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低下头，不敢对上任何人的眼：“好吧，我知道他们为钱争执，方子死的时候下面的人赶来了，老饶慌了神，我趁机威胁他，威胁他，这样他就会拿一笔钱给我……”
“哼，小胖子，就你这点尿裤裆的本事，还学别人威胁勒索？你以为老饶那种人会受你牵制？”老烟明白，如果当初不是涌了人群过去，胖子也会遭到同样的毒手！
“是，是我自己财迷心窍，我……”他叹了一口气，害怕自己也是老饶的下场，真正的碎尸万段。
“之后的话，留着去牢里感叹吧！”提着他的衣领，派出所的小门就在正前方，明亮的路灯是方圆一片最高的瓦数。
房间内的袁斌均匀地呼吸着，李媛坐在床边对着一扇老掉牙的电风扇吹风，手里捧着一本张爱玲的小说。
周围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阵蝉鸣声，窗外的雨停了，她推开窗户迎接最凉爽的风。
点灯呼呼地闪着，她警觉地将书本贴近胸口，身体不自觉地向着袁斌靠近。
屋外的门咯吱作响，好似不停地有人进进出出，她听得真切，一开始还以为是石赞天等人回来了，但侧耳听着，没有一句说话声。
她快速地跑到墙边，用小拳头狠狠地敲着墙面，嘴里低呼着：“周大哥，周大哥……周平，周平……”
周平跟她只有一墙之隔，她坚信自己的力道足以让对面的墙壁落灰，可是对方房间始终没人搭理她。
“西风烈……”正在她侧着耳朵贴墙的同时，另一边猛然出现令人发麻的京剧声，还是那古旧的录音机，只有一个喇叭放着歌儿。
“啊！”她惊呼一声，重新跌坐在床上，整个人紧紧向着袁斌靠近。
就在此时，袁斌好似得到了某种特赦，他猛然睁开了双眼，脸色发白嘴唇也发白，那双雄赳赳的大眼睛暗淡了不少。
“啊！”他也惊呼一声，两个人同时吓到。
“你……你醒了啊！”李媛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扑到他身上，瑟瑟发抖地啜泣着。
“我终于醒来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指头的伤口牵动着他的神经，他撑起半个身子左右晃动：“她走了吗？”
“谁啊？”她发现仅仅只是十几秒的时间，袁斌的衣服已经湿透，全都是冷汗直流。
“那个女人，穿灰格子的女人，她的席子压着我，好沉，好沉，我想醒来却始终掀不开，全身都没力气！”他浑身瘫软地靠在床头，显然没有注意到屋外的变化。
“你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吗？”受他的影响，李媛惊恐地环视着四周，小小的房间内被她尽收眼底。
“什么？”他摸摸后脑勺，疼痛依旧：“对哦，你怎么到我房里……”
“这是我的房间好不好？”她没好气地叹一声，想开口说着刚才的诡异事，却始终没有勇气，而对面房的歌声却越发地放肆了，咚咚锵锵的敲锣打鼓声越演越烈。
“你听！”她指着那面白墙。
“渗人啊……”袁斌再度起了鸡皮疙瘩。
“你再听！”她指着房间门口。
“好像有人在弄锅弄盆。”袁斌竖着耳朵，此刻陷入两难境界，一边希望听到什么，又害怕听到什么。
“不止，我怎么觉得这间房里越来越挤了呢？”她索性挤入他怀里，将头狠狠地埋下……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悠扬婉转的歌声依旧，好似有个身影印在墙上咿咿呀呀地张口，满是油彩的脸上瞪着浑圆的眼睛，歌声中唱出了长征至至娄山关的紧张激烈，正如两人的心，紧绷到了爆裂的程度！
屋外的桌子吱吱作响，好似数不清的在争抢着桌面，有的甚至霸道地坐在了桌上，一个屁股挤着另一个屁股，争得不可开交！
这堪比四面楚歌，他们唯有靠向另一面墙壁，或者对上黑漆漆的窗口，外面的梧桐树影落在墙壁上，像极了娄山关的景色！
“我快不行了，心跳得好快，好闷啊！”李媛受不住吓，墙壁对面干脆放起了单曲循环，好似一截不明的手指将磁带播放，倒回，再播放。
袁斌本就失去血色的脸上白得更加渗人，作为军人，他觉得此刻应该做点什么，当即从床上翻身下来，脚跟子软绵绵的，肚子里也饿得扁扁地直叫唤，他扑向窗台伸头望着下面，不算高，如果连着床单和毯子，应该能下到地面。
目光，他感受到周围聚拢了密密麻麻的目光，侧头望向外墙上，原本爬满的藤蔓在夜间都变了颜色，常春藤带着微细绒毛的小叶子变成了一只只长满睫毛的眼睛，它们都怔怔地对着袁斌同样都是惊恐的神色，他的瞳孔中出现成千上百只眼，一同瞪大、缩小，最后恐惧地眨了眨，他惊呼一声，像极了森林中的狼嚎。
“啊……”他一步便弹开窗框，手忙脚乱地合上木窗，夹缝中落下一片叶子，他狠狠地夹烂，听到玻璃球爆裂的砰砰声。
“呀，别吓我！”她用毛毯将头蒙住，整个身体筛糠子般颤抖。
袁斌跌坐在床上，向着她的方向怕来，跟他靠到这具温暖的活人体，终于恢复了神智。
他不敢看窗外，同时庆幸窗上有灰，这样，那些长满睫毛的大眼睛就看不到了，他能想象眼睛充血的模样，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地堆积在一起，占领了整片墙壁，它们可以窥探每一扇窗户，将里面的故事用眼皮和睫毛编织成密语，传递给楼下的梧桐树，于是更多的叶子开始一同分享，分享人类的恐惧！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袁斌经过关窗户，手指的绷带染上灰尘和血，对面的声音越发的邪门，好似音符都化成了雨水，渗透进了墙壁里，晕染了整片白墙，接着向着他们脚下漫延！
他烦躁地跳起来，手掌捏成拳头狠狠地敲击着墙壁，好似要将某人的心脏砸碎：“吵死了，给我停下……”
李媛的颤抖更为激烈，整个房子都在抖。
灯泡忽明忽暗，散发着一股焦臭味，房间内闷热极了，两个人大汗淋漓，一个不敢开窗，一个不敢开门。
坚强地闪动两下，灯泡果然寿终正寝，李媛整个人裹在毯子里，小声地啜泣着，含糊不清地念着菩萨保佑。
袁斌借着微弱的外界光芒勉强看清房内，屋外传来锅铲翻炒声，他捂着耳朵都无法阻止，京剧声依旧，好似还有人打着拍子，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