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他,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海上搏斗、飘流,经历漫长的孤岛的原始生活;他是海难者的精神支柱。
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建立了功勋,赢得世界航海界的触目,英皇乔治六世曾为他颁发了绶带勋章,敕封为OBE爵位。可是,在十年动乱中,功勋却成了罪恶……啊,这是中国的海魂……
可怕的莫三鼻给海峡
莫三鼻给海峡波涛壮阔,天水相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事到了1942年已起转折。德寇节节败退。盟军的巴顿将军在摩洛哥、阿尔及尔登陆。杀得法西斯著名统帅隆梅尔部兵败如山倒,德寇狗急跳墙,派遣大批潜艇到东非海域袭击盟军的舰只和运输船队,妄图切断盟军的补给线。
“太阳神”是一艘八千吨级的货轮,是“敢死运输船队”中的一艘。盟军司令部为了配合巴顿将军的军事行动,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运送一批军用物资,组织了这支有百艘之众的船队,浩浩荡荡地在莫三鼻给海峡航行。船长举着望远镜搜索着每一个波浪。他发现远处有一黑点,马上按响警报器,“呜——”警报尖厉地嘶叫。全船进入紧急状态。
轮机长沈国航沉着地旋转开车手轮,右主机开足顺车、左主机开足倒车,轮船急速转弯,兜着圈子,避过一枚又一枚的鱼雷。
前前后后都有船被击沉了,船队已经散乱,各自西东。“太阳神”好不容易脱险,它像一只失了群的黑天鹅,在碧蓝的海面上孤寂地游凫……
机舱里一片热气腾腾。黑孩子卡姆提着牛奶壶来找沈国航。
沈国航正拍拍卡姆的脑袋,骤然,警报又尖厉地拉响了。这一次情况更紧急。肯定又是遇上了德国鬼子。沈国航一把推开詹姆士:“二轨——快!你带船员们上甲板,留下生火长和当班的,其余都上去!”
机舱里的船员哗然,扔下工具,拚命地争着上舷梯,夺路而逃。
“混蛋!”沈国航一步跨过去,抓住那个块头最大的三管轮凯尔。那家伙力气最大,把别人都拉下来,自己先上,肥大的臀部塞住了梯口。于是,机舱里乱哄哄的。
“四轨,你这像话吗?壮得像头牛,逃起命来,像只老鼠。难道你不脸红?孩子,上——”沈国航把卡姆托了上去,从凯尔的肩上跨过去。
“嘶——”一声尖啸,好像是在人们心脏划过,大家更觉紧张了。
“铃铃——”又是急促的车铃,船长亲自操舵,又避过一枚鱼雷。沈国航飞快地旋转手轮,几乎来不及回车令。蒸汽在汽阀口“嗤嗤”作响,一会开,一会关,活塞连杆发狂似地进退着……
“轰轰”一声巨响,整条船猛烈地震动。主轴不动了。一枚鱼雷把尾轴打弯了。“哗哗”,沈国航忽觉一阵冰凉,水花直溅过来。不好了,船壳打了个洞,海水直往里面灌……
船长已经受了伤,可他还一手拉响弃船信号。船上进行着严肃的降旗仪式。人们向风浪中挣扎的英国国旗默默敬礼。
到马达加斯加去
大概只过了10分钟,“太阳神”号往下沉了。大家奋力游开去。锅炉里进了海水,发出沉闷的爆炸声,一道道白色的蒸汽柱冒了出来,海水被煮得沸腾了,翻起一阵阵泡沫。锅炉的火被彻底熄灭了,传来“嗤嗤”尖叫声。
沈国航趴在一块木板上,看着这一切,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眶里热热的。
“Eimgueer——”沈国航回头一看是大管轮詹姆士喊他。
“看见小卡姆没有?”沈国航问道。
“不会丢的,我看他上了救生艇……”詹姆士一边游,一边说。
远处是有一条救生艇在漂浮着。艇上满是人。船桨横七竖八的,许多泡在水里的人也力图爬上来。可是,艇上的人毫不客气地把他们推下去,于是水里的人气忿不过,扳着小艇拚命地摇。虽然小艇是大大超载了,人们在争吵,扭打,小艇剧烈地摇晃着。终于,小艇被弄翻了。
“卡姆——”沈国航惊喊着,奋力游过去,水面上露着一个小脑袋,一会沉,一会浮,正是卡姆,他穿着救生衣,应了一声,拼命朝沈国航游来。……
“快!快散开!躲起来——”沈国航发现海面忽然涌起一个大旋涡,冒着一堆水泡。一条德寇潜艇露出了黑沉沉的背脊,像是一条巨鲨的背鳍。上面涂着可憎的法西斯徽号。船员们赶忙把头隐蔽在浮物的后面。屏息着盯着这条可恶的“鲨鱼”。只见船盖被顶了起来,伸出一支枪筒,一个德国鬼子探出半截身子,扳响机枪,贴着水面扫射一番,只听得一阵阵的惨叫声,子弹的尖啸声,水面泛起一滩滩的血……
蓝色的海水扩散着一汪汪的血,血腥气把附近的鲨鱼招来了,游来游去,撕咬着尸体,饕餮大嚼。几个幸存者伏在小艇上战战兢兢……
忽而,海底冒起一股股浓黑的污油,那是舱底油柜受不了海底水压被压破了,油便冒了上来。污油到底不是牛油,鲨鱼受不了这股味道,只得衔着死人的残肢各自散去。
人们找到了船长的尸体,尽管被鲨鱼咬得残缺不全,但还保持着一副尊严。沈国航把从“太阳神”降下的英国旗裹好船长的尸体,给他行了海葬仪式。
沈国航名正言顺地当上了“船长”,他得想法子把小艇驶向陆地。幸而老船长留下的皮包里有一张海图。沈国航还记得昨天在海图室里,船长指给他看“太阳神”的方位。他记得是在奠三鼻给海峡的南端。
沈国航考虑到马达加斯加去可靠些。那里是盟军法国人占领的,他把这方案跟大家一说,大家都说好。
航行计划一经拟定,沈国航便行使职权。他把艇上所有食品、淡水、工具、烟火信号、药物部集中起来,统一分配,并向大家宣布:“我们到马达加斯加去,航程五天,但所有食物、淡水按七天安排。其中道理大家明白。那就是说,每人每天只能吃三块压缩饼干,喝两杯淡水……”
“上帝呀!我可吃不消。老轨,你看我这个吨位……这不是存心让我饿死!”那个粗壮的四轨凯尔首先表示反对。
卡姆站了起来,腼腆地说:“我……我只要两块就够了,喝了水,会在肚子里发胀的。”
“真是个乖孩子——”沈国航爱抚了一下卡姆的脑袋,又严肃地说:“伙伴们,现在我们遇难,大家只得将就一下。从现在起,我们得尽量避免消耗体力,除了驶帆、掌舵和瞭望的,其余的人一律不准多说话,多活动!”
小艇默默地在风的推动下行驶,风渐渐冷了,大家把篷张起来,以抵御海上的寒气。
偶尔有几下一纵即逝的闪电,让人们看到天空是那么可怕,鬼影幢幢的,像是一队凶神恶煞的盖世太保。人们惊恐起来。雨倾盆似的,风也发了狂搅动起惊涛骇浪,把这只可怜的小艇一忽提上天空,一忽按下海底,人们战战兢兢地抱作一团。
凯尔又恶狠狠地瞪着卡姆:“我说是他,这个小黑鬼,有他就不吉利,第十三个。”说着他伸出像猩猩爪子一样的手来抓卡姆。卡姆恐惧地尖叫。沈国航拼力护着卡姆:“混账的东西,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这时船身猛一摇晃,凯尔重心不稳,打了个趔趄,竟栽出小艇外去。还是沈国航一把扯住他。
露丝看到了这一切,觉得有这个中国人在,心里也感到踏实了些。她的电台淹在海底了,很感伤心,所幸的是没有死。一条小艇里坐着“太阳神”号剩下的十三个人,只她一个是女的,且是个金发女郎。
大家都被惊心动魄的波涛慑住了,呆呆地仰望黑洞洞的空间,四处是鬼叫似的风浪声。好像放出了十万只狮子,年万只老虎,充斥着兽性的噬咬发出的怒吼和狂啸……
大家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咆哮声渐渐平静下来,小艇摇晃也没有那么剧烈了。沈国航干脆让大家把船篷收了。“刷”一下,突然而来的光亮使得船员们几乎睁不开眼睛来。大家揉揉眼皮,深深地吸了口空气,又成又腥但很清新……
定量供应的淡水奇缺了,不能抵御烈日的蒸发,沈国航也焦急呀,他唯一办法就是安慰大家,拿出海图和罗经,哄着大家:“快了快了,就可以到马达加斯加了。”可他不量还好,一量吓了一跳。一场台风把他们朝反方向吹,白白的航行了一天。他心里暗自着慌,但还是不露声色。
“哎呀!快看哪,陆地!”小卡姆眼尖,人们顺着卡姆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山有树有村庄,可是火光四起,坦克横冲直撞……
沈国航告诉大家这是幻影,是“海市蜃楼”……
看到了一个孤岛
有一个灰影在水面隐隐可见,这使得大家紧张起来,负责瞭望的说好像是一条军舰。沈国航拿起望远镜,可玻璃片全碎了。他只好凭他的经验来判断,说道:“是一个孤岛。”
真是一座小岛,尖峭石岩,海浪一排排向岛上扑去,累得直喘粗气,吐着雪白的泡沫……
救生艇的引擎声惊起了岛上的飞鸟,一阵“呕呕”乱叫。
沈国航和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登陆。这是一个不大的岛,长度只有三公里左右。岛上有数十棵大树,靠岸边只有灌木丛和一片黄沙,岸边是狗牙似的岩石从海浪里伸出来。人们在海上漂流够了,真想上去歇歇。
凯尔高兴得哇哇叫:“好呀!说不定正碰上海神的女儿洗澡,我们把她们的衣服藏起来,每人可以分到一个老婆,哈哈!”大家都笑了,只有露丝一个人红着脸。
小艇沿着小岛慢慢驶着……只见潮头一忽高高耸起,一忽又深深塌陷;四周的礁石也一会被淹没,一会露峥嵘……这一排排尖利的“牙齿”随时要把人们连人带船咬烂……
总算找到一个比较平整的石岸,小艇几次试图靠拢,但一起一伏的浪潮,忽而把小艇高高举起,忽而又猛摔下来,若是摔在礁石上,大家都得在这里泡成肉汤。
在岛的南面是比较浅的沙滩,可沈国航把艇驶近一看,沙滩外有密密麻麻的珊瑚礁,小艇过不去。这时大家都饿瘪了肚子,但都想上岛去,大家只有齐心协力,一齐举桨用力划。小船绕过了珊瑚礁,到了小岛西边,这里是陡峭的岩壁,海风推着海浪向岩壁扑去,一阵阵寒气也逼了过来……小艇要靠过去,等于拿鸡蛋撞石头。
小艇在波浪中折腾,大概划了半个时辰,在峭壁的尽处,真的出现一片狭小的沙滩,这可是个好地方,背着风,浪也平静些,沈国航决定在这里登陆。
大家正要起桨划过去,沈国航叫了一声“慢!”操舵急转弯。大家一看,这才吓了一跳,赶紧用桨顶着把船头撑开。原来水刚刚浸过一片珊瑚,如果小艇一驶上去,非得把船底刮破不可,但这里已经是最好的地方了。沈国航凝视这片水下的珊瑚礁,叫几个力气大的人下来“捉船头”,并指挥大家合着浪头的起伏,用手扳紧船舷,浪头一低,双脚就蹬礁石,把船身扛起;其他人趁浪头一高就猛力划桨,冲过礁石。倘若捉船头的人配合得好,那就万事大吉了。偏偏凯尔笨得要命,手稍一松,膝盖碰在礁上,痛得他乱叫一气。大家一怔,“噗”一下,船底还是擦破了。幸好这时浪头一下涌起,大家奋力一划桨,船便被送上沙滩搁住了。人们顾不得船底破了,爬出小艇,走上沙滩,一侧身都躺倒了,大家疲倦透了……
天渐渐的暗了,风也凉飕飕的,沈国航要大家把救生艇上的东西都卸下来。以免夜间潮水一涨,把这条小艇卷走。他又在艇尾舱里找出了两盒防风火柴。这可是产生能量的宝物,他把这两件宝贝谨慎地揣进怀里,不一会,东西都集中好了,沈国航便让詹姆士负责管理这些东西。
老轨打少林拳
一阵啁啁啾啾的鸟噪,并没有吵醒酣睡的海员们。沈国航睁开眼睛,擦擦眼皮,“霍”地跳了起来,伸开两臂,用力做了两下扩胸运动。然后松胯,气沉丹田,一提神,双眼炯炯生光,抖起一掌,双脚跃起,在空中打了个响亮的双飞腿,就在草地上打起少林拳来。
这时,海员们都醒了,还当老轨在跳中国的舞蹈,都觉得好看。卡姆问:“老轨,中国人也爱跳舞?”沈国航笑了:“这是中国功夫,也有点中国的舞蹈艺术。”
凯尔平时就很骠悍,现在落难在孤岛上,这个时候,谁强谁就可以活。他认为自己是个强者,他要所有的人服服贴贴地听他的。他要用实力压倒这个中国人。于是他走过去冷不防蹦上一步,朝沈国航脸上就是一勾拳。沈国航猝不及防,顿时被打倒在地。凯尔骄傲地举起他那只大拳头,威严的目光逼视着大家,最后盯住了露丝,露丝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低下了头。卡姆更吓得往人的身后躲,恐怖地瞪着他。
凯尔正要耀武扬威地把一只脚踏上沈国航的肩膀,沈国航这时猛把身子一滚,一脚勾着凯尔的一只脚,另一只脚从背后向着凯尔后颈横扫。凯尔“唔”一声,像一段木头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沈国航一跃而起,掀起他的脸,用指甲使劲地揿住他的“人中”穴位。凯尔这才睁开眼,嗫嗫嚅嚅,“哎呀,我的天呀!我以为我上西天了。”
“好啦,你别再干蠢事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然大家都得死在这个荒岛上,懂吗?”
凯尔只得羞愧万分地点点头。于是沈国航对大家说:“伙计们,新的一天开始了,都得干活了,先把肚子填饱了!”
大家围坐着吃饼干,喝了两口淡水。还用指头在舌尖上点点口水,把洒落在身上的饼干屑粘末送进嘴巴。沈国航悄悄把自己的一块饼干放在凯尔身旁。凯尔低下头,迅速把饼干塞进嘴里。
吃过了“饭”,沈国航便安排众人分头探险。他把人们分作三队,每队三人,留下四人看守大本营。詹姆士领着露丝、卡姆和一个老水手留守。第一队由沈国航自己带队到北岸地势最险的地方去。第二队由凯尔带队沿南岸走;第三队横穿岛的腹地。每个队都配了一天的粮食和淡水,还有一枚烟火信号作联络用。一发现有淡水源,或看到船,甚至碰上野兽,都要发信号报告。临行时,凯尔瞅着詹姆士不留神,偷了一瓶白兰地酒,卡姆看见了,凯尔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卡姆吓得不敢说。
荒岛探险
岛的北端地势较高,站在崖顶可以纵观全岛,也可以鸟瞰大海。
沈国航低头一看,高兴得大叫:“好呀,这都是可以吃的。”
“哈哈,老天爷赐给我们的鸟蛋。”三个人一齐上前,欢呼着,鸟蛋俯拾皆是。大家拼命往口袋里塞。这使得海鸟飞得更乱了,叫声也更尖厉……
从悬崖下来,沿着海边走,在巨石谷中穿行,从石缝中钻来钻去……三个人气喘吁吁。岛上有蛇,看了使人毛骨悚然。沈国航让每人剥一根软树枝,一路抽打,好把蛇吓走。
黄昏,吃完东西,沈国航便坐在石上歇息。忽听得一阵杂沓的人声,一听便是凯尔的声音,他正在跟他的伙伴争吵不休。两队人在大石头上碰在一起,凯尔抱怨那个胖墩墩的厨师,笨手笨脚,”要不是他,我早就捉住那只海龟了。”
“嘿,还好意思说,连只乌龟也抓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它下了大海……”胖厨师反唇相讥,不过,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的口袋里也有不少蛋,但那是龟蛋。
回到大本营时,第三队也回来了,他们一无所获,只发现一个湖,但湖水比海水还咸,说不定湖底通海底,但湖边有个十字架,下面肯定埋了个可悲的人。这时凯尔想起在岛上的外围,珊瑚礁上搁着一条破船的残骸,也就是说曾经有人爬上这个岛,可是他悲惨地死去,他的同伴把他埋了,大概也掉进大海里了……
这么一说,使得人们又为自己的命运暗暗嗟叹,刚才还在说笑,一下子又沉默了。
凯尔揣了几只烧熟了的蛋和那瓶白兰地酒,躲到灌木丛后面去了。不一会听詹姆士哇哇叫:“怎么少了一瓶酒?”
四个留守的人有两个不会喝酒。那便是詹姆士贼喊捉贼,要不便是那个老水手。沈国航发现凯尔不在,便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时,凯尔已醉得发疯,乱喊乱叫,还想用瓶子砸人。沈国航气得脸也红了。他真想把它用力摔出去,可刚举起的手又缓缓的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