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菡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一定去北京。”这是母亲在电话里再三说的话,可是没有等到春天,母亲就永远离开了我。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我不知是严寒的天气让母亲突然离去,还是母亲的离去使我内心倍感寒冷;今年冬天的风格外大,雪格外多,母亲走了。
去年当母亲查出患有小细胞肺癌,一家人都在四处寻医问药的时候,母亲却悄悄地去问大夫:“我这病还有没有希望?如果没有希望我就不治了。”面对大夫不解的神态,母亲十分平静地说:“我不想拖累我的孩子,到最后让他们人财两空。”
在我的坚持下,终于将母亲从东北老家接到了北京。病情刚刚有所控制,母亲就匆匆出院,执意又回了东北。我以为母亲忍受不了放化疗的痛苦,父亲告诉我:“你妈觉得北京消费太高,什么都贵,怕你负担太重,也不想让你每天往医院跑,影响工作。”
我惦记母亲的病情,每次电话里母亲都安慰我:“我挺好的。你放心吧。照顾好自己,别让妈惦记你。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一定去北京。”
春暖花开,成了我内心的一个期盼。在我的心目中,等春天到了,就可以和母亲团聚了,母亲的身体就会像天气一样一天天好起来。可这一切竟成为一个永远的梦。
母亲当了一辈子的老师,曾被评为市级劳动模范。20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当时的教育方针下,学校曾一度将学生分成很多极富时代特点的“专业”。平日学习成绩好的以及一些有“关系”、有“路子”的学生都去了“红医班”、“文艺班”,而一群家境一般、成绩又不太好的淘小子组成了“木工班”。母亲主动要求担任“木工班”的班主任。那些日子,母亲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星期六还要去家访,和学生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二十多年后,在母亲60岁的时候,这些已是人到中年的汉子携妇带子自发地聚集一堂,将母亲请到当地最好的酒店,每个人向鬓发斑白的老师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一一介绍自己目前的工作和家庭。有意思的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木工,倒是有不少已经当了厂长和经理。那天,母亲高兴得像个孩子,回到家里还一个劲儿地说:“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没忘记我。”
我曾在北大学习、工作了整整10年,这一直是母亲的一个骄傲。做了一辈子教师的母亲,始终认为能在北大当老师是一种荣誉。80年代末,由于种种原因我离开了北大,母亲很遗憾。转眼又10年过去了,在这10年中我先后担任过合资公司的总经理、国企集团的副总裁、海外财团驻中国的首席代表,但母亲始终认为这些都不如在北大当老师。我曾半开玩笑地说:“我要是还在北大任教,没准还住筒子楼吃食堂呢。”母亲却摇摇头说:“这些并不重要。”尽管母亲自己过了一辈子节衣缩食的清贫生活,可在她的心目中,钱并不重要。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经常出差。每次将在国外和外地拍的一些照片给母亲看,母亲总是爱不释手,一定要戴上老花镜一张一张仔细端详。一次,母亲一边翻看我在日本海滨的照片,一边带着遗憾对我说:“你妈这辈子连海都没见过。”我说:“那还不容易,以后我带您去看大海。”如今母亲走了,可我却未能让她实现这个愿望。母亲在时总觉得来日方长,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追悔莫及。
1月13日,长春气温达到零下39摄氏度。原本只准备进行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没想到最大的告别厅里站满了前来为母亲送行的人。他们当中有的甚至是冒着严寒坐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来的。送行的车队排成一条长龙,驾驶灵车的司机忍不住问我:“你母亲是什么官儿?”我说:“她从来没当过官,她是个老师。”那天的灵车开得非常平稳,仿佛生怕惊动了熟睡中的母亲。
母亲走的时候还不到63岁,以现代医学的观点应该还算年轻,这令我倍感痛心。唯一安慰的是,母亲是和我一起迈进21世纪的,她亲眼看到了新世纪的曙光。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如今北京的街头到处是盛开的春花,在融融的春光里,我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静静地等母亲回家。
心灵寄语
母亲把一生奉献给了自己的事业,用无私的爱换回了满枝桃李。她用生命谱写了爱的诗篇,却在结尾留下了很多遗憾;在我心里母亲从未画上句点,我为她自豪,我等着她回家,在每个春暖花开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