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
它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名字,
而是一种象征,
在诱惑的世界和心灵里,
愈加诱惑。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这个地方你反而希望与世隔绝。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让这个世界变得如此孤立。浓密的树林几乎遮天蔽日,各种并不多见的植物汇集在一起,纠缠着,扭打着,变幻着各种造型冲入人们的视野。有千年的枯藤横在树丛之间,讲述着沧桑的历史;有年轻的树木越过先辈的高度,继续挑战自己的极限。粗大的、纤细的、笔直的、弯曲的、叶子大的、没有叶子的,应有尽有,甚至不应有的也都能够找到。这些植物散发着迥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在热带阳光的渗透下笼罩着整片树林。这里,总让人感觉身在探险的野外,因为脚下没有现成的路可走,只能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前进;这里也总让人感觉身旁的丛林中会随时出现一只凶猛的野兽,或者,前方的不远处就有一座金光闪闪的宝藏,等待着去挖掘和开采,好像念一声“芝麻开门”就可以得到全部的财富。
绿色的海洋像海水一样弥漫起来,甚至会凝滞人的呼吸。脚步的回声在丛芜之中变得如此杂乱,又如此巨大。脑际因为空白,甚至都会让人惊忧不安。在一刹那间,企图从雨林之中逃跑出去。雨林这样的复杂,迂回和漫长,几乎让你丢掉希望。但是最后,你拨开障目的唯一的树枝,却可以看见孔雀和少女。
清晨下的傣家村寨,一派清新与质朴。当金色的阳光透过高高的棕榈树斜射在傣家竹楼上、庭院之间或之外,身穿紧身小衣、长筒孔雀裙的傣家少女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就会时隐时现地穿过沾满露水的凤尾竹林。她们有时唱着优雅的民歌,在绿色的果林树下渐行渐远,只留下袅袅的余音穿行在墨绿色的世界里。有时,她们兴高采烈地划着小船荡漾到对岸的田间采茶,小船在江面上划过缕缕的波纹,一层一层,和她们的欢笑声一起,回荡在碧海晴空之间。最美的时候莫过于傣家少女妩媚在夕照的江边了。有时,她们或担着盛满清水的瓦罐,或担着装有洗过的衣服的竹篮,沿着河边悠闲地行走,窈窕的身影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连江水都变得多情起来,高兴得左右摇摆。有时,她们走进江水,散开瀑布一样乌黑顺直的长发,浸在水里往来涤荡,那飘逸的长发和透亮的江水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当清澈的江水漫过她们修长的手臂,漫过红润的脸庞,把一天的倦意都冲洗殆尽后,她们索性在江水里纵情沐浴,或三五成群,互相追逐嬉戏。这时,青春的气息和少女独有的柔美在波光粼粼的澜沧江上缓缓荡漾开去,连江水都被她们感染,微笑着频频回首。甚至夕阳映在她们润滑的肌肤上,也都会害羞得脸红,只能心甘情愿地为她们的美丽作为陪衬。
或许是傣家少女的多情感染了江水的激扬的热情,或许是江水的灵动孕育了傣家少女柔软的腰肢,才让孔雀舞在这里闻名于世。
孔雀舞源于傣家人对孔雀的喜爱和模仿。西双版纳温和湿润的气候和美丽的自然环境是孔雀繁殖的理想宝地,素有“孔雀之乡”的美称,傣族人民也很早就有饲养孔雀的习俗。在傣家人的心目中,孔雀是吉祥、幸福、美丽、善良的象征。所以她们热爱孔雀,摹仿孔雀跳舞,借此抒发对美好生活的赞美和憧憬。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至今在西双版纳各个村寨里,都有众多跳孔雀舞的能手。
傣族人民对孔雀的喜爱和推崇是无处不在的,仿佛一种高高在上的信仰,不仅要在心里时时默念,还要展现在女子绚丽多彩的服饰上。傣家少女一般上身着各色紧身内衣,外套浅色大襟窄袖衫,下身着花色筒裙,裙上织有各种图案花纹,就像孔雀开屏时五彩缤纷的尾羽;她们喜欢将长发挽成髻,并在发髻上插上斜梳、簪子或鲜花作为头饰,好像孔雀小巧的头部;这样的服饰把她们装扮得娇美玲珑,仿佛是一只只美丽动人的孔雀,优雅娴静,流光溢彩。因此,傣家少女素有“金孔雀”的美称。她们走在大街上或庭院里或树林间,就仿佛一只只孔雀在悠然地散着步,享受着阳光和雨露。
能够看到孔雀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但能看到绿孔雀、白孔雀和众多孔雀一起漫步却足以让人赏心悦目。白孔雀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洁白无瑕,也许是因为洁白无瑕才有的这个名字。最美的时候就是开屏的瞬间,因为其洁白得醉人心脾,总能赢得观赏者不住地惊呼和赞叹。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白,一种不可思议的白的组合,除了赞叹造物主的神奇,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以外,几乎再无以言表。绿孔雀是西双版纳的“公主”,从头到脚,浅绿色、墨绿色完美结合,好像被染缸染过一般的艳丽,但又过渡自然,不同的色值间看不出一丝的牵强,即使最高超的丹青手,也未必能完成如此完美的创作。绿孔雀和西双版纳一样绿得诱人,绿得高贵。
在西双版纳的孔雀园,观看孔雀飞翔成了许多人一生的追求和记忆。
孔雀飞翔如今成了孔雀放飞,因为孔雀在人工饲养的条件下,已经飞不高了,这多少成了一点遗憾。不过它们仍旧可以让别人为自己再将双手舞动。随着一声放飞的哨音,成百上千只美丽的精灵从山上的树林间滑落下来,纯白色的弧线、墨绿色的弧线,还有彩虹色的弧线瞬间画就,交织在一起,斑驳陆离。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倒映着它们矫健的身姿,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群生灵在舞动;而这一片天地,仿佛因为它们的到来和经过改变了开始的模样。越过湖面后,它们又开始安然地、旁若无人地踱着小步尽情在这梦幻般的田园间享受了。
回想它们飞翔的身影,咀嚼着关于“孔雀公主”美丽动人的传说,心早就不知不觉地醉了。醉倒在柔美的傣家歌声里——“月光下的凤尾竹,轻柔美丽像绿色的雾;竹楼里的好姑娘,像光彩夺目的夜明珠。”
大概,还醉倒在虚幻迷离的感动中。
勐养
流浪到最后,
只剩下唯一的栖息之地。
那敲打地面的象脚,
同样敲击着心的鼓声。
月色如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洒在这片热带雨林上,整个雨林的热带植物似乎就在这朦胧而温馨的月色里沉睡了下去。可是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生怕极度兴奋的心跳声会打乱夜的宁静和祥和,也生怕会惊走树下那几只正在饮水的灰色的小象。
此时,身在西双版纳的勐养,再确切一点,是在野象谷里的观察站里。所谓的观察站,是专门用来观赏野象生活的地点,似傣族竹楼般的造型,建在了一棵棵千年的古树上,既不会打扰到野象的生活,也不会被野象发现而引得它们兽性大发,即使兽性大发,也是很安全的避难所。
大概只有这样,才能近距离地亲近更多的中国的野象。因为,中国的野象目前还仅存在于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之中,绝无仅有;还因为,野象谷是野象活动最为集中和频繁的地方,也是亚洲观察大象最安全、最方便的地方。
野象谷的名字就是因野象经常在此出没而来。大象是动物里的“绅士”,平时都很温顺地走来走去,随意地摇摇头,悠闲地甩甩鼻子,一副慢腾腾的不慌不忙的样子,憨态可掬。而且,它们彼此之间还总是嬉戏玩耍,互相推搡着,追逐着,像小孩子做游戏一样,天真无邪,快乐无比。
在野象谷,有一所大象学校,里面有野象学生十多名。这是中国第一所驯象学校,这里的学生是野象的第一队伍。这些训练有素的庞然大物都十分乖巧,而且极易和平相处。通过不断地学习技术,它们已经学会了鞠躬、倒立,能安安稳稳地通过独木桥,能跟着音乐的旋律跳上一段笨重的舞蹈,而且还能用长长的鼻子作“踢”球演出。
不过,相比起这些驯养的大象,人们宁愿看见的,还是野生的族群。它们在丛林中吃饱了青草,又到河流里面冲刷着身体,用长长的鼻子喷射着水花,快乐无比。它们是世界上的自由动物的代表,不去攻击别的动物,同时又几乎没有任何天敌。但是,突然因为某一些不为人知的感情,或者因为恼怒,或者仅仅是一时兴起,它们发出一声怒吼,在丛林中久久回荡;有时候,又是一群野象展开赛跑,互相竞逐。在它们的铁蹄之下,大地开始颤抖,丛林不住地战栗。听到这种可怖的声音,即使最凶猛的肉食动物,也赶快藏起身影,不敢抵触它们的冲锋。而在这样的烟尘滚滚的奔跑之中,它们的野性、自由和不羁尽展无遗。
勐养的雨林里还有蝴蝶、孔雀、蟒蛇、长尾雉等动物,它们和野象一起,构成了一个和谐的动物世界。
无论野象是安静的,还是奔跑的,无论其他动物是欢迎的,还是无奈的,但是,只要带着一颗热爱自然、关切动物的心来到这里,就会感受大自然的和谐和博大,就会了却渴望回归自然的夙愿。
罗平油菜花海
如果暂时无法将梦想实现,
那就索性在梦想里沉沦;
直到自己也成为别人的梦想,
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
梦想在某些时刻是绿色的,像大树一样茁壮地成长。但是,站在千百公顷油菜花海前,开始知道,梦想是金黄色的,沉重如成熟的稻田,又随着清风在空气中弥漫和飘荡。
这是一种似乎只应该存在于想象中的金黄,是应该仅仅属于太阳的颜色。
绵绵的远山在晨雾中隐约可见,苍茫的天空还没湛蓝得刺眼夺目,山脚下的花海就在晨雾中苏醒了过来。透过薄薄的雾霭,花海是淡黄色的烟雾,在低低的天空下升腾和游走。太阳跳出地平线的刹那,花海就开始鲜活和生动。日出的红艳和花海的金黄直刺眼目,竟然连眼睛都被它刺疼。
这时,云雾已经完全消退了,只有视野的极限里的金黄在大地上荡漾。微风过后,花海就像吹皱的湖面,涟漪微泛,一层一层,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从眼前一直延伸到遥远,或者从不知多么遥远的地方传播过来,直至脚下。阵阵花香带着春天特有的气息和希望,扑面飘来,让你仿佛置身于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无论怎么想摆脱这种芳香都无法成功地摆脱掉,只有任其肆意扩散,进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被它们完全占领,彻底征服。风若很大,花海也会十分友好地配合,你追我赶,尽情地摇晃着身子和脑袋,似乎又在大声地宣泄什么,又似乎把所有的愤怒写在脸上。整个花海看起来就更像波澜壮阔的大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涛,凶狠地匍匐向地面,又顽强地重新站起,继续之前的动作,直到消失在无边的远方,留下一阵阵惊叹和猜疑。
想象每一位从花海中穿行而过的游人,似乎都会不由自主地在花海的中央停下来,哪怕只有一刻的时间,也要竭尽全力地呼吸这天地的精华,也要享受这能够带给生命更多震撼的金黄。
没有麦田那样的枯萎和悲哀,也没有低空中飞去的乌黑的鸦群。油菜花海被太阳的光线点燃,却又永远地鲜艳和不会凋谢,永远地年轻而不会衰老。不由联想到那位痛苦的画家,或者在这里,他才能够找到更强烈的阳光和更炽热的金黄,而又不被太阳灼伤和荼毒,找到生命新生的力量。
普者黑
生命最终的梦想,
在岁月的溪水边辗转轮回,
蓦然回首才发觉,
那是生命最初的起点。
“普者黑”,它的名字充满了神秘,让人想到的或许是轻轻的咒语,或许是祭祀的祈祷,或许是民谣的节拍。
普者黑就这样从一开始就让人对它产生了好奇,产生了兴趣,在人们来到之前和离开以后。事实上,普者黑是彝族人的称谓,在汉语里的意思是“鱼虾多的湖泊”。
“普者黑最多的是水,最经典的也是水”。很难再看见像普者黑这样的水了,清澈,但是却碧绿;宁静,但是又生动。即使整个蓝天倒映下来,也不是一毫不差地反射上去,而是也融化在这一片湖水之中,沉淀到一个美丽的梦。普者黑的水,绝对不是“水至清则无鱼”,它丰富、沉蕴,养育着无数活泼的生命。
湖畔的草地,湖水中的水藻,水中的鱼虾,甚至在潮湿的空气浸润下,水畔农家屋顶上生长的蘑菇和南瓜。远远的矮山,环绕点缀在周边,也是苍翠清新,富有生活的气息。
若逢盛夏初秋,在平湖十里上荡乘一叶小舟,湖中水路沿途都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色。那碧绿的茂盛的荷叶,擎起巨大的伞盖,上面滚动着晶莹的露珠,似珍珠一般熠熠生辉。那些白色的、粉色的荷花在荷叶间游离,似点缀着满天星一样,那么娇嫩、那么夸张地高傲绽放,随着徐徐的清风翩翩起舞。
水和山的亲近,山和水的交织,
就形成了一个个溶洞。普者黑就是一个“山山有洞,洞洞有水”的神奇的山水世界。溶洞里深邃幽暗,玲珑剔透的钟乳石林立洞中,千姿百态地挑战着人们的想象。火把洞和月亮洞因相通成为一体而堪称一绝,月亮洞里有一段水路,只有乘船才能出得洞口。洞中荡舟的感觉更如置身仙境,因为这里安静得只有桨划过水面的声音和人们轻微的呼吸声,似乎再没有了凡间的一切纷扰和杂念。
普者黑的水美得质朴,美得自然,美得不加雕饰。好像早起的撒尼人悠然地划着独木小舟,随意地唱着婉转的山歌,在湖心悠然地打捞水草;好像清澈的湖水悄悄地流过,不带来一丝清风的呼唤,也不带走一片荷叶的梦想;好像那些鱼虾在水里自在地嬉戏,无忧无虑地纵情穿梭,好像属于普者黑的一切,足够自然,足够随意,但是却从来不会让人不敢正视,不敢接近,不敢体验,不敢触摸;也从来不会让人面对它感到晕眩,感到窒息。
在普者黑,会对美的概念有一个新的定义。也许美并不仅仅是超凡脱俗、高处不胜寒,也许另外有一种真正的美,就是适合人们的生活。
元阳梯田
苦涩的历史,
由一个民族的骨骼书写;刻骨的回忆,让风干后的眼睛又莫名地潮湿。
大约2500年前,哈尼族的祖先从青藏高原来到哀牢山这个边陲山区,发现富饶的河谷地区已经住满了傣族人。
这是一个和平的民族,在有限的自然资源面前,没有选择纷争,而是选择了开拓。他们沿着哀牢山向山上进发,希望可以找到适合居住和生活的地方。他们来到山腰,看见了赤裸裸的红色土地,看见了荒芜和贫瘠,但是他们同样看见了土地旁边的森林,森林里面流淌的溪水。他们就以聪明的头脑开始与大自然进行年复一年的较量,因地制宜,在坡缓的地方开垦大片田地,坡陡的地方开垦小块田地,甚至在沟边、石隙也开垦出土垄。每开垦出一块,便用石块在田地周围砌起围墙,防止坍塌和流失。于是,土地就一层层地积累叠加起来,形成漫山遍野的梯田。
梯田是司空见惯的,但是像元阳梯田这样高大、雄峻、铺张的绝无仅有;世界上的梯田绝大多数都是旱田,不可思议的是,哈尼族人居然要在梯田种植水稻。这是一个民族古老的智慧,他们信奉“山有多高,水有多长”的箴言。他们引来山泉灌溉,泉水在透彻地灌溉一块田地后,继续向下,一层一层,曲折萦回,逐级灌溉不停,一直流淌进入谷底的河流。谷底的炎热,又蒸发了大量的水汽,上升变成雨水,输送到哀牢山的山顶。水的循环,水的利用,在那么早的年代,在几千年以前,就被这个民族所掌握。
一层层的梯田仿佛一道道河流、瀑布从山顶垂挂下来,想象不到它跌下山谷时将惊触起多大的浪花,和引起世人多大的惊讶;那最高的层次隐没在云端,甚至已经不是人的想象力所能到达。假如把哀牢山的梯田比作一片汪洋大海,那么每一层梯田就是一道细碎精巧的涟漪,或者一片滔天狂暴的浪潮。而且这浪潮和涟漪不是单一翻滚的白色,也不是单一跳动的碧蓝,而是捉摸不定的彩色,是变幻无常的彩色。在炽热的阳光下,它反射着阳光的金黄、耀眼、闪亮,刺得人无法睁大眼睛;在遥远的苍穹下,它是纯蓝的,蓝得离谱和夸张;在低沉的天空下,梯田开始愤怒,翻滚着黑色的波涛,向着铅色的云朵咆哮。
这壮美不仅仅来自于广阔和浩渺,更是来自于哈尼族人的辛勤和努力。在梯田中耕种着的他们看上去是那样的渺小,仿佛不小心就会被忽略。可是,又怎能相信,这偌大的梯田,就出自于他们的雕琢。
仅仅把他们称为“山岳神雕手”的赞美,是远远不够的。这是对于“愚公移山”的故事的另一个演绎,是水滴石穿一般的壮举。世世代代,无穷无已,创造着惊世的杰作,他们使用双手,挥洒血汗,或者还利用了更加强大的工具——时间。在时间里,无数人生老病死,无数人秉承着继续,于是元阳梯田隆然突起。
岁月的冗长和历史的变迁,见证了哈尼族人的智慧和顽强,造就了妙笔的丹青和随意的油画,生长了世世代代的希望。在元阳梯田的怀抱中,想到最后,就是什么都不曾想过,任云淡风轻,任鸟鸣山幽,只是静静地,如雕塑一般僵直地站立,连呼吸都不属于自己。
第三章 感触:云南最美的40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