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两袖清风——于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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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于谦被诛

史称于谦被害时,『行路嗟叹,天下冤之』。当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奉命查抄于谦家产时,发现这位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却家无余资,四壁萧然,只有一摞一摞的兵书。一向铁石心肠的锦衣卫官员,也禁不住潸然泪下,呜咽失声。

于谦含恨归西后,其尸体一直裸露街头,无人敢于收尸。都督同知陈逵为于谦忠义所感召,冒险收拾了于谦的遗骸,暂厝于西山。次年,于谦的女婿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将其灵柩运回故乡杭州,安葬于西湖边的青山之上,与岳飞的墓地相距不远。

负责审理于谦等人案件的是徐有贞,他的助手是都御史萧维祯。

封建社会常常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英宗夺取皇位后,黜罢前朝大臣应该是在人们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像于谦这样的重臣,有大功于国家,本人既没有赃私枉法,又没有谋逆造反,可以降职使用,也可以闲置不用,却决没有死罪。对于这一点,于谦心里有数,徐有贞心里也清楚。可是,徐有贞心里更清楚:于谦的存在不符合他的最大利益。以功劳、人品、才干论,他跟于谦无法相比。于谦今天被贬下去,明天还会再上来。他当朝一把的位子怎么能坐得稳?再说,不杀于谦,他与石亨等人拥戴英宗复辟的功劳也会受到世人的质疑。人们会问:景帝病重时群臣就上章要求恢复沂王的储位,景帝驾崩后大位本来就是沂王或英宗的,你徐有贞等折腾半天,不过是让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早发生几天而已,算是什么狗屁功?而“夺门”之功是徐有贞的金字招牌,没有“夺门”,徐有贞算老几?因此,从肉体上消灭于谦是徐有贞的既定方针。

那么,徐有贞将要指控于谦什么呢?

这罪名完全出乎于谦的意料,也出乎当时舆论的意料,但也唯有这样的罪名才能置于谦于死地:谋立外藩,即指控于谦等人阴谋立襄王朱瞻塔的儿子做太子。朱瞻墡是明仁宗朱高炽的第五个儿子,明宣宗朱瞻基的五弟,景帝和英宗的五叔,封为襄王,封地在长沙。

徐有贞能为于谦拟出这样一个罪名来,真显示出阴谋家的才干与深刻,让永世千年后的读者都对此叹为观止。以道德的尺度来评骘,阴谋家都是坏人,但坏人并不都有资格被称作阴谋家。阴谋家是那种心术不正但又才智出众的人。

“谋立外藩”的事有没有呢?没有,根本就没这码事。景帝没有这个意思,任何人都没有这样的活动。这个罪名完全是徐有贞等创造出来的。

可徐有贞不创造别的罪名,而刻意创造出一个“谋立外藩”来,用心阴损至极。

景帝易储后,自己的儿子不久就死了,再没有第二个儿子可立,可是他又迟迟不肯恢复沂王的储位。朝野不禁纷纷猜测:他到底想立谁?难免会有人猜测他要立别的亲王的儿子为太子。景帝宠信于谦,景帝的任何决策都有于谦的影子。因此,说于谦“谋立外藩”,在外人听来有一定的可信性,沾边。假如你要指控于谦交通瓦剌,或者说于谦想谋反,就没人信。顺应舆论,浑水摸鱼,这是第一。

第二,关于立外地藩王的儿子做太子的意见有没有呢?还真有。

这事也出在前面提到过的刑科给事中徐正的身上。徐正在请求景帝秘密召见时,曾建议将沂王尽快送到山东封地去,绝了人们恢复他储位的愿望,同时也提出过“别选亲王子育之宫中”。把外地藩王的儿子养在宫中干什么?当然是有朝一日立为东宫。可是这话让景帝大为恼火,但又不能将这荒唐的建议公开,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于是便找个别的理由把徐正处理了。除徐正外,再没有别人言及此事。从这件事的始末来看,景帝没有立其他亲王儿子的意图,而于谦对此事全不知情。不过这确是事实。有事实就够了。阴谋家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按照自己的愿望去改造事实,利用事实。

第三,这样的口实使英宗复辟有了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英宗最容易接受。当初英宗被瓦剌人放回来时曾信誓旦旦地向全国臣民保证过,从此离休,不再管朝政。现在景帝还没死,你凭什么又当皇帝?

当然他也可以不理睬这种质问。不过身为一国之君,总要有君德,做出道德完美的样子,言而无信,抢班夺权,名声不好。有了“谋立外藩”这个理由,英宗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说,他的复辟是出于迫不得已,是为了不失皇位。

第四,这也使徐有贞、石亨等人的政治投机有了法理基础,确立其功臣地位。

第五,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条,只有定这样一个事涉篡夺皇位的罪名,才能把于谦等人置于死地,把景帝时期的骨干大臣统统打下去。

为了造成一种声势,也为了使这个案件的处理符合相关程序,石亨与徐有贞唆使一些言官就以这个口径上疏参劾于谦等人。言官们也只好听命。任何强人都不愁找不到喉舌。对徐有贞的指控,王文坚称绝无此事。

徐有贞坐在刑部大堂上,指斥王文道:“尔向来险刻,今犹狡辩!”

王文抗辩道:“迎立外藩,须有金牌符信,遣人必用马牌。金牌在内府,马牌在兵部。究竟有无此事,可查验金牌马牌,何得信口诬人?”

按明朝的规定,调藩王或藩王的王位继承人世子进京,必须持尚宝司的金牌。襄王远在长沙,往来途中要用驿站的马匹,就要到兵部去领取马牌。金牌和马牌是有数的。如果牌子被人领走了,现存金牌和马牌对不上数。王文提出的反证自然是很有力的。

徐有贞当然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便道:“事尚未成,自无动用牌符之理,有此用心亦罪在当诛,无妨定罪。”

王文大声吼道:“犯罪须有证据,岂可不分虚实,以逆揣而陷入于死罪者?”

此刻,于谦对徐有贞的用意已经了然于心,便转头对王文道:“徐有贞、石亨等欲报私仇,意欲我等速死,虽辩何益!”言罢便沉默不语。

都御史萧维祯是个见风使舵的无能之辈,此时完全按徐有贞的调子跳舞,见于谦这么说了,便喜上眉梢,笑道:“于公可谓明白。事出朝廷,供死,不供亦死,何必枉费唇舌?”

于谦、王文“谋立外藩”案就这样审结。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徐有贞与萧维祯急忙捏弄出一个审理报告,并把当初广西都指挥黄竑上疏易储的事也跟于谦挂上钩,说是受于谦指使干的,然后上报给英宗,仅把“谋立外藩”的“谋”字改作“意欲”,要求将于谦和王文立即斩首。后来有人把徐有贞给于谦加的“意欲”罪名,跟秦桧给岳飞加的“莫须有”罪名进行比较,认为都是历史上奸佞残害忠良的典型案例。岳飞的冤狱史称“三字狱”,于谦的冤狱称作“二字狱”。

据史书说,英宗对此颇为犹豫不忍:“于谦实有功,不宜处极刑。”

见英宗一时难以决断,石、徐二人进一步进言:京师保卫战,非于谦一人之功,而是全体守城将士舍身奋战的结果。皇上仔细想一想,也先几次放言送还皇上,都被于谦以所谓的‘社稷为重君为轻’而一一回绝。不仅如此,更易太子之议也是于谦唆使黄竑所为,像这种无君无父的奸佞之臣,岂能留在世上?更何况。不杀于谦,皇上您复位则为无名!

英宗初时尚在犹豫,听罢此言,想到漠北之苦,南宫之恨,皆由于谦、景帝所为,一股蓬勃的杀机,渐渐在其枯黄色的脸上聚涌,但一想于谦已是待死之囚,景帝已被软禁西宫,要杀要剐全凭自己一时兴致,当前的重中之重,是将自己重登大宝的喜讯,与天下臣民分享。

正月二十一日,英宗将复位诏书颁示天下,改景泰八年为天顺元年,轻松完成了“两朝天子”的过渡。

朕昔年恭膺天命,嗣承大统,十有五年,民物康阜。不虞北虏之变,唯以宗社生民之故,亲率六师御之,而以庶弟郝王监国。不意兵律失御,乘舆被陷,时文武群臣即立皇太子而奉之,岂期监国之人遽攘当宁之位既而皇天悔祸,虏酋格心,奉朕南还,既无复辟之诚,反为幽闭之计,旋易皇储而立己子,唯天不佑,未久而亡、杜绝谏诤,愈益执迷,矧失德之良多,致沉疾之难疗。朝政不临,人心斯愤,乃本月十七日,朕为公、侯、驸马、伯及文武群臣、六军万姓所拥戴,遂请命于圣母皇太后,祗告天地、社稷、宗庙,以今年正月十七日复即皇帝位,躬理机务,保固家邦。其改景泰八年为天顺元年,大赦天下,咸与维新。

复位诏书颁毕,石亨、徐有贞立即奏请英宗,将于谦、王文押赴刑场,处以极刑。此时的英宗再不犹豫,当即应允。

天顺元年(1457)正月二十二日,一个极令人追忆和回味的日子,兵部尚书于谦、大学士王文被枭首示众,家属戍边。临刑之时,于谦恨望长天,涕泪满面,京城百姓无不失声痛哭,切齿大骂奸佞小人。

史称于谦被害时,“行路嗟叹,天下冤之”。当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奉命查抄于谦家产时,发现这位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却家无余资,四壁萧然,只有一摞一摞的兵书。一向铁石心肠的锦衣卫官员,也禁不住潸然泪下,呜咽失声。

于谦含恨归西后,其尸体一直裸露街头,无人敢于收尸。都督同知陈逵为于谦忠义所感召,冒险收拾了于谦的遗骸,暂厝于西山。次年,于谦的女婿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将其灵柩运回故乡杭州,安葬于西湖边的青山之上,与岳飞的墓地相距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