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汉赋琅华照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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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忠言逆耳利于行(4)

因隗嚣固执己见,顽固地割据称雄,班彪只能离去,投奔河西窦融,颇受窦融器重,任为从事。他为窦融划策,归顺刘秀政权,据西河以拒隗嚣。这对东汉统一是有功的。光武帝(刘秀)闻知其才,召见了他,举茂材,任为县的长官,又为司徒掾。班彪时有奏言,对时政多所建议,如《复护羌校尉疏》、《上言选置东宫及诸王国官属》、《奏议答北匈奴》等。

公元23年,刘玄称帝高阳,王莽死,刘玄迁都长安,年号更始。公元25年,赤眉入关,刘玄被杀。在这时期中,班彪远避凉州,从长安出发,至安定,写了这篇《北征赋》。

《北征赋》是班彪于更始帝刘玄年间避难凉州,由长安至安定时所作。赋中记述了作者北行的历程,抒写了怀古伤时的感慨,反映了西汉末年社会动乱、人民流离失所的惨况。全文情调凄怆,深切感人。

本文以作者行途的进程为线索而依次展开。

余遭世之颠覆兮,罹填塞之厄灾。旧室来以丘墟兮,曾不得乎少留。遂奋袂以北征兮,超绝迹而远游。

开头这几句就点明时势,拈出本意,为总领全文的大纲,全篇由此兴感。随后以简短的四句说明北征之缘由。

朝发轫于长都兮,夕宿瓠谷之玄宫。历云门而反顾,望通天之崇崇。乘陵岗以登降,息郇邠之邑乡。慕公刘之遗德,及行苇之不伤。彼何生之优渥,我独罹此百殃?故时会之变化兮,非天命之靡常。

登赤须之长阪,入义渠之旧城。忿戎王之淫狡,秽宣后之失贞。嘉秦昭之讨贼,赫斯怒以北征。纷吾去此旧都兮,騑迟迟以历兹。

遂舒节以远逝兮,指安定以为期。涉长路之绵绵兮,远纡回以樛流。过泥阳而太息兮,悲祖庙之不修。释余马于彭阳兮,且弭节而自思。日晻晻其将暮兮,睹牛羊之下来。寤旷怨之伤情兮,哀诗人之叹时。

越安定以容与兮,遵长城之漫漫。剧蒙公之疲民兮,为强秦乎筑怨。舍高亥之切忧兮,事蛮狄之辽患。不耀德以绥远,顾厚固而缮藩。首身分而不寤兮,犹数功而辞諐。何夫子之妄说兮,孰云地脉而生残。

这几段叙述了北征之经历,以所发长安为第一层,而遥指安定又为一层。前者初发有回味之情,后者遥指,则有展望前程之意、两层虽同为叙事,并多为回顾往事,但在表达上稍加变异,这就增加了文章的活泼性,避免单调、呆板。最后作者以悲故乡之遭乱为结束,与篇首遥相呼应。在结束语中,作者虽然以“夫子”、“达人”的行为勉励自己,并说“虽之蛮貊,何忧惧兮”。这似乎与通篇意思相悖,其实这更反映了作者内心深处的悲哀,是他壮志难酬而不得不于老庄思想中寻求解脱的一种反映。

本文中作者屡屡借前朝之事,讽刺当权者的祸国殃民,这不仅加深了本文的思想性,而且这种“登山眺野,触目兴怀”的怀古之情,使全文具有一种苍然古朴的情调。寥寥几笔,然已哀音历落,使全文充斥着无限苍凉的悲愤气氛。这种以咏怀古事来寄托哀思的手法,对后人有很大的影响,唐代以后的吊古之作,读起来使我们有似曾相识之感。

戒色,戒奢

在汉赋发展史上,杨雄是有重要地位的作家之一,后世常以“杨、马”并称。杨雄(公元前53-公元18),字子云,西汉蜀郡成都(今四川郫县)人。他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小地主家庭,家境很一般。和司马相如一样,他也点有口吃,不善言谈,为人简易,不向往富贵,喜欢深思。自少年时杨雄就勤于读书,博览多识,酷好辞赋,后来成为学问渊博,经学、小学、辞章兼长的学者和作家。

杨雄40岁以后来到长安,成为汉成帝的侍臣。次年,成帝先后巡幸甘泉宫、长杨宫,进行祭祀、狩猎等活动。每次出行,都让杨雄跟随,并命其作赋,歌功颂德。杨雄不敢怠慢,也想借机展示自己的才华,于是呕心沥血,于成帝元延二年(前11)、三年(前10)期间,创作出《甘泉赋》、《羽猎赋》、《河东赋》和《长杨赋》四篇大赋,掀起了汉赋创作的又一个高潮,并奠定了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为创作这几篇赋,杨雄确实付出了极大的心血。他的好友桓谭的《新论》中记载,杨雄作赋时,梦见自己五脏六腑都出来了,只好用手捧起还原回去,醒来,大喘心悸,元气大伤,病了足足一年。

这四篇赋属于京殿苑猎郊祀一类。这几篇赋前都有杨雄自己所作的《序》,据此知,他作《甘泉赋》等,皆有讽喻劝谏之意:“奏《甘泉赋》以风”,“上《河东赋》以劝”,“故聊因《校猎赋》以风之”,“上《长杨赋》……以风”,只不过赋中表现的讽意很微弱,与司马相如相似。

杨雄作《甘泉赋》企图讽喻劝谏的,一是戒奢,一是戒色。汉成帝无子,为求继嗣,他“郊祀甘泉泰峙,汾阴后土”。汉代的甘泉宫,本是秦的离宫,建筑极其奢华,汉武帝又增修了很多宫殿,据记载,宫的周长有十九里,宫殿楼观堪与建章宫相媲美,百官在此皆有邸舍,它不仅是汉代帝王的避暑胜地,而且许多重大的政治活动也在此举行。甘泉宫的崇殿华阙,是穷奢极侈的代表。汉成帝每次去甘泉宫,往往是假祭祀之名行游乐之实,而且规模场面很大。这两次祭祀活动,杨雄均随从在场,目睹了当时的奢华,因此在《甘泉赋》中,他极力描绘,夸张铺饰,着力写天子出行场面的盛大,并将此宫与传说中的上帝宫殿相比拟,实则是希望对统治者能有所警戒。

汉成帝还好色无度,上演了许多宫闱丑剧。他从做太子时,就以好色闻名,即位以后,先立许嘉之女为皇后,并效仿天子“一娶九女”的古礼,下令从良家女中采选美女以备后宫。但没多久,赵飞燕就以婕妤的身份取代许氏为皇后,不到一年,成帝又移情别恋,专宠赵飞燕的妹妹赵昭仪,将赵飞燕移居别馆。赵飞燕生性淫荡,居别馆时,竟与身边的侍郎、宫奴等私通,虽然有人上书揭发,但上书者多被成帝杀掉,所以赵飞燕更加淫恣。杨雄在《甘泉赋》中写道,古之天子追求女色总是首先要想到利害,宁肯选择西王母那样年岁稍长但行为端庄的女神,也绝不接受玉女和虙妃这样年轻但举止轻佻者的求爱,他们不给玉女、虙妃这样的女子邀宠献媚的机会,坚守道德的精神并接受神明的监督:

风而扶辖兮,鸾凤纷其衔蕤。梁弱水之濎濙兮,蹑不周之逶蛇。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虙妃。玉女亡所眺其清卢兮,虙妃曾不得施其蛾眉。方揽道德之精刚兮,侔神明与之为资。

言语中劝谏汉成帝“戒色”的用意,是很明显的。

成帝在位时,朝政已旁落,由外戚王氏把持,成帝因此沉溺女色、宴乐而不思进取。元延二年(前11)三月,成帝率领群臣祭祀汾阴后土之后,便“游介山,回安邑,顾龙门,览盐池,登历观,陟西岳以望八荒”,实际上是搞了一次规模浩大的公款旅游。由于这次游览的主要是五帝、三皇的遗迹,还有与古代圣君贤臣事迹有关的地方,杨雄就作了《河东赋》,借以激发汉成帝整顿朝纲、勤政爱民的进取之心,意在“劝”,“劝”即勉励、激励,这与其他三赋以讽喻为主不同。

西汉一朝,武帝始大建离宫别馆,开游猎之风,成帝时游幸游猎之风尤甚。与其前代帝王相比,汉成帝之游猎不仅规模巨大,而且极其铺张,为祸更烈。汉成帝元延二年十二月,成帝外出羽猎。羽猎就是使士卒负箭而猎,杨雄亲见这场羽猎场面,他认为,如今的“羽猎”,从天子乘坐的田车、随从的戎马、狩猎所用的器械,到狩猎队伍所需要的食用之物以及围猎野兽的装备,都极其奢侈华丽且铺张,有违先王创狩猎之礼仪的本意,担心后世会因袭这种奢丽铺张的风气,所以作《羽猎赋》以讽谏皇帝。杨雄在赋中竭力夸耀羽猎场面之壮观及规模之宏大,以造成歌功颂德的假象,写场面的壮观:

举烽烈火,辔者施披,方驰千驷,校骑万师;写规模的宏大:

车骑云会,登降暗蔼。泰华为旒,熊耳为缀。木仆山还,漫若天外。储与虖大溥,聊浪虖宇内。

但杨雄用意是否定和批判这种劳民伤财、为祸百姓的狩猎活动,只是自己身份卑微,只能采用“寓贬于褒”的手法来表达。

《羽猎赋》的讽谏并没有起到谏阻皇帝游猎的作用,“羽猎”之后的第二年,为了向胡人夸耀汉朝种类繁多的禽兽,更为了观赏人兽搏击的场面,成帝又举行了“长杨观猎”。观猎活动区域辽阔,方圆数千里,规模宏大,扰民严重,“农民不得收敛”。亲历了这样的场面之后,杨雄按捺不住心中的忧愤,写下了《长杨赋》。此赋改变了以往作赋极尽铺陈描写的做法,采用“子墨客卿”与“翰林主人”问答的形式,直陈其事,直奔讽谏的主题,指出圣明的天子应“仁沾而思洽,动不为身”、“玄默为神、淡泊为德”。《长杨赋》采用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写法,历述祖先功德,以激励成帝进取之心,促其幡然醒悟。

杨雄四赋,铺写天子祭祀之隆、苑囿之大、田猎之盛,结尾兼寓讽谏之意,继承的是司马相如赋的写作范式和表现手法,所以唐代韩愈在《进学解》中说:“子云相如,同工异曲。”但是,杨雄毕竟是一位不同凡响的文学家,他的模拟也并非是亦步亦趋,而能做到效法其人而不为之所囿,力争有所变化和创新,在题材和艺术上也有自己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