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竭力避开目光,不敢正视她的身体,竭力施展身法躲避。
高手过招生死须臾,出招避招全凭手眼身法互相配合,丝毫马虎不得,他不敢正视对手,如何得了?
攻敌必须着体,着体方能击倒对手。他不敢出招攻击。牛凤霓却百无顾忌,步步紧逼,掌影漫天,掌力发如山洪,展开凶悍绝伦的快攻,一口气攻出十七八掌。
“啪啪啪……”拳掌着肉声如连珠炮响,连续不断的重击记记落实,霎时衣袍破裂,碎帛纷飞,阴寒掌力直迫内腑。只片刻间,他便感到全身发冷,骨软肉僵,身形越来越慢。
太阴、赤阳二神功,皆是旷古奇学,一至阴、一至阳,天生的克星,二者相逢功深者胜,毫无取巧之处。
她的太阴神功已练至九层境界,而天鸣的赤阳神功,只达到七层,逊其不止一筹,再加上投鼠忌器不敢还手,栽定啦!
“啪!”地一声,肩胛又中一掌,,几乎击破护体神功。
“啊呀……”他痛叫,打个趔趄,斜冲五尺。
牛凤霓娇笑一声,蓦然腾空,脚前头后,平平疾射,叉开双腿夹向他的脖颈。
他身形未稳躲避不及,夹个正着。
牛凤霓娇躯一挺,蓦然直立,有如八爪章鱼,双臂大张抱住了他的头,双腿成绞花,紧紧地夹着了他的脖颈,稳稳地坐在他的后颈之上,宛如童子坐莲台。
晦气!呸呸呸!
他冲出几步,脸色发紫羞愤难当,虎吼如雷,屈身急甩。牛凤霓有如附骨之蛆,稳如磐石,哪里甩得开?
他双眼发赤,直欲吐血,本欲跌扑翻滚,甩开对手,无如全身发冷发僵,万一被敌所乘,岂不更糟?
“冤家,老实点。”牛凤霓左掌扣住天鸣的天灵盖,右掌勾住他的下颏,伏下身得意洋洋地叫:“惹恼了我,我一掌拍碎你的头,乖乖送我上chuang!”
看情景,她依然没有放弃盗取天鸣内功真元的企图,否则,早就痛下杀手了。
贾英妮挣扎着跪起,嘶声厉叫:“贱婢,你曾与他爹有过夫妻之实!便是他的长辈。身为长辈,岂可颠倒人伦凌辱我儿,厚颜无耻,放开我儿……”
急怒攻心,喷出一口血仆倒,内伤又加重了几分。
“住嘴!”牛凤霓冷叱:“你这朝三暮四的贱货,竟敢背叛我,我要处你极刑!”
“鸣儿,咬!快咬她的腿……”贾英妮语无伦次地叫。
滚圆温润的粉腿就在嘴边,张嘴可得,正是痛下辣口的好机会。
人类中,最喜欢用牙齿发威的是女人,其次是市井无赖,混混泼皮。真正的男子汉宁可血溅五步,也不屑为,何况还是女人的粉腿?如果动用了牙齿,保证会使武林朋友笑掉大牙,然后作为饭后茶余的笑料大肆宣染,传遍整个江湖武林名扬天下。
天鸣不肯也不敢露出牙齿,扣住牛凤霓双腿“三阴交”穴位,力惯于指,真力一吐再吐。
“三阴交穴”属足太阳脾经,一旦受制,轻则下肢麻木失灵,重则伤及丹田,令人气机大乱,是克敌制胜的要穴之一。
天鸣试图震伤此穴克敌自救,不想牛凤霓修炼太阴神功之后,可以任意移动穴位。他的手指触到穴位,牛凤霓立知其意,意动穴移,劳而无功。
蓦地,他走险招左腿半蹲,伏下身躯,如陀螺般旋转,一口气连转七八圈,企图将颈上人甩飞,谁知牛凤霓如同生了根,不特未能甩脱,反而像个淘气的小姑娘,“咯咯”娇笑不已,乐不可支。
他气喘如牛,黔驴技穷一筹莫展。
“真好玩,再转,快!”牛凤霓拎住他的耳朵连声催促。
“死!”这个字眼突然跃入他的心头,立刻生出强烈的诱惑,再也抹不去。
他发出一声狂躁的怒吼,伏下身向墙壁撞去,施出了全力。
他要同归于尽,牛凤霓如果不躲避,便会被撞破头香消玉殒,如果躲避,天鸣便会首当其冲,一头撞在墙壁之上命丧黄泉。
近了,闺房在岩洞之内,森森铁岩在锦幔后若隐若现,相距不到三尺,他使尽全力向前一纵。牛凤霓纤掌急伸,抵住了铁岩。乌黑的岩石就在眼前,不足一尺,但却再也难进半分。
牛凤霓拍拍他的面颊,娇笑道:“冤家,你想害死我呀?”
“回去,送我上chuang!”她揪住他的耳朵将他扳转,一记劈空掌拍在岩石上,天鸣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冲向锦榻。
“嚼舌自尽!”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竭力稳住脚步,脸上浮出一丝悲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深深瞥了一眼母亲,马上付诸行动。
他口一张,便要嚼舌自尽,微风扑面,一物奇准地射入他的口中,顺喉而下,滚落腹中,眼角也瞄到一个若有若无的矮小身影,连闪几闪,消失了。
这瞬间,脆响入耳,颇似打耳光的声音,接着后颈一轻,牛凤霓摔落于地,凄厉地叫:“太阴神功!太阴神功!除了我,世间还有何人身具此功?你是谁?”
天鸣目瞪口呆,惊异万分。
他只在眼角依稀看到有奇怪的虚影射入,来去如电,眨眼不见踪影,根本没看清来人是何模样。游目四顾,屋内景物依旧,别无他人,而口中却有淡淡的药香味。
牛凤霓脸色灰败,四仰八叉仰卧于地,丹田穴上,有一点红印,颇似中了某种指功,点破了气门,武功尽废。
堂堂男儿大丈夫,被一个女人骑在脖子上任意戏辱,简直是奇耻大辱,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发出一声野性的咆哮,火杂杂扑上,,将牛凤霓倒拎而起,如抡流星锤一般,急抡几圈,便要掼下。
贾英妮听到惊叫声,神志微请,急叫:“鸣儿,不可!你不能杀她!”
“妈,不杀此贱妇,孩儿有何颜面存活于世间?”天鸣怒发冲冠。
贾英妮叫得一声“鸣儿,且听我说。”又喷出一口鲜血。
天鸣如梦初醒,慌忙抛下牛凤霓,上前抱起母亲,急急查看伤势。
牛凤霓这一掌施出了八成太阴神功掌力,贾英妮以背相迎当个正着,已然震断了心脉,神仙难救了。
“妈!”他喂给母亲一颗少林大还丹,悲声呼叫。
药力行开,贾英妮苍白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她抬起手掌,爱抚着爱子的面颊,说:“鸣儿,她本人对我雷家并无血债,一切罪恶都是妈一手造成的。她和你爹有夫妻之实,虽然是居心险恶,但她也是你的长辈,是杀是放,只有你爹才能做主,你若杀了她,会遭世人唾骂。你身为晚辈,不要太在意适才的羞辱……”
“妈……”天鸣悲喜交集。
他从母亲的话中听出,她已经幡然悔悟,引咎自责。他拭去母亲嘴角的血迹,道:“妈,孩儿听你的话,不要说话,我为你运功疗伤……”
“不必了。”她握住爱子的手,道:“妈有许多话要对你讲。你一定奇怪,妈何以突然说出这番话来,是吗?”
“妈,孩儿不奇怪,这是孩儿盼望已久的事。妈能幡然悔悟,我真为你老人家高兴。”
她叹息一声,急喘几口气,道:“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妈在中掌的刹那,以及中掌之后,想了很多事。妈是一个坏女人,不配为人母,但二十年来,我一直期盼着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妈。上天待我不薄,该得到的,我全得到了……”
忽见天鸣脸色酡红,汗如雨下,心中一沉,急道:“鸣儿,你负伤了?”
“孩儿没有负伤,只是腹中难受……”他咬牙道。
岂止难受,简直就像着了一团火,一缕灼热的气流窜行四肢百骸,全身燥热难当,刹时透出一身大汗,身上的寒意与僵直的感觉荡然若失。
贾英妮看到他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欣慰地道:“没有负伤便好。妈悔不该当年鬼迷心窍,引狼入室,害了你爹一家,真是罪孽深重悔之已晚,无颜再见世人。我死之后,你把我火化在这里,切勿带出洞去。世间的丑恶已经太多了,我不能再去玷污它……”
“妈,你不能死啊……”他痛哭流涕。
她平静地说:“孩子,你听我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像我这样的人,活在世间,是所有人的祸害……”
“妈,你已经悔悟了,佛家说……”
“晚了,晚了……”她无力地摆摆掌,阻止他开口,眼神有些迷乱,脸色亦重新苍白如纸。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灵丹救不了该死的人。
她气若游丝,说道:“那位姑娘的性情,与妈有几分相似,不会成为一个好妻子,你要远离她。还有,直觉告诉我,你爹极有可能尚在人世……”
“爹没有死?”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直觉,从未骗过我。”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那样的人,不会轻易就死,日后若能……见到他,转告他,贾英妮已经悔悟,请求他宽……宽恕……”
忽地神情一整,双目大张,似乎在凝神倾听什么,继尔,苍白的来脸上浮现出喜悦、振奋、感恩的红晕,欢声叫:“是他!是他!他宽恕我了!他对我说,贾英妮,临死悔悟,为时未晚,我宽恕你……宽恕你……好!好!相公,贾英妮对不住你,对不住那些死难的英魂,你不该宽恕我,不要宽恕我,诅咒我、诅咒我……”
“妈,他是何人?你和谁说话?”
“他是……”
他是何人,她没能说出来,接连几口鲜血冲口而出,堵住了她要告知爱子的话。
她死了,兀自双眼大睁,凝视着爱子的脸庞,慈祥、振奋、悔恨、依依不舍……
“妈!”他抱住母亲的遗体,放声大哭。
人在弥留之际,往往会产生许多荒诞不经的幻觉。母亲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天鸣隐隐猜到了几分。能在临时之际得到宽恕,对她说来,是极大的安慰。
老天爷的确对她宽宏大度,而且大度得有些过分。
太阴教在大火中分崩离析,死者已矣,活着的人鸟兽散各奔前程。从此,这个曾一度雄霸大江的神秘门派,永远在江湖上消失了。
牛凤霓武功尽废,万念俱灰,偕同几个心腹弟子遁迹深山。
有人说,她重返巫山老巢,重新修炼太阴神功,二十年后,将会重出江湖。
峭壁绝顶,伫立着六名男女,居中那位,便是曾在黄鹤楼、以及在白云山庄观战的中年道士。
身侧,俏立着两位年轻美貌的道姑。左首那位,身着月白色道袍,右首那位,则着青袍。
道士身前,站着一个十一二岁小道童,生得粉妆玉琢,眉清目秀,煞是可爱。一对眸子漆黑明亮,宛如一泓深不可测的秋潭。
稍后几步,肃立着一位五十多岁的俗装老者,精神抖擞,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
六人皆未带兵器,唯有两位道姑手中,各持有一柄佛尘。
山风拂过,素云如絮,从脚边飘过。远远望去,直如几位踏云飞行的神仙,足以令凡夫俗子望空膜拜。
“爹爹真坏!”小道童遥注天鸣一行远去的身影,突然顿足嚷叫。
“真儿,不许胡说。”着月白道装的道姑将他揽在身边,温和地责备:“你大哥……”
“妈,你弄错了,孩儿不是说我大哥。”小道童仰面顽皮一笑。“我是说那个女人太可恶,竟敢欺负我大哥,我真想打烂她的头,爹爹却不许我杀她,真气人!”
两位道姑相视一笑,移目道士,道士微笑不语。
俗装老者上前一步,恭声道:“主人,个鹰爪孙快赶上来了。”
中年道士点点头,专注地望着天鸣一行依稀可辨的身影。
“云哥,你为何不与鸣儿见面?”青衣道姑问道。
道士收回目光,道:“目下,江湖动荡,天下大乱,黑白两道大火拼,侠义道与邪魔外道沆瀣一气,噶尔丹的密使在中原四处游说,网罗武林败类,积极为日后逐鹿中原做准备……”
“我说的是鸣儿,你却对我说起了天下大事。”青衣道姑打断了道士的话。眼神很温柔,充满了爱意,不是出家人应有的眼神。
“青妹,你的脾气不改当年。”道士笑道:“在这种时刻,他必须一鼓作气,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凭自己的能力在武林中取得他应有的地位,不能有丝毫干扰。我若与他相见,他必然会生出依赖之心而丧失斗志。而我不希望他抬出我的名号来混地位,更不希望他将重担推卸在我身上,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
“那你也该使他知道……”
“如此更糟,他会放下正事四处寻找我。”
“主人,该走了。”俗装老者催促道。
“她太可怜了。”白衣道姑叹息道。
道士目光一冷,转身便走。
“好凶!”白衣道姑吐吐舌,“嗤嗤”地笑,打趣道:“青妹,你这声云哥叫得真亲热。”
“伊姐姐叫阿哥,也叫得够甜。”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