奖赏房玄龄举荐之功。

戴胄原也是个小官,后因房玄龄举荐做了大理寺少卿。大理寺执掌折狱详刑,少卿是负责常务的长官,必须是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人才能胜任。房玄龄考核多日,最后才确定了戴胄。戴胄上任之后,果然不负所望,他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而且不徇私、不唯上,深得世人敬佩。

这些人都是寒族阶层的代表人物,提拔这些人进入最高层,也是整个国家新形势的需要。

有一次吏部尚书长孙无忌被召进宫,不解佩刀直入东上阁门,出阁门以后才被监门校尉发觉。尚书右仆射封德彝提议:“监门校尉未发现长孙无忌带刀上殿,该当死罪,而长孙无忌误带刀面君,应判徒刑二年,并罚铜二十斤。”太宗同意了。但戴胄认为这种处罚不合法度,反驳说:“校尉未能察觉无忌带刀入内,其错误是一样的。陛下如果是记录其功勋,那我宪司管不着;但如果是依法治罪,仅罚他几块铜板,怕是法理难容的。”

太宗说:“法又不是朕一人之法,乃是天下之法,怎能因为无忌是皇亲国戚,就凌驾法律之上呢?”于是令有司重新定罪。未几,封德彝又一次呈上处理意见,却还是原先的方案,太宗便打算签署同意。戴胄又驳奏道:“校尉是因为无忌才致罪的,按法律当比无忌罪轻才是。如果论其过失性质,倒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只是觉得两人处分差距如此之大,所以冒死固请。”太宗于是免了校尉之死。

当时,朝廷大开选举之门,在隋末科举的基础上更为制度化和规范化了,从而为选拔人才开辟了一条通途。士庶书生无不潜心就学,以便通过科举考试而鲤鱼跳龙门,实现入仕为官的愿望。但其中也有一些人,以伪造出身门第等手段来骗得人选资格。太宗得知此事,便令他们自首,不自首的则定为死罪。

不久正好有一个诈伪者事迹败露,戴胄据法断案以异议奏之。太宗说:“朕刚刚颁下诏敕,不自首者死罪,如今你又说依法来断,这是让我示天下以不信哪?”

戴胄说:“陛下如果立即杀了他,那不是臣所能阻拦的,既然交付所司处置,臣不敢违法行事。”

太宗说:“你倒是守了法,却要让朕失信于天下么?”

戴胄说:“国家凭借法律而布大信于天下,某句话则不过是当时喜怒所发。陛下本是一时之忿要杀他,现在知道不可,便照法律办事,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之举,臣希望陛下珍惜这个机会。”

俄顷太宗说道:“朕法有所失,卿能正之,朕复何忧也?”

天策府及文学馆随着太宗即位而撤销了,房玄龄对太宗说:“陛下凭武功平天下,但最终还是要靠文治德化来治理国家。”建议继承秦王府文学馆的传统。

太宗十分认同,便在弘文殿收藏经史子集各类书籍二十多万卷,分列甲乙丙丁四部,并在弘文殿旁边另设了弘文馆。除了原先文学馆的馆士之外,房玄龄又为太宗精选天下文儒,以本官兼署学士,每日供给五品官才能享受的珍膳。不久,太宗又下诏让勋贤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为弘文学生。

实际上,弘文馆的馆士们是个很实用的顾问班子,太宗在贞观初年治国问政中所表现出来的聪明智慧,有许多都是从弘文馆讨论中得来的。

随后,太宗又依从房玄龄的建议,下诏停止拜周公为先圣,开始在国学里辟立孔子庙堂,稽式旧典,以孔子为先圣,颜子为先师。

这一年,朝廷还广收天下儒士,赏赐绢帛,让他们集中到京师来,经过考试,录取名单张榜公布。学生精通一大经以上的,都可以署得官吏。弘文馆增建了四百余间学舍,国子、太学、四门、广文等学院里也增置了生员,书、算各科设置博士、学生两级,以备众艺。

太宗多次亲往国学,让祭酒、司业、博士上台演讲,讲完还各赐以束帛。四方儒生纷纷背着书本云集京城,一时数以千计。没过多久,西域吐蕃、高昌,东方的高丽、新罗等诸夷酋长,也派遣子弟请求入学。于是,国学之内,“鼓箧升讲筵者,几至万人,儒学之兴,古昔未有也”。

太宗认为,现存的经史典籍因为时代久远,抄来刻去之中难免文字讹谬,便诏前中书侍郎颜师古,于秘书省考定五经。等到考定完毕,又诏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指派他聚集儒林学究们重加详议。

当时众学究也都是沿袭师傅之说,舛谬已久,与弘文馆馆士们的意见不一致,于是异说蜂起。房玄龄便让颜师古辄引晋宋以来的古本,随方晓答,援据详明,皆出其意表,众儒林莫不叹服。此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太宗多次赞许颜师古,并赐给他绢帛五百匹,加授通直散骑常侍,颁行颜师古所修订的书籍于天下,供学者研习。太宗又嫌文学多门,章句繁杂,诏令颜师古与国子祭酒孔颖达等诸儒,撰定五经疏义,凡一百八十卷,定名为《五经正义》,交付国学作课本。

可见当时从天子到群臣,崇尚知识已蔚然成风。

这年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名僧玄奘启程赴印度求经。太宗与房玄龄等诸臣送玄奘于城西金光门外,赐河西白马和木棉袈裟,十数卫士锦仗西行。

大兴教育之风、求学之风,成为贞观初年一道亮丽的风景。房玄龄等一批大臣深知知识和人才的重要性,他们高瞻远瞩,胸怀宽广,崇尚文治教化,为“贞观之治”打下坚实的基础。

太宗十分真诚地对房玄龄说:“为人处世须有大学问才行啊。我从前因为群凶未定,成天东西征讨,躬亲戎事,无暇读书。后来四海安静了,却又身处殿堂之上,不能自执书卷,只好让别人读书给我听。君臣父子、政教之道,全都在书里。古人有言:‘不学习,面如墙,每临大事必慌张。’不是白说的。我也想自己年轻时有许多错处,原因就是学识不足啊。”

唐代大兴学校,是从太宗开始的。这当然与房玄龄总理朝政不无关系。除了原先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和地方上的州学、县学、乡学扩大生员规模之外,还创办了一些新官学,从而使教育体制渐趋完备,学校类型齐全,学生来源广泛。在当时的学校中,既有官学也有私学,官学又分为中央和地方两种,既有综合性的又有专科性的。各级各类学校在教师生员配备、招生对象、入学年龄、修业年限、教学内容、考试办法和规章制度等方面,都有严密细致的规定。

国子学、太学和四门学是综合性学校,是政府培养各级官吏的地方。文武官三品以上和国公的子孙、二品以上的曾孙可以入国子学就读,文武官五品以上和郡县公的子孙、三品以上的曾孙可以入太学就读,文武官七品以上的子孙以及庶人为俊士者可以入四门学就读。

边疆少数民族上层统治者的子弟和外国酋长的子弟,也可以入上述诸类学校就读。在这些学校里,就有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等国贵族或酋长的子弟。贞观年间国学最兴盛时,生员多达八千余人,史书上称之为“国学之盛,近古未有”。

除了中央官办的这些高等学府之外,地方上州、县兴办的学校也很多。按人口比例确定教师和学生名额,不但以经学培养政治人才,还开办了医学科。

为弥补官学的不足,政府大力提倡民间兴办私学。国子监所属的各官学,在学生入学资格上都有严格的限制,庶族地主和普通百姓子弟,一般是不能入官学的,但他们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可以通过科举考试出仕做官。他们要读书学习,想通过科举步入仕途,要么入乡学,要么靠家庭教育。因此私学得以发展。

江南有个精通儒学并且擅长论辩的马嘉运,早年曾出家当和尚,还俗后做学问,又以学问为官。贞观初年,马嘉运辞去越王东阁祭酒之职退隐白鹿山谷,便开办了一所私学,聚徒授业,各地前来从师者竟达上千人。这便是素称中国四大书院之一的白鹿洞书院的肇始。

正因为注重教育,举国上下逐渐形成了浓厚的学习风气,才使得一大批人才脱颖而出,并为后来整个大唐王朝的文化发展开辟了先河。中国文学史上,唐代涌现出那么多大诗人、大文学家,贞观初年的兴学兴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源头。

在选才用人上,房玄龄坚持任人唯贤,不避仇过,才行兼具,行重于才,扬长避短,明赏慎罚,用人不疑,严办告讦等原则。所以,在太宗周围,不仅有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等一批旧部臣僚,也有魏徵、王珪、韦挺等昔仇夙怨之辈,不仅有世袭权贵的高祖旧部萧瑀、封德彝等元老,也有出身寒门资历不深的马周、戴胄、张玄素等新秀。由于坚持了“不求备以取人”的原则,做到“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使各路人才各有所施。

也有人见房玄龄屡屡安排人事,私下里议论他培植亲信。这种议论历朝历代都有,散布流言蜚语则是无师自通。但是太宗对房玄龄非常信任,一次有房玄龄在场时,太宗故意对侍臣们说:

“朕如今孜孜求士,想要专心政道,闻听哪儿有杰出人才,则抽擢驱使。可是竟有人议论,说他们都是宰臣亲故!你们举贤荐能,都是出于公心,自不必在乎这些言论。古人尚且懂得‘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只要是有用之才,即便是自己的子弟或有仇嫌的人,该举荐的一定要举荐。”

事后,太宗要给直言进谏的大臣们以奖赏,房玄龄说:“要赏就赏张玄素罢,位卑却敢于批评尊贵者的行为,自古以来就不容易做到。如果不是张玄素正直,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呢?”于是太宗奖给张玄素两百匹绢。太宗还发表了一段演讲,他说:

“修建高大华丽的宫殿,到池苑高台游乐赏玩,是帝王喜欢做的事情,却是百姓深恶痛绝的。帝王喜欢是因为放纵娱乐,百姓痛恨是因为劳民伤财。孔子说,‘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朕身为帝王之尊,富有四海,什么事都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但只要百姓不愿意,朕就应该顺应他们的意愿。”

从这番话里,可以感觉到唐太宗的明智和对房玄龄的极度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