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雨嫣看到我半天没有说话,于是继续道:“欧若拉,不要怪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可以接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不能接受你做我的弟媳。尤其是我母亲更不能接受这点。请你原谅。我母亲知道你堕胎之事,并不是我告诉她的,那天我们找的那个妇产科医生原来就是我妈高中时的同学,那天待我们离开后,我妈到那间妇产科询问了她同学。”
当崔雨嫣说完这一切时,我就像一个只颓败的公鸡,耷拉着眼皮,所有的自信和勇气都荡然无存了。
崔雨嫣似乎觉得我萎靡得还不够凄惨,继续道:“我弟弟为了你,和家里闹僵了关系。我知道他现在正在兴头上,可能很喜欢你。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你们的感情归复于平淡,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介怀这些事情吗?再者说了,如果你爱我弟弟,你就应该知道,怎么对他才叫好。退一万步来说,纵然我弟弟不介意你堕胎之事,他跟你在一起,其事业前程也就走到尽头了。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你不是不知道。我弟弟现在才25岁,按正常走,他到时混个正处,副厅是不成问题的。如果搭上杜厅长这根线,可能还会走得更远。但如果他跟你在一起,那么他这个副队长就得做到退休了,说不定连副队职位都不保。我弟是公安系统的,杜柔柔父亲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你自己想想,能明白他若执意跟你在一起,其结局会怎样吧?你自己应该再清楚不过。”
崔雨嫣丢下最后一句话时,就已站立起身,她用压倒一切的姿态望了一眼埋在沙发头里一脸颓败不堪的我,然后就转身离去,没有回头,没有犹豫。我只听到“咔嚓咔嚓”清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渐逝渐远,直至隐没。桌前残留的一杯菊花茶还在冒着热气,水气不断地缭绕于空中,与头顶灌下的凉气相接。
窗外的夕阳已晦暗下来,湖畔的霓虹灯开始次第放亮,柳枝在微风下摇摇摆摆,散落在湖面上的叶子飘来飘去......
崔雨嫣确实很了解我,她知道我的柔软处在哪里,所以,每句话都能击中我的要害。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崔雨嫣会用这种姿态来与我交谈,那些捏泥堆沙的童年画面,那些执手搭肩的欢歌笑语,此时都变成了一张张嘲弄的脸,悬浮在我的上前,以凌厉的姿态冷眼俯视着白痴一样的我。我知道,历经此次会谈,我与崔雨嫣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们回不到两小无猜的童年,回不到放荡年华的青春。我们不知不觉,都已被社会打磨成了另一张脸。
几十年的友情终究敌不过冰冷的现实,在一纸职位面前,更是薄如蚕丝。
从茶厅出来,我独自走在湖畔的绿柳下,望着停靠在湖岸边的那艘龙船,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儿时,与崔雨嫣一起在此湖上赛龙舟的情景,那时我们的世界里只有两个字:欢乐。
如今,我们的世界装得太多,但依然填不满欲望的沟壑......
打车回到自家小区时,我一眼望见崔浩站在前方不远处路灯下心灵如焚四处张望。当我一脸颓丧地出现在他视线里时,他像一匹急风马似的“笃笃笃”就冲到我的面前来了。
“若拉,你到哪里去了,打你电话一直没接。”崔浩拥揽着我的双肩怪责地问道。
“你打了我的电话?”我连忙从包里掏出了手机,只见上面有十二个未接电话,都是崔浩打来的。我此时才醒悟到,原来去见崔雨嫣之前,为了方便聊天,我把手机设置为了静音,后一直忘记了将它恢复常态。看到十二个未接电话,我能理解崔浩焦急的心情,于是愧色道:“对不起啊,我没听到,手机设置成了静音。”
“若拉,你到哪里了呀?一个音讯也没,我都打电话到你家里了,他们说你不在家,打你单位上的电话,你同事说你五点钟就走了。”
“没到哪里,我独自一人到街上遛了遛。”
“怎么啦,不高兴了吗?遇什么事情了呀?一脸的悲伤。”
“没什么啦。”我没有把他姐姐到找我的事情告诉他。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也许他姐姐说的没错。崔浩若跟我这个草根出身的灰姑娘,事业一定不会灿烂。而跟着杜柔柔,他的事业一定会平步青云。一路上,我多次告诫自己,为了崔浩的前程,该与他分手,但当我触及崔浩这张阳光的脸庞时,我又犹豫了。一想到要放弃崔浩,我的心就莫名的生痛。爱上一个人,若要放手,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若拉,我想明天是星期六,我就去你家,向你父母亲提亲。我们不要左等右等,就得快刀斩乱麻。昨晚,我已跟我妈爸摊牌了我的决定,不管他们接不接受。我都要娶你做老婆。”
“可我们的婚姻若得不到双方家长亲人的祝福,多少会有苦涩的感觉,难以幸福的。”
“可能他们一时难以接受,或许时间长了,他们就会慢慢接受呀。我们才昨天公布的,会有一个接受的缓冲期。若拉,你放心,我相信有一天,他们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我会拿出我最大的诚意跟你父母交谈的。你要相信我。好吗?”崔浩的话,让我心里泛起了一丝暖意,此时此刻,我相信崔浩是深爱我的,他的眼里饱含着对我的柔情和心疼。
当我正准备点头同意时,脑海里突然回荡起崔雨嫣说过的一句话,“因为你曾堕过胎。”想到这句话,我又自卑无比,连忙激动地摇头道:“不,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我们真的不合适。”
“若拉,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话?”崔浩看到我突然神情大变,一脸的疑惑。
“崔浩,我们真的不合适。”我痛楚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我们怎么不合适,你未婚,我未娶,我们互相喜欢,互相深爱。我们怎么就不合适了呀?”
“因为”我嗫嚅了一下,于是猛然抬起头,向他冲口而出道:“因为我堕过胎!”
“堕胎?”崔浩喃喃自语道,像一头呆瓜似的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到他呆若木鸡的神情,我的心像被什么抽了一鞭,一阵钻心痛。崔浩果然在乎这个,不用等以后介怀,他现在就介怀。崔雨嫣果真没有说错,他会介怀,他确实会介怀。是的,虽然他早知道我与黎昊天有过云雨之情,但他却不知道我怀孕过、堕过胎。现在他知道了,他在乎了!愣住了!傻了!
我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窑,无不悲凉道:“崔浩,我们分手吧,我们真的不合适。”话语一出,我就转过了身,泪水不由自控地流下来。我像一只受伤的小花猫,边抹着眼泪边一路哭着奔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