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为离别感伤之作,整篇充满了无可排遣的惆怅与悲凉。中多用比,“淡语而有味,浅语而有致”,真切感人。
“醉别”三句直切主题,抒发聚散离合无常之感。“醉”字言痛苦之深,“聚散”是偏义复词,实为“散”之意,“真容易”用语貌似平淡却由心直出,感慨强烈。“春梦秋云”化用晏殊的“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栏花》)了无痕迹,用来比喻美好的情事不常而易逝。
“斜月”两句以眼前实景衬托自己的情绪。“斜月半窗”写出夜巳深,表明作者处于长久的失眠状态,这是正衬;“画屏闲展”以拟人手法写出景物的平静悠闲,则以反衬透露出他的郁闷感伤。
下阕首三句承上阕“醉别”二字而来,酒痕与诗行契合无间,妙手合璧,引起无限凄凉意绪。“凄凉”在此明白地点明情绪,可谓水到渠成,同时又为末两句的描写做了铺垫。“红烛”两句化用杜牧《赠别》“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而使用拟人化的表述,更曲折含蓄,反衬作者凄。
晏几道——思远人
红叶黄花秋意晚①,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②。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注释】
①红叶:枫叶。黄花:菊花。②就砚旋研墨:此承上句,谓泪滴入砚,即以泪研墨。
【译文】
林叶转红,黄菊开遍,又是晚秋时节,我不禁想念起千里之外的游子来了。天边的云彩不断向远处飘去,归来的大雁也没有捎来他的消息,不知道游子的去处,能往何处寄书呢?我越失望越思念,伤心得临窗挥泪,泪流不止,滴到砚台上,就用它研墨写信吧。点点滴滴,一直写到离别后,情到深处,泪水更是一发不可收,滴到信笺上,竟然把红笺的颜色给了。
【赏析】
这是一首念远怀人之作。此词就“寄书”二字发挥,写以泪研墨,泪滴红笺,情愈悲而泪愈多,竟至笺上的红字消失。用夸张的手法表情达意,逐步托出感情深化的历程,是此词艺术上的突出特点。上阕写秋之景象,“飞鸿”渐远,盼信而不得。起首两句,写女主人公因悲秋而怀远,既点明时令、环境,又点染烘托主题。下阕词意陡转,弹洒不尽的那两行珠泪还当窗滴下来,并滴进了砚台中,就用它来研磨香墨。情至浓处,泪如雨落,笺色之红,因泪而淡。物与情浑然一体,用笔甚曲,下字甚丽,婉转入微,味深意厚,耐人寻味,堪称小晏词中别出机抒的异调。
晏几道——清平乐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①。此后锦书休寄②,画楼云雨无凭③。
【注释】
①“渡头”二句:从刘禹锡《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曰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中化出。②锦书:即锦字书。③云雨无凭:用宋玉《高唐赋》写神女的典故,指行踪不定。
【译文】
留人留不住,情人在醉中解缆随着兰舟远去。一只船桨划出碧波漫漫春江路,霎时过尽黄莺啼叫处。渡口上杨柳青青,枝枝叶叶是离情。此地别后书信不要再寄,画楼欢情已化作残云断雨,一场春梦,了封锁痕迹,都是虚幻无凭。
【赏析】
此词是一首离情词。当是托为妓女送别情之作。送者有意,而别者无情,从送者的角度来写,写尽其痴人痴情。
上阕主要是写别者行态。女子殷殷挽留,男子乘醉而别,皆因情。“留人不住”四字,一个诚意挽留,一个去意巳定,言简意浓而暗含怨思,领起全篇。“醉解兰舟去”一个“醉”字更是写出了别者不一般的心态情绪。“一棹碧涛”两句写行者途中所经风光,衬出其轻松愉快,“尽”字意蕴颇丰,写出别者消逝、留者心中的迷茫虚空之感。
下阕则主要写送者别后思绪。“渡头”二句以景喻情,以景渲染情,写尽情意的依依不舍与缠绵悱恻。末两句一反之前脉脉含情之语,陡转决绝,表面看来似乎不可理解,其实应是负气之言,内含更多的应是怨恨之意,既怨对方薄情,更怨造化弄人,正话反说,情意更浓。此词作读来令人唏嘘不巳,表明其不忍割情。
苏轼——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①,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②。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注释】
①千里孤坟:此时作者在密州(今山东诸城),王弗葬于眉山东北(今四川彭山)苏洵夫妇墓旁,两地相距何止千里。②鬓如霜:言两鬓斑白。
【译文】
两人一生一死,隔绝十年,相互思念却很茫然,无法相见。不想让自己去思念,自己却难以忘怀。妻子的孤坟远在千里,没有地方跟她诉说心中的凄凉悲伤。即使相逢也应该不会认识,因为我四处奔波,灰尘满面,鬓发
霜。
晚上忽然在隐约的梦境中回到了家乡,只见妻子正在小窗前对镜梳妆。两人互相望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有相对无言泪落千行。料想那明月照耀着、长着小松树的坟山,就是与妻子思念年年痛欲断肠的地方。
【赏析】
这是一首悼亡之作,悼念的是作者的第一任妻子王弗。苏轼年纪轻轻却丧失这位温柔贤惠的爱侣,其哀痛与打击可想而知。题下小序中言明的日期正是王氏的十年忌辰。
上阕泛说,实写自身今日生活境遇,直抒胸臆。“十年生死”三句,单刀直入,统领全篇。“十年”虽是实指,却颇充满沧桑之感,“茫茫”二字,则写尽生死永隔的迷惘情状。“不思量,自难忘”一转折,言时空都非可以隔情者,可见夫妻相濡以沫之深情。“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承上四句,写出此时此境爱侣生死永隔的凄苦。诚然是孤坟在千里之外,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三句退一步进行假想,似虚还实,满怀个人坎坷经历的悲愤辛酸。
秦观——减字木兰花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①。黛蛾长敛②,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③。
【注释】
①篆香:即盘香。此处喻“回肠”。②黛蛾:女子之眉。③飞鸿:即雁。字字:雁飞时排成“一”字或“人”字,故云。
【译文】
思念的人在天涯,相思而不得见早已成恨,想要找个人倾诉却找不到。想要见见你啊,我的肠就像那烧断的篆香,弯弯曲曲,百转千回,有的是满满一腔凄苦的愁绪。我的眉头成天紧锁,就算是春风也不可能吹开它。已然记不清在楼上张望等待多少次了,然而我也终于倦了,累了,失望了,一群群大雁从空中飞过,却没有带来你的书信,它们排成的那些字,在我看来就只是一个“愁”。
【赏析】
这是一首念远怀人之作,描写了一个独处女子在困人的春天思念远方情人的离愁别恨。词的上阕写女子孤独凄凉、愁肠欲绝之情。首句“天涯”就空间写游子之远、彼此分离天各一方,“旧恨”就时间写分手之后别愁离恨之长。次句写无人对语,独居高楼,“独自凄凉”。接着写女子在百无聊赖、愁苦之极,只好用燃香数刻来耗费时间。下阕写女子百无聊赖,困倚危楼之状。借外形描写及主人公对外物的主观感受写愁,到表达“她”的无依无着,满眼是愁,以情入景,细致入微地表现了女子的离愁。
满庭芳
山抹微云①,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②。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③。
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④,罗带轻分⑤。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注释】
①抹:涂抹。②谯门:建有了望楼的城门。③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直接用隋炀帝断句诗:“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④香囊:古代男子有佩香荷包风尚。⑤罗带轻分:意谓分离。古人用罗带结成同心结象征相爱。
【译文】
山上淡淡地抹了一丝白云,遥远的青天粘上广袤的枯草,这时画角之声已经停歇在寂静的谯”。暂且搁住将要远行的船棹,勉强一起举起告别的酒尊。许多蓬莱阁上的往事,空空地回首,就像烟雾一样缭绕飞纷。遥看远处的夕阳之夕卜,有栖归的寒鸦数点,静静的溪水环绕着孤独的乡村。
离情别意使人消魂,正当这个时候,他的香囊已经暗暗脱解,爱情像罗带将轻易地离分。不用提起怎样进入青楼,如今薄情的名声依然犹存。这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也?胸襟两袖之上,白白地染上悲伤的泪痕。能掠起伤感之处,是在那高城已经望断,灯光闪烁的黄昏。
【赏析】
这首词写的是离情别绪。
上阕从写景入笔,以刻画离别场景入手。“山抹微云”二句,笔意粗疏,写远景萧瑟空阔。“抹”字新颖别致,“连”字用得贴切自然,用画入词,摄其神理。“画角”一句加倍点明时间,引动离别之人更多愁绪。“暂停”八句写离别饯送场面。“烟霭纷纷”虚实相生,既是实写眼前景象,又以之喻情绪的迷茫怅惘。“斜阳外”三句以归禽思宿暗寓人之思归;以眼前孤村,暗寓望乡之意;结合自身贬谪之恨,岂不哽咽难言?
下阕“销魂”二字承上启下。“香囊暗解,罗带轻分”以细节见其离别的缠绵难禁。“暗”字与“轻”字写出魂不守舍情状。“谩赢得”二句化用杜牧诗句,同样满含怨恨。“此去”三句写对前途的展望,“空惹啼痕”透出绝望之情。“伤情”三句,写别者远去时的感触,便如电影中的长镜头,怅惘随时空绵亘无限。尾句以景语收煞,韵味深长。
晁瑞礼——绿头鸭
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烂银盘、来从海底①,皓色千里澄辉。莹无尘、素娥澹伫②;静可数、丹桂参差③。玉露初零④,金风未凛,一年无似此佳时。露坐久,疏萤时度,乌鹊正南飞⑤。瑶台冷,栏干凭暖,欲下迟迟。
念佳人音尘别后,对此应解相思。最关情、漏声正永,暗断肠、花影偷移。料得来宵,清光未减,阴晴天气又争知?共凝恋,如今别后,还是隔年期。人强健,清樽素影,长愿相随。
【注释】
①烂银:指月光。②素娥:嫦娥。澹伫:素装伫立。③丹桂:传说月亮中有桂树。④玉露:秋露。⑤乌鹊正南飞:化用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译文】
傍晚浮云收敛,淡净的蓝天像一片澄碧的琉璃。银灿灿的圆盘,从海底升起,皓洁的月色洒下清澈的银辉,笼罩四野。晶莹莹纤尘不染,月宫嫦娥淡装伫立,明净净历历可数,那丹桂的枝叶参差不齐。刚刚开始结露,秋风尚未凛冽,一年中再没有如此美好的秋夕。露天下久坐仰望,疏落的流萤时时闪过,惊起的乌鸦向南飞去。登上冰冷的瑶台,将栏杆倚暖,欲下台阶却迟迟疑疑。
我想念远方的佳人,自离别断了消息,当此夜月也应寄情千里缓解相思愁绪。最牵动情怀,是那铜漏的水声不断滴沥:暗自伤心悲惨,是那婆娑的花影偷偷转移。料想来日的夜晚,皎洁的月光依然清丽,但天气是阴是晴又怎能预知呢?我们倾心爱恋,如今离别后,又期望着隔年的相遇。但愿人们健康,清醇的美酒,淡素的月影,永远相随相伴。
【赏析】
这首词是写中秋赏月并寄怀远人之作。上阕写月,晚云收尽之景。写月下美景,使人流连,抒发了中秋赏月时“一年无似此佳时”的愉快心境。下阕转笔写伤离念远,想念远方佳人,同沐月色,一样相思。全词用三、四、五、六、七等各种不同的句式参差交叉而构成。这既显示了音节上的丰富与抑扬骀荡之美,同时又很好地反映出文辞在内容上和感情上的变化,非常谐婉动听。
毛滂——惜分飞
泪湿阑干花着露,愁到眉峰碧聚①。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②。
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
【注释】
①眉峰:眉毛。②觑:偷视。
【译文】
泪水涟涟,如同梨花一枝春带雨露,黛色的双眉如同秀丽的双峰并立。这种愁,我与你共同担当,两双泪眼满含着情意,默默相互望着,此时空气在空中已经停滞,我们俩都无话可说。如今我眼中所看到的只是些残云萧条的景色,心情毫无欢乐可言。整日的寂寞我实在难过,任时光如水东流逝去。今夜我住在深山里,对你的思念之情却如潮水,难以平息。
【赏析】
这是一首别情词,词是毛滂写给一位风尘佳人的,离别之时,知己情深,可看作他的青春恋情的真实记录。
上阕追忆两人恨别之事,“泪湿”二句把挂满泪珠的脸颊比作带露的花朵,把颦蹙的蛾眉比作碧玉般的远山,妙笔才展,便绘出其人泪眼迷离、娇怜令人痛惜的凄美形象,既写出了琼芳的美艳,又写出了琼芳的多情,栩栩如生,如在眼前。
“此恨”一句说明离愁对于双方是同样的沉重,却又似作者对爱人的安慰。“更无言语”一句言伤心之情难抑,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能是木然相对,悲哀绝望。所谓此时无声更胜有声,刻骨铭心,入木三分。
下阕写别后的羁愁,“断雨残云”二句既写景,又写情,且又情景交融。景是实景,烘托心境;景又兼情,用典宋玉《高唐赋》“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语含双关,暗寓往昔曾有无限的云雨缱绻。而此时一别,大半即为永别,回忆往事只能加深发怅惘哀伤之感,故云“寂寞”二字。
“今夜山深”二句设想别后相思,似超前夸张,极尽悱恻缠绵。
本词以情深语挚取胜,故能使寻常物态含情吐媚,凄婉动人,达到了“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的效果。
时彦——青门饮
胡马嘶风,汉旗翻雪①,彤云又吐②,一竿残照。古木连空,乱山无数,行尽暮沙衰草。星斗横幽馆④,夜无眠、灯花空老。雾浓香鸭④,冰凝泪烛,霜天难晓。长记小妆才了。一杯未尽,离怀多少。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料有牵情处,忍思量、耳边曾道。甚时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
【注释】
①胡马、汉旗:喻指西北边疆。②彤云:雪前密布的浓云。③幽馆:寂寞幽深的客舍。④香鸭:鸭形的香炉。
【译文】
北方的骏马迎着烈风嘶叫,大宋的旗帜在雪花里翻搅,黄昏时天边又吐出一片红艳的晚霞,夕阳从一竿高的地平线低低地投射着残照。苍老的枯林连接着天空,无数的山峦重叠耸峭,暮色中走遍漫漫平沙处处皆衰草。幽静的馆舍上星斗横斜,无眠的夜实在难熬,灯芯凝结出残花,相思徒劳。鸭形的熏炉里香雾浓郁缭绕,蜡烛淌泪像冰水凝固,夜色沉沉总难见霜天破晓。总记得淡淡梳妆才完了,别宴上杯酒尚未饮尽,已弓得离情翻涌如潮。醉里的秋波顾盼,梦中的幽欢蜜爱,醒来却都是烦恼。算来更是牵惹情怀处,怎忍细思量、她附在耳边的情话悄悄:“啥时能跃马归来,还能认得迎门的轻柔欢笑!”
【赏析】
此词为作者羁役怀人之作。词的上阕纯写景,描绘旅途所见北国风光。下阕展示回忆,突出离别一幕,着力刻画伊人的形象。别离之夕,伊人浅施粉黛,送别主人公。这首词写景悲凉,抒情深挚,语言疏密相间,密处凝练生动,疏处形象真切,且都是运用白描和口语,显得宛转生动,而人物内心活动却就在这看似平淡的几笔中曲曲道出。
李之仪——谢池春
残寒销尽,疏雨过、清明后。花径敛余红,风沼萦新皱①。乳燕穿庭户,飞絮沾襟袖。正佳时,仍晚昼。着人滋味②,真个浓如酒。频移带眼③,空只恁、厌厌瘦④。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⑤。
【注释】
①风沼萦新皱:语本冯延巳《谒金门》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沼,池塘。②着人:让人感觉到。③移带眼:喻曰渐消瘦。④恁:如此。⑤分付: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