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幻正要出门去教务处,被一只手拉住了。“不能就这样去了啊?”苏然看着林幻,“这么去你多被动啊!别忘了我们是学什么的!”一句话让所有人愣住。“我有个化妆班朋友,咱们得设计一下。”这句话提醒了514寝室所有人。
陈郁跑去医务室要来了纱布和各种跌打损伤药,医务室的主管大夫由于是铁杆篮球迷,所以毫不犹豫地贡献了这些“道具”。齐勇和莫安又到舞台设计班,让几个正在做模型的朋友赶制了根手杖。
化妆班的女孩儿和陈郁一起到514寝室后,林幻开始变换造型。陈郁详细描述着理想的面色:“我说,就照着每天自慰二十次的脸色画!”这让林幻显得身体虚弱更像个病人,额角上还做了伤疤处理。她们给林幻“妆套妆”,而不像粗糙电视剧那样,直接洒红色后裹纱布。几个导演系和表演系的学生也闻讯进行技术指导,整个过程充分体现了团结和协作。
林幻走出楼道一刻,再次引来轰动,无数人趴在门窗前打量这个非专业演员的专业演出。在渐渐衰退的阳光照射下,头缠着绷带的林幻,弯着腰捯着气,在四个人搀扶下手拄拐杖,一瘸一拐地朝办公楼缓缓挪动。在他外围,很多男男女女造势跟随,他俨然重伤患者。
当主任看到林幻出现在办公室时,脸色和楼道里的水泥地一样了,她的手微微颤抖:“你们要干什么啊,差点整出人命来!”林幻摇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您……找我……啊?”声音中折射出身体疼痛。主任见后不觉得有些心疼。“你……是新生林幻?带头打架人?”她立刻把头转了过去表示疑问。
高蕊见到林幻这副装扮,鼻血一下又蹿出来,她强忍着不笑出声,但是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哆嗦。对方学校代表人看到如此情景,感到不可思议又有些于心不忍,由于法不责众,几乎整个学校都参与了群殴,所以只能处理少数几个最先动手的人。本以为在几个证人指认下,那个“林幻”难逃带头打架的罪名。代表看着林幻,不断感慨他虚弱和瘦小,并开始表示质疑了。“是他?真是他?”代表扶扶眼镜,向本校伤势较轻的学生问询。“张主任,就是他……他……没错这小子最凶了,整个一个流氓!我们好几个都被他打喷血了……就是他带的头……”
眼见带头打架的人如此演戏,被气恼的伤员当着所有老师冲过去,他愤恨地咬牙切齿,“你丫装什么孙子”。林幻见这个人伸手推搡自己,一股抡拐杖的冲动油然而生,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做出了极其经典的选择——当对方手接触到前胸一刻,林幻借力栽倒在地。
这一摔不仅挽救了自己,更让学校间的谈判掌握主动。系里老师见此情景大为心疼,顿时双眉立起严厉指责对方学校代表:“究竟是谁野蛮?还用看吗?还用争吗?你看你们揪了半天的带头人竟是我们系最小的一个小孩儿!他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怎么可能去打你们人高马大的篮球运动员?太荒谬了。你看他受的伤!当着这么多人你们还行凶!”对方代表见此情景顿时哑火,刚才还占理的他只能连连给摔倒在地的林幻道歉,狠狠瞪着那个不冷静的学生。
不久篮球队参与打架的人也被找来了,他们和林幻不同,个个昂首挺胸满脸不服:“怎么地?还想来来!”其中一个人马上和对手叫起板。见此情景,林幻偷偷高兴,心想替自己受过的人终于来了。果然矛头马上指向了言语张狂的篮球队员,其实对方除了林幻谁也分不清,现在只要是这里的学生只要是球队的,认准了都是打过他们的。眼见嫌疑被解,林幻就要过去找高蕊,却见她和男友站在一边,无意间林幻还捕捉到了两人暗自的交流。由于对方的指认受到了干扰,林幻最后被“无罪释放”,出门时他看也不看高蕊,以目光向系里老师道谢后,竟然倒提拐杖怅然离去。
由篮球引发的斗殴事件在校内暂时告一段落,可它的影响是深远和广泛的。当天晚上,卸妆的林幻和五室友出去吃烤串。在进饭馆前,苏然就对大家使眼色,意思屋子里面一帮人正侃得热闹。齐勇迫不及待推门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真牛×,这帮孙子身体倍儿生!”正如苏然所察觉,吃饭的人果然在谈论打架。邻桌坐着几个学校周边的居民,其中一个平头南瓜脸的大肚汉已经把脸喝成猪肝色,他嘴里咀嚼着两串大腰子正给朋友讲解他所了解的群殴,“操……真他妈的牛×,那个妞儿被抓了屁股以后她男朋友就急了,我操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儿抄了一个酒瓶子,还是燕京纯生的,‘噌’一下就从两米高的看台蹦了下去……”起初林幻苏然等当事人强忍着辩白的冲动,后来陈郁气得肚子咕咕地响,神经质的眼睛瞪成了一条线,他摸着林幻的手小声地说:“不俗,幻,她的臀是这种感觉?”陈郁学大叔的模样比画着,见林幻冷冷坐在那没有丝毫回应,他只能尴尬瞅瞅窗外继续评论:“大叔知道发展细节,幻,你抡了燕京纯生的瓶子……不是普通的……也不是青岛的……”苏然示意他继续听。但这时候又进来几个高大的学生,他们体格健壮行为举止都很冲,一坐下便立刻招来大家关注。
老板更是兴奋,从外表上看他们更像“战士”,于是他很谦恭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哥儿几个讲讲当时怎么个情况,酒今儿我请了!”心里极度不平衡的陈郁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笑呵呵走了过去:“大叔,主角儿在这呢,是幻带头主打!你理那些群众演员做甚?”老板随着陈郁目光望了望邻桌,只见文弱的林幻慢慢喝着酒,还若有所思地瞄着窗外,他瞄了瞄陈郁:“兄弟,咱都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别忽悠我啊!想喝酒干吗来虚的?今儿我高兴直接说就成了!”苏然示意陈郁不要声张,可他仍旧不依不饶,于是齐勇和莫安一起将陈郁拖了回来。几个人闷头吃,但是耳朵全竖起来听着那几个如何描述英勇事迹:“我抬起一脚踹在一个人肚子上,紧跟着又是一拳打倒了旁边一个,还有一个孙子冲着我扑上来,我一个飞腿把丫踢出两米多远……”
林幻飘飘然于“打架”营造的光环里,但很快事情又出现新焦点。校里校外纷纷议论球赛中充当导火索的漂亮女孩儿,大家甚至杜撰两支球队是因她才引发打斗,高蕊作为受害者渐渐成为事件核心,竟引来了媒体采访报道。嗅觉敏锐的娱记走访学校打听高蕊的感情和生活,甚至高价收购高蕊的照片。而满怀醋意的林幻在google上打入“高蕊”两字,多种版本的资料和美艳照片立刻呈现,面对这些他目瞪口呆。不仅林幻这样,就连在宿舍游弋的陈郁也停住脚步驻足观看,然后他双手按在林幻肩头,并把脸几乎贴耳边边咽口水边叫喊:“上一页,上一页!朕要看泳装,看大腿……幻,你相好的,红了……”林幻摇头。“这女人不一般,你看她眼角里藏光……这张,这张……仔细看看被包藏在里面了,朕在生活中都没有注意到,每次不敢直视她双眼……”经陈郁提醒,林幻也感觉到高蕊眼中的高傲和神秘。“你丫装孙子!什么每次都不跟她对视,眼睛总盯着人家的胸能对得上吗?”齐勇从床上探出头眯缝起昏睡眼睛,“倒是前天我买电话卡的时候,有个小姑娘还向我打听高蕊的情况。我给她讲了讲当时打架,似乎她不是很感兴趣,她几次都问我高蕊的男朋友啊感情啊!”林幻听后只是傻傻笑了笑,不久就被陈郁抢占了电脑,因为他急于下载所有高蕊的照片。
在网站和报纸频繁见到高蕊后,她的形象被更多人注意和接受,打架事件逐渐演变成为一场明星炒作的辅料,面对如此势头高蕊保持神秘的冷静,在校园生活中她变得更加谨慎和优雅,她对周围人既能“亲近的疏远”又保持“疏远的亲近”,没人知道在她平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这段时间林幻没有和她接触,他怀着一丝落寞把更多时间用在读书和练功上,他没有想到事态会到如此地步。
春天的傍晚仍旧反复着冬日的寒意,林幻唐突地接到高蕊约他的电话,他犹豫地答应了。地点是在什刹海边上某个酒吧,早到的林幻站在银锭桥一侧,他淡然地凝视着水面和渐起的灯光,林幻呼吸着城市中的喧嚣,静静等待夜晚从落日边缘升起,等待的高蕊没出现。
许久之后,烦躁的林幻游走到地安门大街,关注那些与他毫不相干的闹市和人群,猛然间他看到车流稀疏间熟悉的身影,高蕊竟然站在路边,她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林幻感觉这样的相遇并非自己期待,于是在一辆电车穿过路中央时他转身离开,避开了高蕊。
重新回到酒吧门外,林幻等待和高蕊二次重逢,两人见面一刻林幻装作刚来到,两人都低着头走进去,坐下后高蕊脱掉围巾,也散去傲人的气质。她紧紧盯住林幻,专注的目光中略带狂热:“今年暑假可能会改变我一生,你可以提前祝贺我!我红了!”晕头晕脑的林幻眨眨眼睛,看看旁边始终微笑的服务生摇了摇头。高蕊迅速压制了情绪,她继续呆呆地望着眼前充满阳光的笑脸,阵阵激情从心底泛到脸上,“当我男朋友!”她的眼中洋溢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意志,“也给你一个出名的机会!”
林幻沉默了,他的眼里闪过了惊喜和迷茫,他揉揉眼睛重新看着高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在这时,高蕊的电话响起,她看看手机又看看林幻,接通电话随即起身:“在外面呢……要过去?……嗯……”林幻看着她往安静的地方走去,高蕊全身都贯注在电话另一侧全然忽略林幻。当她回来再次向林幻表达关系时,林幻把视线转移到窗外……高蕊也淡淡地笑了,两人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聊天说笑,高蕊谈着什刹海冰面上稀疏的游人,林幻则描绘枝头房檐的冬色,两人似乎都有了新希望,那种状况就如同似化非化的前海冰面。
近来,校园中以“群殴”为素材的创作随处可见,很多同学都以短剧形式创作这段故事:表演班同学以精彩的冲突诠释了男人间血性的身体对抗;导演班则注重事件在舞台上的调度和现实意义,他们探索当代青年在社会里日趋敏感而脆弱的内心,但林幻的角色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处理好,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的英勇源自什么,以及什么支持了他那闪电般的进攻……
外界鼓舞给林幻意拳学习注入新鲜活力,他投入更多精力去参悟师父关于“拳”新释,并在拳学下构筑新的生活体系。这天林幻在镜子里看自己,他停下来,不喜欢照镜子的他站在水房镜子前。林幻怀疑,如果不是临战状态怎么能够相信自己能够打人?这种先天优势作为练武人多么重要,想到这里林幻咧开嘴乐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又精神恍惚,意识里又出现了这些年自己打人或者被打的惨状,伴随着意识的驰骋缕缕杀气从毛孔中渗出,凶狠的光芒闪射在眼中。林幻吓了一跳,他变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凶残冷酷。
林幻在拒绝高蕊示爱后,仍找不到这么做的原因,或许那句“也给你一个出名机会”伤到了他。陈郁不相信林幻因为想着浅草,他像博士生导师一样说:“幻,你爱上的是自己的感觉,而不是浅草了!”林幻看着陈郁执着而充满学术气的表情,没有反驳,甚至争辩的企图都没有。林幻心里明白这是个不错的借口,但是根本原因来自内心深处更为隐秘的环节。尽管浅草在林幻内心当中仍旧重要,但是以他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可挽回了,514寝室开始劝导林幻重新寻找爱情。
直到春风吹绿了墙上的爬山虎,也撩动墙后面一颗颗躁动的心。林幻感情出问题后,苏然厌食、失眠、双目失神引起同屋人关注,陈郁等几次询问,苏然都把沉默当做回答,最后急躁的齐勇一口咬定他是自慰过多,不堪重负的苏然终于承认他是被外界压力折磨,大家更加惊诧,苏然不得不哭诉起因:原本淑女气十足的女朋友恢复了本来面貌,她卖弄风情,甚至没事儿就向空气抛媚眼,走起路来喜欢摇晃自己茄子般的胸脯,而且她占卜和洁癖让他难以接受……苏然希望五兄弟们能给他主意。
“上床没?”齐勇提出最关心问题。“我还处男。”苏然低低地说。“八错,八错,若是夜间宿舍进鬼,然的童子尿还可驱鬼。”陈郁躺在床上嘲笑苏然处男身,其他人则认为苏然适合单纯的女孩儿。
在苏然挂着泪水提出分手那天,不胜酒力的他自己先灌下很多,在半昏迷中提出分手,不等对方答复就彻底醉倒在饭桌前,“疯婆娘”只好给齐勇他们打电话。苏然被齐勇和陈郁抬回宿舍,第二天醒来后他先是询问她反应,大家纷纷摇头,其中林幻头摇得最意味深长。于是苏然只能自己偷偷观察“疯婆娘”,哪知道仅仅一夜时间感情发生质变,她迅速投入别人怀抱,并用同样温情目光爱恋地看着新男友。大家以为苏然受到伤害要醉生梦死,但是他却拿着厚厚的一摞书消失在宿舍门外。
连日来苏然秘密得出结论,在图书馆的女孩儿应该都比较“可靠”。“从莎士比亚戏剧中找到两个人共同语言,总比一起溜冰描述high感可靠!在图书馆用怯生生的目光交流,总比在酒吧卫生间打一炮更纯洁!”苏然感慨道。正是这个决定让苏然爱情有了新进展,一个星期后他把一切告诉林幻,如果哪天他需要寻找爱情请来图书馆。苏然在图书馆长桌上,移情爱上前女友的好友菲菲。大家都为苏然感到高兴,只陈郁一声不响地表示反对。
苏然像慈父对爱女一样关爱菲菲。菲菲是江南女孩儿,苏然特意学做上海菜,经常给她乃至整个宿舍人做饭买水果。陈郁又几次对此不满,他揭露苏然内心秘密:是苏然变心并不是疯婆娘的错,一切都是他寻新欢的借口。
陈郁反对苏然和菲菲,并且他讲了很多他们不合适的理由。正当大家对苏然这种行为感到愤愤,让苏然陷入信誉危机时,某夜陈郁梦中疾呼数声菲菲,大家被惊醒,陈郁知无法隐瞒心事,不得不承认他也喜欢上菲菲,而已让另一个爱慕菲菲的人送去情书,苏然立刻指出陈郁恶意诋毁是为私欲。陈郁痴痴望着苏然毫不辩解,感慨世间到处是情敌:“幻,明日陪朕一起同去图书馆寻觅爱情吧……看朕用文化弹奏一曲东风破瓜时!”
天气变暖,穿裙子季节悄悄来到,艳丽动人的美腿渐渐出现在校园各个角落。阅览室也不例外,林幻过去常来看书,但从来没有嗅到女人香,也没留心过读书女孩儿。如今他怀着寻芳目的,很快发现书卷外别样风景。图书馆是个静态美女展示厅,平时野性的女孩儿,在这里会安静,她们用粗犷安宁的美去和同性争夺空间;文静和恬淡女孩儿,她们会用优雅的作态进行还击,拿书翻页,甚至片刻的思考神情,看上去都十分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