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所有的人和物都被一双神奇的手泥塑成形,他们无法动弹。
水面上,黄表纸安安静静地漂浮着,只是上面的字迹有些调皮,它一个个拆散了手脚,卸下胳膊,转移、翻滚,最后形成一个个新的身体,出现在世人面前。
所有人都看傻了,特别是两个鬼差,他们回过头面面相觑,鹿头鬼差惊叹道:“这……这是咋回事?俺只知道,阎王爷可以更改,没见过自己改的呀!”
驴头鬼差附和道:“是啊,我倒有幸见过一次阎王爷亲自改动,可,可也不是这样啊……阎王爷是用笔画了个大叉叉,然后另起一行写的,听说那个人在阳间是个大人物呢!那时,他救了很多人,因此延长了阳寿……”
这边,他们对着兰晶玲:不就是个黄毛丫头吗?难道内有乾坤?
水中的石赞天捡起了黄表纸,他扫过一眼新成形的字迹,脸色有些煞白,看完后闭紧了嘴,什么也没说。
将黄表纸还给他们:“时间变了,现在不是她的死期,你们走吧……”
那驴头鬼差指指文疯子:“这家伙绝不会放过她,我们还是多等会儿,省得再走一趟。”
命运的转机就被一句话抹杀,是啊,还有文疯子呢!他着了魔,找不到原来的自己,他嗜血,连最亲近的艹蛋和柔弱女子都不放过。
石赞天抡紧了拳头,或许,他待会得杀了那个男人!
杀?那是他心里第一次涌起杀意。
不远处,兰晶玲感受到脖子上的手微微一松,她整个人跌落水面,可文疯子的手依旧挂在她脖子上,没有移开的意思,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董姑娘就是个刺/激点,在那个世界里,文疯子围着宝塔旋转,他抬头,一颗闪亮的星星闯入世界,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他猛然发现,那是一张情书,是那个年代特有的青涩。
小文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我很开心,从小到大,没人跟我说过这么多有趣的故事,虽然有意思,但我能看得出,你的故事里包含着太多的辛酸。
你被认定是个不祥的人,我感到很心痛,而我又何尝不是被人唾弃的人?因为我父母的成分不好,母亲还在监狱里,所以,大家都不愿与我接触,除了你,你真心待我……
这封信很长很长,足足写了三页纸,在那个青涩的年代,两个年轻人就是靠着一封封互通情愫的书信坚强地活着,成为彼此黑暗中的一颗星星。
突然,天空撕裂了一道口子,文疯子伸出手,想抓住这封遗失的书信,可是它越飞越远、越飞越远……
水面上,兰晶玲远远望去,那是什么?水上怎么漂浮着一颗头颅?她的头发长长的,随波逐流,她的脸上被一层泡得发胀的腐肉占据,她的眼睛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世界,可她,却听到了某人的召唤,拼命向他靠近。
“小董……”文疯子沙哑的嗓音传出,那扼住脖子的手快速放开,拍打着水面:“小董……”
“我在这儿……”董姑娘的身后,隔空远望着一具无头的尸体,尸体穿着戏服,虽然没看到脸,但那耷拉着的肩膀倍感落寞。
这时,马二武也出现了,他站在鬼差的船上,终于,终于可以轮回了!
人人都有一个结局,人人都会有新的开始,蝶恋暗叹一声,她没有结局,也没有开始。
石赞天看到海面上出现这三个死鬼,甚至觉得比看到古代战船还要可怕,那颗人头火箭般飞去,他害怕兰晶玲再出什么岔子,立刻游过去将她护在怀里:“你没事吧?”
她摸着自己的脖子:“没事,文疯子回来了……”
文疯子张开双臂,那颗头颅像一个足球,滚落进了球门,他一把抱住她:“小董,这么多年,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董姑娘埋首在怀中:“没想到你一直都记得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我怎么会忘了你?此生遇到你一人,足矣!”文疯子脸上带着泪,连说话都含糊不清,董姑娘点点头:“听君一席话,我什么都不计较了……”
这话说得他云里雾里,只见董姑娘的头往水中沉去,她于水下转了方向,对着一旁仿如外人的蝶恋召唤着:“蝶恋姑娘,你来吧,我不恨你了,我们苦苦找寻着替身,带走的,不仅是一条人命,还有无辜者永无止境的恨意,现在,我什么都放下了,娄小楼的恨,我的恨,所有的恨都烟消云散……”
听到这话,周围是咕噜咕噜的气泡,蝶恋有些惘然,身子一怔:“你真的、真的可以成全我……”
董姑娘点点头:“我得到了这个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恨意对我来说,只能是累赘,不说成全你,我是在成全自己……”
话已至此,蝶恋飞快地游了过来,她欢快得就像一个孩子,在水中哗啦啦地一阵乱游,张牙舞爪的滑稽极了,当他们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蝶恋摸了摸自己的新头颅,董姑娘瞧了瞧自己的新身体,大家都是不一样的感触。
或许是感受到,蝶恋的心中残留着恨,董姑娘缓缓开口:“蝶恋,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蝶恋颤巍巍地摸着后脑勺,多少年了,空荡荡的脖子终于有了宿主。
“其实娄小楼一直很敬重你,她把你当做榜样,把你看做她的第二师傅,你每次登台演戏,她都会默默给你鼓掌……其实她,她从没想过要取代你的位置,更没想过要争夺什么……”
“不、不可能!娄小楼不会这么想,她不会!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她的转世,她将所有的恨和怨留给了自己,把所有的美好存在我心里,所以,我知道这一切,终究,这是一场误会……”
蝶恋的身体在水中下沉:“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董姑娘点点头:“我的头都在你身上,你可以亲自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