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想像,她一个人跑过漆黑的校道,翻上对于女孩子来说仿佛无法逾越的高墙,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再迈着小步找寻着我们。
我找不到她这么做的理由,她应该是那种端坐在教室或者画室,享受着众人惊羡和关爱,再毫不犹豫打击我们的人,我实在没办法把这样的女孩子和现在的她联系起来。
潘一航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半天才沉声道:“谁欢迎你出来了吗?你不是乖孩子吗?”
苏栀看了看我,我看到她的细眉微微下弄,似乎在问我该不该出声帮忙。
我摇了摇头,又向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果然,潘一航开始骂骂咧咧地撸袖子:“你丫等着,我现在出去买药,别死这里了。”
林瑾瑜还是那副呆呆样,摸了摸口袋:“我给钱你。”
已经跑远的潘一航一个踉跄,无奈地大喊:“你是猪吗!!”
我和苏栀不由得被他们两个逗笑,两个人不顾形象地面对面欢笑起来。这是我记忆里第一次在苏栀面前毫无顾忌地放肆。
接下来,在等待的空隙里,苏栀继续给我们弹奏其他的曲目。我躺在草地上,望着头顶的银河高悬,身边散发着苏栀身上的清香,林瑾瑜在等待一个还未归来的男孩,我想,能一直这样,多好。
可能是苏栀累了,弦音慢慢消停了下来,她靠在我身边的石头旁,开始抚摸着她的吉他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我扭过头去问她,开玩笑道:“在想喜欢的男孩子吗?”
林瑾瑜似乎也八卦起来,抬头看向了苏栀,在等她的回答。
“嗯……想起了一个喜欢的男孩子。”谁知道我一语成谶,听到她的回答,我的心瞬间跌落在谷底,有种可笑的命运玩弄感。
也是,我和她几乎是两条奇迹般相交过数次的平行线,如果不是那个雨天和潘一航的举动,我和她的生活可能永远不会相交。只有我小心翼翼,她一直那么坦坦荡荡。
我没办法不接下我发起的话题,尽管装得不在意的样子,可是我发现我的声线已经在颤抖:“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应该……很优秀吧?”
“其实我也接触他不是太久,但是他是一个很自信,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会很固执的一个人吧。”苏栀没有转过头来,但我想谈及自己的心上人她脸上一定洋溢着幸福。
“关键他有他最爱的东西,我特别喜欢看他认真的样子,那种勇气是我重新拿起吉他的寄托,就像这个夜星一样闪闪发光,让人移不开眼睛。”
苏栀话音刚落,林瑾瑜开始语不惊人死不休:“钟原画画时候也挺认真挺帅的。”
“喂喂喂!!”我开始慌了,不愧有小魔女这个称号。
苏栀听了之后捂嘴笑了,是那种没有装饰自己内心的,非常爽朗的笑:“是吗,那和钟原一样让人着迷呢。”
前一秒心如死灰,这一秒我又仿佛星光入体,无法言语,突感是这个夏天最幸福的人,一种画画带给我的冲动重新出现在内心的表层。
林瑾瑜似乎不想放过我,一脸面瘫样很严肃地说起我的奖章,如同她自己的如数珍藏:“钟原是我们当中最有绘画天赋的,初一的时候获得了第四届ICAA少儿绘画大赛一等奖,得到过校长公开的嘉奖。后来初三又斩收市区联合友谊绘画大赛二等奖和漫画嘉年华的优胜奖……”
“瑾瑜,瑾瑜……”我不能淡定了,偷偷递眼色给林瑾瑜,真相即将大白的恐惧开始漫延。
“高一又把嶦江市第八届综合绘画大赛一等奖收入囊中,全部的获奖他都放弃了培训,到现在越来越堕落,前一阵子比赛还输给了一个老对手……”林瑾瑜开始自己细声嘟囔起来:“肯定是被潘大航传染了……”
不知道林瑾瑜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场比赛,但是我的脸色在不自觉地冰冷起来,输给一个老对手这七个字让我直接屏蔽了夏夜感受的种种美好,我想起那个雨天比赛评选结束的时候,那个“获奖者”正以一种不可置信和悲哀的眼神看着我。
苏栀是一个敏感的人,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我脸色的变化,那时我留意到她想说一些什么,一些很想说出去的话语。
“没什么了不起,我只是画着玩玩。”
愤怒和不甘心而故作不在意的话把苏栀的口唇定格,她慢慢合起双唇,一场本来很轻松的谈话被我完美地破坏。
“钟原,你说什么呢?”林瑾瑜显得非常惊讶,这种和看潘一航差不多的眼神终于出现在我的身上,“我才出国多久,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敢注视她们各自的眼睛,那是两双坚定——有着自己必须坚持事物的眼睛,那又是两双仿佛看着不可思议之物的眼睛,我不想再出声添加坏的印象,我开始沉默。
这个夏夜有点像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前半段是轻松的弹奏,后面是不可抑制的思念和哀伤。四周蝉鸣和虫声愈显刺耳,又希望它们叫得更大声一些,淹没别人对我的注意。
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潘一航像救世主一样地降临,匆匆忙忙地拿着跌打油跑过来,潘式大喊大叫打破了这种尴尬:“小魔女,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啊!”
林瑾瑜没反应过来,潘一航已经把棉花沾湿,戳在了她的伤口上。然后就是“呯”的一声,潘一航在我们的注视下被林瑾瑜抬起一脚就踹飞了。
在这个学校,潘一航凭着姿色几乎是横竖都可以走,没有什么女孩子肯忍心对他下手,如果有,那肯定是班主任或者林瑾瑜。
“你要谋杀吗!”林瑾瑜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也疼?”潘一航爬起来,表示有点懵逼,“我已经很轻了。”
苏栀无奈地笑起来,把药酒从潘一航手里拿过来,然后轻车熟路地给林瑾瑜抹上,一边涂一边说:“你们男孩子也太不懂女孩子了。”
我尴尬地笑笑,潘一航干脆看起了天空。
涂完药,林瑾瑜坚持要走回去,被潘一航从前面一把顺起,拉住她的腿背了起来。
“你又干嘛!”林瑾瑜难得地脸红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慌慌张张的样子。
“买了药不用收利息啊!天赐良机,给我占一下便宜。”潘一航不顾她的挣扎,只顾着向前走,我和苏栀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不自然地跟在潘一航的身后。
夜风清爽,已经是晚上九点,车辆鸣起归家的喇叭。我们走在公园的小道上,林瑾瑜已经放弃了挣扎,低着头在和潘一航说着什么,她身子贴在他厚实的背上,两个人的心跳声在互相感应传达。
我和苏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偷偷看过她好多次,她好像对刚才的尴尬置若罔闻,脸上还是挂着满足的笑容。
“对了,钟原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学校以前的学生?”苏栀突然转过头来问我。
完蛋,刚才介绍的时候暴露了自己。
我见势不妙,故意扯了另一个话题:“我还没问你为什么退学呢。”
“我不告诉你。”苏栀像小孩子一样嘻嘻地得瑟,在地上跳着小圆圈:“但是如果你答应我两件事情,我就告诉你。”
“什么事情?”
“第一,我的演出你们都要到场。”
“这个没问题。”我几乎没经过大脑就答应了,就算苏栀没说我也会到场。
“第二……”苏栀拖长了尾音——
“以后的画画比赛你都要参加,并且每个星期要交六张画我,类型不限。”
又来了,我脚步跟着她这句话开始错乱,我看着她好久。
“我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