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原点,八壶子
“叶有掌状浅裂,长、宽达15厘米,有5枚裂片,边缘有粗齿,上面黄绿色,下面有茸毛,生长在柄上。树皮灰褐色,光滑。花绿色,小万春恰在幼叶出生之后开放,丛集成大型的直状花序,果实有互成直角大翅,长达4厘米……”
他们总是更容易看到具象的东西,被定义的东西。或许‘概念’在记忆的驱使下让人更能表达出语言以外的触觉,可以共鸣的喜悦之感,公式让疑问变得更简单,大脑也不用思考太多,只要模式化与公式化给出的答案,那就是真与理,但记忆是骗人的东西,总是以一种适合自己的“现实”存在。
那么喜欢一个人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八壶子一直在意着安德鲁,可是安德鲁什么感觉也没有,像是一只晒着太阳的猫,懒散着午后的睡意。
以为总是所在意的事应该也是那样的,就如鱼应该在生活在水里的理所当然,所以八壶子以为安德鲁也是能看见她的,如果没有喜欢,至少作为生活中的一部分,安德鲁是没有办法忽视掉八壶子的。
但是一旦加入了这种目的性的心情,那就不是纯粹的,好像只有看着别人的画才能画出的某种属于自己的东西,形成的那里是别的图文或者味道在里面,不是纯粹的,虽然不是所谓的临摹,但是在视觉与听觉中收集到的信息混合而成出现的结果,那就不是纯粹的。不同的曲度延伸所创造出的东西。这只手曾经只是因为跟随自己的心而画出图文吗?
如果没有带来实质意义的益处,无论多么高尚与仁义,这里的人只能看到既定的东西,他们在了自己的常识空间中,不去思考,不去相信,因为照顾别人感情是件麻烦的事,他们只仰望英雄,仰望能给他们带来实质满足感的英雄。现实与期望曲度是镜面颠倒的,无论怎么安慰自己,终究分别独立,以为应该融合的部分,却不知道已经错了多少尺度。然后徘徊在现实与梦之间,期望心中的美好能折现在现实中,让自己快乐。
安德鲁握了握手,看向自己的手掌,存在的实质感觉还是在那里的。
“安德鲁!”八壶子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一个初中生该有的外貌,天然呆地站在教室的后面,一只手握紧扫帚,一只手张开在空中,眼神注视的手掌仿佛那里有什么的。教室后墙黑板右边白墙上,挂着槭树科的科普挂图,标题醒目的几个大字,‘绒毛槭’。安德鲁盯了它好久。
“快动起来!”已经几乎跳起来的八壶子,卷起的书册直面指向安德鲁,义正言辞地呵责着他,安德鲁这才回过神,等他终于要看着八壶子的时候,八壶子已经跳跃到别的同学身边,跺脚大骂起来,安德鲁看了看周围,又到了一周大扫除时间,作为劳动委员的八壶子一惊一乍地撕破着嗓子,督促着各自快些完成大扫除。活泼的样子,让周围的气氛总是格外的生气。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遇到这样的事,听到这样的话?为什么发生了这一切,明明分别独立的,各自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愿望,让自己开心,但其中的纯粹与简单,每个人的心都干净的像未曾践踏过的雪地,即便被束缚住的痛苦,但是一起的快乐、被分享的记忆,融合的那么自然,却在各自成长分别后的路上消融的不堪一击。
“因为我喜欢你啊!”那个属于八壶子的声音,在那个午后的街道,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大声喊了出去,背对着她的安德鲁低着头沉默着,安德鲁停驻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向前走着,背对着的手伸向天空挥别着,“那么,明天学校见了!”。
从瞳孔中消失的点,安德鲁痛苦地捂紧右眼,看见不可见的未来,“因为我喜欢你啊……”、“因为我喜欢你啊……”残片的画面片段,扭曲着存在的实体,不该存在的记忆让安德鲁感到痛苦……
他看到了,他不能让这个发生!决不能!所以他逃掉了!他冲出教室,八壶子以为安德鲁逃避值日,追了上去,或许是这样,但不是的,她是更在乎安德鲁的,安德鲁的痛苦在扭曲的脸上所呈现的扭曲的意志,八壶子是担心的。她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夏日的太阳,炎热、干燥,慵懒的人群,打着哈欠,百无聊赖,追逐空旷的声音却在那样的深远的空旷中变得喧嚣,热闹,然后伴随着一个急刹车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只是一个马路,一个窄而破旧的马路,连接着的一个无人的街道,安德鲁急速地消失在斑马线上,跟随的八壶子像鸟一样追随过去,这是一个午后的懒散,然后她就真的成为了一只鸟,一只专门吃虫的鸟。消失在安德鲁的身后,出现在了安德鲁的身后。
流淌的血色随着马路的滑坡留向远方,来不及躲避的货车,八壶子再也没有起来。安德里就那样停在了那里背对着马路,他没有回头,噪杂的人群掩盖了微弱的低喃。安德鲁喉咙里的干燥,还在那急促地喘息着,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呼吸也开始变得缓慢,安德鲁只能默默背对着。
“因为我喜欢你啊!”抬起脚的瞬间、准备离开的安德鲁,被这样的声音给怔住,仿佛不应该听到的声音,却在那里,“因为我喜欢你啊!”,那个属于八壶子的声音,在那个午后的街道,那个八壶子世界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大声喊了出去,背对着她的安德鲁低着头沉默着,停驻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向前走着,背对着的手伸向天空挥别着,“那么,明天学校见了!”……
安德鲁再也没有多余的话。八壶子的眼泪,若是该存在的眼泪,却是没有眼泪的,悲伤的感觉,那个躯体却是流出了眼泪的,视线停在了那个远方,那个消失的地方。
对他们来说,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意思,用言语传达自己的思想,多么轻而易举的事,能够说话的人,言语是多么轻松的事,能够使用双脚双腿的人,对他们来说走路是多么轻易的事,在他们看来,那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基本轮廓,多么简单的事,多么习以为常的、应该就有的……
可是想话想说却说不出,有路想走却走不过的痛苦,无论挣扎多久,无论哭了多少次,因为逆道的存在,不该你去看的东西,看不到,想得到的东西,得不到,能动意识的渴求与逆道相左的真实,它像一座挡住自己的墙,看见了墙对面的世界,却跨不过去的那个世界。
都不能改变的那个事实,即便看见了也不能改变的事实,只能硬着头皮,看着他发生,然后转身离开……
当安德鲁受够了这种主观意念与逆道真实的折磨,安德鲁不断地拉扯着自己,肉体的存在开始出现裂痕,安德鲁开始需要一个维持主观人格意识与肉体束缚的融合平衡点,所以安德鲁需要一座门……
他想救回八壶子的……
医院的重症病房内,只有八壶子一个人躺在那里,微弱的呼吸,安静的像只雏鸟窝在稻草的窝里酣睡着,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吵闹,却还是那样酣睡着……
明亮的月光,白玉般的光芒穿过玻璃照射到八壶子的病床上,那个熟睡中的人在月光的沐浴中,盘旋着的清香气流没有了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已经高中生了的安德鲁拎着一袋水果推开门走了进来……
暗色的病房中,那个世界打开了漩涡,八壶子从漩涡中走出……月光穿透了他那晶莹剔透的身体,八壶子微笑的脸对着安德鲁。
人为造成的世界的缺口,一旦被打开,一定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安德鲁在那个夏日的末尾打开了不能被打开的门,安德鲁在雷电之中,肉体开始崩溃,废墟的乱石堆中,雨已经停下,安德鲁朦胧中看到她走来了过来,八壶子还是那样单纯活泼的眼神,蹲了下来。
“真是很难看呢!”八壶子俏皮地挑衅着,还是那日的衣服,那日的眼神。“安德鲁,我们回家吧……”八壶子微笑着的脸,戳了戳安德里满是灰尘的脸颊。
“一只腿断了……”
“啊咧……真的哎……”八壶子看了看废墟中疲软的安德鲁,一块石壁掩埋了左侧的身体,但是目光很快又转移到别的地方,那是安德鲁正在看的远方,八壶子转过头,“救护车快来了!”
“谢谢……”安德鲁的声音越来微弱了,微弱的只能被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
“总是这么客气呢……”。八壶子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不可能存在的灰尘,“那么,回头见了……”
八壶子伴随漩涡消失了……
“安德鲁!安德鲁!”一个熟悉的声音,拉回了沉睡中的他,在数学老师的带领下,担架被支撑了起来。
一定可以看见门的,一定可以的……
微弱的灯光逐渐暗下,被代替的是嘈杂的人群声……雷雨过后人们在坍塌的废墟中找到了安德鲁……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这儿还有个孩子!快来人啊……”
凄厉的喊叫声人离开人类多久,才会显得人与人之间不是那么孤独呢……
救护车的鸣笛声……
被裹的暖暖的,像一团小绵羊团成一团,只看到安德鲁沉睡下去的眼睛……双眼已经被血所充溢……听着他越渐越弱的低喃声……
“安德鲁!坚持住!……孩子……坚持住!……”已经眩晕在黑暗中的无能为力,声响被孤立在空壳中的旷远,安德里低喃着些什么……
“门坏掉了……”
“你说什么?……安德鲁……安德鲁……”老师大喊着。
“他们说……门坏掉了……”安德鲁没有血色的眼神,沉重的眼睛,低喃的重复着,“蓝天…白云…溪水…河流…森林…沼泽…翠鸟…石子…燕子…小鱼…大树……”
越来越弱……直到世界黑色漩涡的中心,那个六个声音的响起,“欢迎回来!安德鲁!”……
【安德鲁的童话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