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庄王与楚平王,一明一昏,一宽一苛,一仁一暴,恰成鲜明对照。
楚庄王开始也是昏君,不纳忠言,后来幡然改途,创造了一系列不错的治绩。
“一鸣惊人”的典故就出自楚庄王:
(以下变字体)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令国中曰:“有敢谏者死无赦!”伍举入谏。庄王左抱郑姬,右抱越女,坐钟鼓之间。伍举曰:“愿有进隐。”曰:“有鸟在于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庄王曰:“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矣,吾知之矣。”居数月,淫益甚。大夫苏从乃入谏。王曰:“若不闻令乎?”对曰:“杀身以明君,臣之愿也。”于是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说。是岁灭庸。六年,伐宋,获五百乘。
(《史记·楚世家第十》)(变字体完了)
楚庄王纳谏之后,立竿见影,政通人和,百业俱兴:
公元前603年,楚国灭掉舒国;
公元前598年,楚国攻下陈国,欲将其吞并,群臣庆贺,只有申叔时唱反调:牛践踏了庄稼是不对的,但把牛抢走不免失之过分。于是庄王恢复了陈国的宗庙社稷。
公元前597年,楚国包围了郑国,郑伯的一番话,使楚庄王毅然决然放弃吞并郑国的想法,与之订立了盟约;
公元前594年,楚军包围了宋都,城内无粮,百姓换子而食,宋国的华元出城道明原委,楚庄王撤兵……
公元前591年庄王去世。
作为庄王的子孙,楚平王迥然相反。他是用诈骗之法杀死两个君王之后继位的。继位之后不纳忠言,不修政治,君子受逐,宵小得志,国家政务狼藉:
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守边。无忌又日夜谗太子建于王曰:“自无忌入秦女,太子怨,亦不能无望于王,王少自备焉。且太子居城父,擅兵,外交诸侯,且欲入矣。”平王召其傅伍奢责之。伍奢知无忌谗,乃曰:“王奈何以小臣疏骨肉?”无忌曰:“今不制,后悔也。”于是王遂囚伍奢。(而召其二子,而告以免父死)乃令司马奋扬召太子建,欲诛之。太子闻之,亡奔宋。无忌曰:“伍奢有二子,不杀者为楚国患。盍以免其父召之,必至。”于是王使使谓奢:“能致二子则生,不能将死。”奢曰:“尚至,胥不至。”王曰:“何也?”奢曰:“尚之为人,廉,死节,慈孝而仁,闻召而免父,必至,不顾其死。胥之为人,智而好谋,勇而矜功,知来必死,必不来。然为楚国忧者必此子。”于是王使人召之,曰:“来,吾免尔父。”伍尚谓伍胥曰:“闻父免而莫奔,不孝也;父戮莫报,无谋也;度能任事,智也。子其行矣,我其归死。”伍尚遂归。伍胥弯弓属矢,出见使者,曰:“父有何罪,以召其子为?”将射,使者还走,遂出奔吴。伍奢闻之,曰:“胥亡,楚国危哉。”楚人遂杀伍奢及尚。(《楚世家第十》)
纳谏与拒谏、兼听与偏听,结果天差地远。在中国传统政治中,君主纳不纳谏是政治开明与腐败的分水岭。这说明,中国传统政治始终在低层次的框子里转。纳谏与否,和君主个人的品德习性关系极大。君主的品德习性完全属于偶然因素,是人力难以改变的。如果君主不具备纳谏的条件,硬是逼迫他纳谏,简直是异想天开。楚平王身边并非没有忠臣与大贤,但都被他放逐了,徒呼奈何。
政治家昏庸是常态,政治修明则属于偶然。像楚庄王那样的明君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制衡政治才是无上上乘的政治,权力制衡实为政治之极则。
我们在赞美楚庄王的时候不要忘记:楚庄王由昏君转为明君,实在是一种偶然,他若不转变,楚国就不会有他所创造出的辉煌,楚平王时的大祸就会提前降临到楚国人的头上。历史赋予了君主太大的主宰权。春秋五霸,表面上是五个国家强盛,实际上是五个政治强人脱颖而出。一人贤明而一国强盛;一人昏庸,而一国没落。政治成为了一个人的事情,与众人几乎丝毫无涉。在多数情况下,众人的才智,作为一种资源白白流失掉了。而当贤明君王千呼万唤不出来的时候,众人的才智根本无法弥补由于缺少明君而形成的真空。
治国、平天下的重担总是落在一两个人身上——这不就是中国政治脆弱的致命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