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在《史记》中只占不到半篇列传,与孔子占一整篇《世家》形成强烈反差。论赞中对孟子的评价与对孔子的评价亦相去天渊。司马迁是这样评价孟子的:
(以下变字体)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于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第十七》)(变字体完了)
司马迁对孟子的赞叹,恰恰是孟子的短拙,而非闪光点。
孟子对“利”的憎恶过于偏激了,简直把现实中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利”贬得一钱不值。孟子说:
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孟子·告子下》)(变字体完了)
孟子说反了,应该说:“……不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利是人的行为的最稳固之基础,无利,不足以调动人的进取心,不足以赋予人生以趣味性。利本身无罪可伐,有罪的是由“利”引起的贪欲与邪念。邪由利起,但不应该归罪于利,正如溺水而亡,责不在水。孟子没有认清这一点,到处宣讲置“利”于不顾的空中楼阁式的“仁义”,当然要处处碰壁,受不到君王青睐了。
然而,孟子也有其伟大之处。孟子最伟大的思想就是“民贵君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主张。这个主张远远地高于孔子的所有政治主张。关于这一点,《史记》没怎么涉及,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
或曰,孟子的“民贵君轻”是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没有实际意义。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民贵君轻思想在欧美是相当普及的,可以说现代民主政治之基础。以欧洲而论,“民贵”表现为“市民”的自治意识极其强烈,“文艺复兴”就是建立在市民基础之上的。
孟子的伐放昏君的思想也是极有见地的。这一思想在中国没有得到实现(皇帝最多下“罪己诏”自我处罚),但这并不说明这一思想不具有现实意义。与中国近邻的日本受孟子这一思想影响,不止一次地伐放过昏聩或残暴的天皇。在日本的政治中,伐放成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政治调节手段。
孟子的“与民同乐”思想闪烁着民主主义火花,也是极有价值的。
孟子的关于君臣关系的论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几乎就是现代政治中君臣关系的典范。
……
仅从政治学考察,孟子的价值绝不亚于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