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来越大。云,越来越低。天色,越来越阴沉。山雨欲来风满楼,压力山大,失败的阴影一下子笼罩全体虎贲将士。以寡敌众,一旦天降大雨,失去火炮助阵,谁又敢担保必胜?
且战且退,八百精锐倒安然无恙,可拼死断后的铁心归顺者几乎损失一大半。连番换马火速撤离,派人飞马回报,徒单克宁率全体虎贲迂回赶赴古鲁斯隘口。
与教廷争斗至今,腓特烈二世绝非碌碌之辈,不然早被消灭。多方打探,知晓野蛮对手虚实,率主力军团秘密抵近罗马,伺机而动。勒令观望的众诸侯出兵围剿,传令暗中监控的意大利军团施以突袭,一生谨慎的帝皇做好大战前的一切准备。
后方鬼影重重,前方出现敌主力军团踪迹,东面冒出人数不限的神秘兵团,周文龙吃惊不小。不仅如此,接踵而至的不利消息越来越多,里瓦本守军倾巢出动,先锋兵团遭遇强敌,康拉德四世正率德意志大军由西侧杀来。
所有不利消息都抵不上风云突变,莫名中,天色转阴,乌云密布,一场大暴雨默默酝酿情绪。至于到底何时发飙,只有上帝知晓。生死关卡蓦然横亘眼前,静听各路侦探人马回报,周文龙沉默不语。一旦迈不过此关,所有的荣耀和辉煌将就此终结,毕生夙愿和平生梦想只能化为尘烟,随风飘散。
不清楚具体战情,但明白逃离的机会越来越少,近四千奥地利俘虏团人心浮动。千余主动归顺者虽言之凿凿誓死效忠,却如同墙头草,未必敢反戈一击,但搅混水的可能性随时存在。
近三十年铁血征战未尝败绩,最大的收获为临危不乱,无论对手强弱,只须找出其致命弱点,依然有八成以上把握一战而胜之。深呼一口气,舒缓浮躁的情绪,周文龙陷入深思。
不敢打断主将思绪,忐忑不安的众大将和儒者集体保持沉默,相互瞅瞅,各自琢磨御敌之策。虽对具体敌情不甚明了,但也觉得形势不大妙,枢机大主教亲自出马。飞马赶到,扫视一圈,低声相询,“敢问驸马爷,帝国是否发兵攻击贵军?”
“主教大人来得正好,本将正准备派人向您禀报,帝国已调集重兵,对我虎贲团展开合围……”一一说明真实敌情,周文龙装出一脸悲愤,表演可圈可点,“正因为我军投靠教廷,腓特烈二世才如此作为,大人若不能为我虎贲团主持公道,势必影响世人对教廷的尊崇。”
“驸马爷请放心,本教绝非以私人身份随军,而是代表教廷。帝国敢如此妄为,教廷绝不会听之任之……”义愤填膺,自然敷衍成分居多,枢机大主教即兴表演,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不知浪费多少口水,最终被周文龙果断终止。
“军情紧急,请大人马上返回中营。仆散忠勇听令,派三十名勇士保护好教廷特使团,稍有差池,唯你是问……”目送人马离去,周文龙冷冷一笑,“自顾不暇,还敢口出狂言,真不自量力。马素仆听令,传令王鼎大人,放松对奥地利战俘团的警戒。命令所有战俘下马,严加看管马群,大肆散播帝国军团发兵围剿的消息,故意空出北面。待俘众遁去,佯装追击,驱离这帮混蛋。”
环视一圈,军令一一下达,“等主动逃离者遁迹,后队改前队,以轻骑迂回包抄后方敌军,重甲军团快速参战,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予以全歼。按原路折返君士坦丁堡,尔后一路直扑西南,进入紧贴海岸线的山脉。沿山脉北进,直抵古鲁斯隘口。”
沉吟少许,再次下令,“萧不察斤听令,派出五人一组的小分队,分头传令滞留的各路侦探兵团,不必理会敌军,径直赶赴古鲁斯隘口。每组小分队配备一名熟悉道路的德意志勇士,完成任务后一同折返。安德烈和赤盏合烈各率最精锐的五百勇士继续沿原路急行军,一路闹大声势,不得与敌军硬碰硬。争取把追兵引向德意志与意大利国的西侧边界,尽量远离古鲁斯隘口,尔后掉头奔南回归大军,本将在隘口外等着众勇士凯旋。”
“遵令!”各自点兵,众大将引军离去,现场顿时陷入沉寂。
“驸马爷此举的确高明,避实就虚,反其道而行之,帝皇老儿绝对困惑不已……”暗暗点头,儒者一脸赞许,“微臣刚想出此招,驸马爷却已定下对策,不能不让人钦佩。”
“唉,紧贴海岸线行军的确安全,万一敌军察觉我企图,发兵截击,我军唯有血战到底……”摇摇头,周文龙心有所虑,“血战倒不怕,磨砺兵将无可厚非,但我虎贲团势必出现伤亡。每一名勇士都来之不易,本将一律视为禁脔,若……嗐……”
“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金子,兵力急剧扩张,也的确需要磨砺一番。优胜劣汰,此乃丛林法则,驸马爷不必为此伤感……”低声宽慰,儒者献上补救方案,“微臣以为,欲减少伤亡,必须提高进军速度,力争在古鲁斯隘口外与帝国军团一决雌雄。另外,借返回君士坦丁堡的机会,让枢机大主教出面,请文莱森主教如实回禀。只要教廷出兵,帝皇老儿自然有所顾忌,我军尽可从容应对。”
看看微微点头的主将,继续补充,“滞留隘口南的伦巴第残军不可不防,以徒单克宁大人麾下兵力,并无必胜把握,请驸马爷斟酌一二。”
“仙师所言甚是……”眉宇紧皱,周文龙快速扫视一圈,“本将始终相信努力终有回报,当初曾要求,每一名铁血虎贲须具备统率千军万马的本领,如今正是淬火的最佳时机。秃忽察和卢羽华听令,带上和约,由你俩联合指挥五千轻骑支援徒单克宁大人,不得恋战。一来为大军探路,扫清沿途敢于顽抗的任何对手,二则担任主攻团阻击伦巴第残军,待其战损达到六成以上,才亮出和约,让这帮倒霉蛋吃个哑巴亏。参战将士尽可任意挑选,此战关乎我大军安危,许胜不许败!”
“末将遵命!”异口同声,二将喜忧参半,但坚定语气彰显一切,“谢驸马爷赏识,我们一定不辱使命,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快去准备,那帮蠢蛋估计也跑得差不多了,让帝皇老儿去头疼……”看看昏暗天色,轻轻摆手,周文龙恢复昔日信心,“仙师,只要您在,本将什么也不怕。如此相互拾遗补漏,堪称绝配,帝皇老儿又算得了什么?孤家寡人一个,迟早玩完。莫看教廷眼下左支右绌,借以时日,必占据绝对上风。就算敌人层出不穷,可我虎贲团终将笑傲天下,哈哈哈……”
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卷起的灰尘遮天蔽日。上天突然开眼,机会太难得,四千余奥地利战俘争相溜之大吉。也就一炷香的工夫,现场只剩不到四百人。或害怕报复,或自甘认命,或心思缜密。估计逃离也会遭遇帝国剿杀,不如跟定罗斯人,兴许暂保小命。
装腔作势追赶,诈唬一番,蔑尔歹率部折返。空出的马群充当备马,三千轻骑一分为二,直扑后方亦步亦趋的意大利军团。迂回包抄,大军行动迅猛,合兵一处的万余帝国军团转眼被合围。
火炮团与七千余重甲军先后赶到,趁大雨尚未降临,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顽敌。从未料到敌军杀一个回马枪,一万余帝国混编军团惊慌失措,没等摆好迎战阵势,猛攻已然展开。
炮火急促无比,如雨点一般砸向人仰马翻的敌阵,箭雨密密麻麻,掷出的长矛标枪令人无法呼吸。三千意大利重甲军顷刻折损一大半,防守两翼和后方的四千余轻骑抵挡不住炮火和枪林箭雨,纷纷逃命。
只苦了近六千意大利步兵,无处安全,要么被惊马踩死踩伤,要么被石丸砸成肉糜,有幸活命者也吓掉半条命。奔来涌去,如随波逐流的浮萍,任由上帝主宰最终命运。
天,越来越昏暗,狂风卷起一地尘沙,狠狠抽打罗马城。雨,一点一滴飘下,很快由小变大,须臾汇流成河。万余意大利混编军团转瞬被打残,溃兵完全丧失抵抗意志,投降的投降,装死的装死,有幸逃离险境者只恨没长翅膀,有多远跑多远。
待周文龙率大军赶到战场,一切已水到渠成,征得枢机大主教默认,砍断所有冥顽不灵者左臂以示惩戒。带上缴获的大批给养和五百余主动臣服的意大利勇士,顶风冒雨踏上生死未卜的归途。
按约定纷纷钻出山林,七千余伦巴第残军快速集结成军,一路打探,一路缓行,生恐中埋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反复侦探,直至确认山岭以南并无罗斯人踪迹,谨慎的伦巴第公爵依然不同意马上进入意大利。
观望几日,见确实安全,一心报仇的七千余伦巴第残军直扑离维也纳城最近的古鲁斯隘口。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谨慎虽好,可保万无一失,但极易丧失先机。没等抵近险隘,前方哨马传回不利消息,一支陌生轻骑兵团已占领隘口,十之八九为罗斯人。
先奔东,继而转北,最后折向南,深谙游击战术的徒单克宁率一千余虎贲转战意大利。兵力精锐,备马充裕,战术得当,也归功于狂风大雨,瞅机会穿越敌后,众勇士直插古鲁斯隘口。
抢先一天抵达要地,火速布防,徒单克宁不忘摆出疑兵阵。在紧邻隘口的两侧制高地架设大量临时帐篷,帐内充斥枯枝杂叶,帐外当然少不得大批马群。
以五十人为一个战斗小组,沿营帐往外呈梯次布防,六门玲珑炮置于南侧,以对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伦巴第残军。一路打探,并无残军踪迹,不得不防。
夏末天气如同婴儿脸,忽而泪雨滂沱,忽而却笑得灿烂如花。艳阳高照,褪去炮衣,翻晒火药,潮湿的心情也随之一去无踪,众虎贲默默奔忙。
一一巡察南北阵地,补全防守漏洞,徒单克宁不曾歇息片刻。不时仰望半山腰,观察布设于最高地的暗哨,确认并无任何遗漏,才一屁股坐下,“来人,传令下去,命各部赶紧喝水进食。敌军随时有可能出现,提醒全体勇士,利用周边的复杂地形好生保护自己。负责看管战马的伤员安心养伤,不时鞭打战马,以壮大声势。”
亲自抵近隘口侦探,眼见人吼马嘶,连绵营帐前方分明设下重兵,狐疑的伦巴第公爵没敢动手。盘桓一整天,依然闹不清对手虚实,悻悻退回大后方。
夏夜格外漫长,煎熬的人不止一个,终究不甘心,派出一支千人敢死队,伦巴第主将亲自督战。先试探一下罗斯人的反应,若追击兵力超过一万,只能改道回国。如不予理会,则说明兵力不够,或许在故弄玄虚,替折返的罗斯大军守住通道。
猜想没错,判断也差不离,夜袭却遭遇当头一棒。险隘入口呈喇叭状,根本不利于骑兵展开,置于阵地左右两翼的六门玲珑炮令人望而生畏。刚靠近伏击圈,伦巴第敢死队即伤亡不小,急促发射的炮火俨然死亡铁幕,根本无法逾越。
偷袭变为明攻,冒死冲锋,伦巴第死士前赴后继,只可惜徒劳无功。随着暗战越来越激烈,炮火似乎有增强趋势,反击的箭雨也时见密集。一波接一波冲锋陷阵,一群接一群倒下,险隘近在眼前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一千敢死队很快损失过半。
敌军不顾性命攻击,急眼的徒单克宁迅速抽调北侧炮火和兵力支援,终遏制住敌攻势。眼见人马越来越少,心疼将士,无奈的伦巴第公爵下令撤军。
呐喊此起彼伏,虚张声势发兵追击,徒单克宁见好就收。对无法逃离的敌兵一一补刀,无主战马牵回营帐,就着遍地尸骸升起篝火,烤食马肉,痛饮马奶,喧哗激荡险隘上空。
虽付出相当代价,但成效显著,罗斯人并未追击,可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伦巴第公爵依然举棋不定。地形不利于己方,暗黑中极其导致自相践踏,只能等待白日。相互鼓励,枕戈待旦,众伦巴第将士默默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