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缭子·武议第八》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战国初期,魏国的将军吴起在一次作战前,有人递给他一把剑来防身。吴起不接剑,说道:
“将领的责任便是挥旗击鼓指挥作战。面临危险时决疑断难,果断指挥作战,这是将军要做的。执剑在手,冲锋杀敌,并不是将军要做的事。”
旗鼓代表着命令,因此它的权威是不容怀疑、不容挑战的。特别是在冷兵器时代,由于作战主要依靠密集队形,通过发挥军队整体的威力来获取胜利。因此利用旗鼓来达到军队行动统一便显得尤为重要。对旗鼓权威地位的挑战,是任何一支军队都不能容忍的。
有一次,吴起率军与秦国交战。作战命令尚未下达,有一个人便奋勇杀人敌人阵中,斩了两个敌军士卒的首级后返回本阵。吴起马上下令将这个违反军令、擅自行动的士卒斩首示众。当时,有部下劝阻说:“这是一个作战勇敢的有才能的人,不能斩啊!”吴起说:“他确实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却没有听从我的指挥命令。”最终还是把这人斩首了。
对于旗鼓的权威性,吴起曾有如下的论述:“夫鼙鼓金铎,所以威耳;旌旗麾帜,所以威目;禁令刑罚,所以威心。耳威于声,不可不清;目威于色,不可不明;心威于刑,不可不严。三者不立,虽有其国,必败于敌。故曰:将之所麾,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对此,戚继光在其《纪效新书·耳目篇第二》中说的更加明确:
“你们的耳只听金鼓,眼只看旗帜,夜看高招双灯。如某色旗帜点动,便是某营兵收拾听候号令。行营出战,不许听人口说的言语擅起擅动。若旗帜金鼓不动,就是主将口说要如何,也不许依从;就是天神来口说要如何,也不许依从。只是一味看旗鼓号令,兵看各营把总的,把总看中军的。
如擂鼓该进,就是前面有水有火,若擂鼓不止,便往水里火里,也要前去。如鸣金该退,就是前面有金山银山,若金鸣不止,也要依令退回。
若是这等大家共作一个眼,共作一个耳,共作一个心,有何贼不杀,何功不可立!”
那么,将帅是如何使用旌旗金鼓来实施指挥的呢?吴子所说的“凡战之法,昼以旌旗幡麾为节,夜以金鼓笳笛为节。麾左而左,麾右而右。鼓之则进,金之则止”,只是就最基本的情况而言,实际作战所要传达的命令,显然要复杂得多,这就需要有很多的细则,才能将复杂的命令通过旗鼓准确地传达给全军将士。
应该指出,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将领,其旌旗金鼓所表示的命令也有相应的变化。在这里我们只能介绍一下普遍的情况,至于具体的情况,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阅相关的资料,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
就视觉信号而言,旗帜和灯火本身便具有不同的颜色的形状,再加上挥动的手法各种各样,由此便构成了复杂的命令系统。现在我们以五军阵为例加以说明。
在中国古代的编制中,一般以五五制为单位结构,部分也出现三五制的结构。其中,每一级单位,都有自己相应颜色的旗帜为标识。一般而言,红、黑、蓝、黄、白分别代表前、后、左、中、右。下一级单位,则以不同的镶边来区分。在中军大旗的周围,设有与各部相应的五色旗帜。主将若传令于某支军队,便树起与这支军队相应颜色的旗帜,受令部队见到旗号后,也树立本部旗帜,称作“应旗”,本部全体官兵应立即做好准备,等待命令。以此类推,将令便一级一级地传递下去。如果要向全军下达命令,则五色旗全部树起,各部均要“应旗”,进入待命状态。
指挥旗帜有树、点、磨、偃多种手法。树,正如前面所言,是要求相应的部队进行待命状态,听候命令;点,是指旗帜向某一方向摇动,要求相应的部队向该方向前进或攻击;磨,指旗帜作旋转状挥舞,要求相应的部队改变方向,转身行动;偃,即放倒旗帜,要求相应的部队进入隐蔽状态。
部队前进时,前哨配备高招(一种旗杆很高的旗)一副,五色小旗一副,用以向中军传递情报并接受命令。如遇见树林则举蓝旗,水泽举黑旗,发现敌人兵马举白旗,高山险阻举黄旗,烟火举红旗。如果前进无阻,便以高招旗报告道路情况,其含义是:举一面旗时,表示道路狭窄,只能单列行军。举二面、三面、四面,分别表示道路情况可供二列、三列、四列行军。若五面旗皆举,则表示道路宽阔,全军可以自由行军。发现敌人时,还要具体报告敌情,其方法是采取磨旗的办法,敌众则磨蓝旗,敌少则磨白旗,敌急则磨红旗,敌缓则磨黄旗,已无路可行非接战不可则磨黑旗。磨旗的方向,表示敌人所来的方向。中军接着汇报后,根据情况定下决心,然后发出应敌的命令。
夜间用灯,与旌旗的情况相类似,只不过由于其形制和手法的限制,传递的信号相对要简单一些。
旗的指挥功能到今天依然没有完全丧失。在炮兵部队,由于炮声轰鸣,无法听清口令,所以仍然用旗来进行指挥。海军舰队中,以旗语来传递信息、实施指挥也是很常用的手段。旗之作为通信指挥工具,可谓源远而流长。
与旗帜相似,击鼓也有许多变化。《司马法·严位》将战鼓分为七种,即“鼓旌旗、鼓车、鼓马、鼓徒、鼓兵、鼓首、鼓脚”。我们现在所能知道的,只是这七种鼓的作用分别是:指挥旌旗开合,指挥兵车、骑兵、步兵前进,指挥兵器使用,指挥队形和军队的起坐(当时的战术动作之一)行动,至于具体的鼓点如何分别,已经不得而知了。一般而言,擂鼓表示前进,鼓声急便要急速进军,鼓声缓则速度放慢,如鼓声不止便是要展开攻击。
《吴子兵法·治兵》:“一鼓整兵,二鼓习陈(同阵),三鼓趋食,四鼓严办,五鼓就行。”这显示是指平时的训练而言的。及至战阵指挥,情况自然要复杂得多。遗憾的是,由于资料缺乏,我们已经难道其详了。
鼓的指挥功能在先秦以后有所退化,除了击鼓进军外,已难看到更多的变化。当时只作为停止或撤军信号的金类听觉器物,变化则越来越复杂,成为主要的指挥手段之一。
我们通常所说的“鸣金而退”,只是金作为指挥信号最常见的一种。一般情况是,鸣金一声,停止行动;鸣二声,各自退回原处,鸣三声,转身向反方向前进。
此外,金类器物根据吹奏时音节的长短、发声次数的不同等,再与号角、号炮等相配合,可以形成相当复杂的命令系统。
在此,我们以明代戚家军为例加以说明。
凡吹唢呐,是集合各营将到中军议事,商量军务;
凡吹喇叭,第一次要是通知火兵做饭,其他人员收拾武器行装,第二次开饭,第三次出发;凡吹“天鹅声”(即喇叭吹出长声),是要士卒齐声呐喊;
凡吹“摆队伍声”(原文如此,具体如何吹奏不明),所有车、步、骑兵一齐停止,原地展开队形,列阵准备迎敌;
凡吹长声喇叭,同时放铳(这里指用作号炮的火铳)一次,磨旗,表示军队要改变行进的方向,各部队看磨旗所示的方位,调整前进的方向;
凡吹哱罗,是要休息中的士卒起身,再吹一次,则骑兵上马,车兵附车,步兵操起武器站立整齐;
凡列队以后吹喇叭,是要部队稍事休息,再吹时,车、步、骑兵要一字列开阵形,准备作战;
凡打锣,是要骑兵下马,车兵下车,再打时,是要全体将士就地休息;
下营后竖黄旗,擂鼓,是要士卒出营汲水、砍柴、放马;
凡打钹,是要士卒归队,再打时,是要小队变大队。
由此可见,金类听觉指挥系统在军队指挥中确实发挥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这一指挥手段,一直到现代军队中依然保留着,最常用的便是大家都熟知的军号。红军建立后,曾创造了一套与国民党军截然不同的司号命令系统,使得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军对国民党军的军号所表达的含义了如指掌,而国民党军对我军的军号则一无所知,这对于我军取得“反围剿”作战和红军长征的胜利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号炮分多种类型,比较复杂,戚继光作了如下介绍:
“升帐炮三举即鸣金,大吹打。
升旗炮一举即擂鼓,鸣锣,升旗。
肃静炮入场发放后,三举要肃静,听下营。
呐喊炮每一举,喇叭吹天鹅一声,呐喊一声。常时三举止,临阵不拘,金呜乃止。
开营炮一举即听,点鼓便开营行。
分合炮一路一举;欲分几路,为几举,无定数。举毕看旗帜,依数分之。合营同。
闭营炮三举即大吹打,闭营门。
定更炮遇夜,擂鼓毕,一举,喇叭吹天鹅声。
变令炮凡正行之间,欲别更号令,隔远恐失视,故先举炮。闻炮,前令即止。专心倾耳,听新起何令,照行。”
由此可以看出,利用这套复杂的旌旗金鼓系统,将领确实可以将命令及时、准确地下达给部队执行。戚继光曾说过:“古今名将用兵,未有无节制号令,不用金鼓旗幡而浪战百胜者。”
正是依靠旗鼓的指挥,历代将帅才能保证军队的行动统一,进而获得作战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