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木给里面人打电话,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在前厅透明玻璃大厅,有几对正在学习舞蹈的中年男女,林幻对舞姿丝毫不感兴趣。他们继续穿行,走入另外一个过道,林幻听见了叫喊和噼噼啪啪的打击声,这让他满身兴奋,油然生出搏击欲望。
又穿过段黑黢黢的路,林幻能感觉出雨木变得激动,当他们一同推开两扇门后,他惊呆了:灯火通明里到处洋溢着拼杀气,它们扑面而来,数十个少年在凶狠地练习分组对打。
林幻身前一对体形悬殊的少年缠斗,瘦弱少年用双臂遮挡来拳,林幻抑制不住热情:“不要怕挨打,冲上去狠狠抡他,走外环打击!”少年正在无奈,听人指点左右疯狂攻击,这样一来也给了对方机会,间架打开后他的直拳打到脸上,几下血就溅了出来。
受到了林幻大声鼓励,他毫不顾及疼痛,歇斯底里地疯狂反攻,直到大个子蹲在了地上。
雨木两眼发亮,她骄傲地喊了停,所有少年都直直站在原地。银白色灯光下,雨木格外严肃,“这位是你们新教练,以后要完全听从他的教导!”
林幻仔细看着眼前这群少年,突然感觉异样。
“这些是初级生,有一定基础再另接受……接受更特别的训练……”雨木看了看林幻,现出神秘笑容。
林幻兴趣大起,他暂且把疑问藏在心里,跟随雨木来到另一房间,五个岁数稍大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屋里,很像是站太极无极桩。林幻仔细看过后才发觉他们完全没受过太极训练,他用狡黠目光盯住雨木,“他们这是跟谁学的呢?”
雨木看林幻情绪发生转变,“是位国内比较有名气的教练……教他们学习中国传统武术……但他们之前都接受外面训练,也就是野性释放,这是前教练坚持的。”
林幻仔细打量这几个人,有两张面孔似曾相识!围着他们转几圈后,他记起为小师弟出气时见过他们,是那天在马路另一侧几个没来得及过来的青年。
“幻幻,这些孩子怎么样?是不是素质还不错?”
“目前看来还不可以,身体活力都不错,我得试验他们训练成果。”
“不,不,你会把他们打坏的!看看就可以了。”
“不打,不打!就是摸摸功力如何,我估计你也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怎么样,我轻拍看他们间架是不是结实!”
雨木见林幻笑眯眯一脸轻松,觉得没事。林幻从容地酝酿着复仇阴谋,他心里骂:“你们丫让我在这碰上了,等着吧!”
林幻让他们摆好间架,“一定要用力,把你们全身力量都用在胳膊上,记住要尽可能抵抗我,否则你们要受伤!”说完林幻把双手搭在对方手臂上,他看看雨木,而她十分期待下一时刻林幻对教学成果评判。“准备好没有?”林幻眼见对方双臂紧绷,他悄悄把双手搭扶在对方衣袖上,动作轻缓谨慎得像触摸易碎品。雨木和其他人眼珠都不肯动一下,只见他双手按下去。
林幻全身震颤,面前少年一声惨叫,身体划出一道弧线即刻趴在地上。林幻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言自语:“就是摸了摸……”
雨木惊呆了,倒地青年手扶脖子试图从地上爬起,疼得说不出话来。就在雨木惊诧时,林幻又朝第二个过去,见此情景但青年却不服输,他们被自尊和顽强精神激励。片刻沉寂后他走了上来。林幻又懒洋洋地抬起手,依旧劈型,但内调钻裹劲力。
“别较劲儿,自然松弛点儿……否则下场跟他一样,弄不好颈椎会被震断!”话音过后从外面走进个人。
林幻见用心被人瞧透,顿时迟钝。他马上转过身,见一个中年人眯眼站在身后。青年听话放松间架,可林幻瞬间拧回身体,螺旋发力将拳锋拧裹在他脸上。青年喷血倒地,林幻头也不回地直面中年人。
“很久不见了……林幻,看来功夫见长。劈劲儿很有成色了,钻劲儿阴狠毒辣!”
林幻脑子嗡了下,头皮骤然发紧,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屠安。
“你们认识啊?”雨木好像不知道眼前一切,她左顾右盼,看似探求两人什么关系。
眼见林幻“武”和“术”共用挫伤学生,屠安满心怒火,可他外表却是非常平静。
“让咱们体会体会?”他试探着靠近林幻,说话间手已伸向林幻身体中线。
虽是外行,雨木也看出两人要展开较量,“林幻是我最亲近的人,您不可以冲动……是他们学艺不精才会!”
屠安看看雨木,老辣的他立刻发现其中隐秘。但如果停手必然会在学生中产生不好影响,“我们就是听听劲儿,好久没有见面有点儿想得慌,也看看他小子现在什么状况。”
林幻早想和屠安搭手,他毫不犹豫地靠前一步。见林幻这个举动,屠安笑了,仅仅一抬手他就知林幻不会占任何便宜。身体未接触前,屠安抢先在空间上取得优势。
两人在雨木和学生间活步推手,林幻想报邢涛惨败于屠安的仇,于是主动进攻意念层层加强,看上去盛气凌人,但丝毫找不到机会。屠安反占主动,他身法无形如流水般环绕林幻。
林幻几次想撤手发力,屠安就影子样缠住。林幻明白,如果先撤手再发力屠安足够将自己放倒。屠安顾及雨木不敢全力进攻,他感到林幻内间架的抵抗超过预想,平衡调整极度迅速,想平和发放林幻机会总是转瞬即逝。
两人相视而笑,外人没有看出谁胜谁负,只见到他们笑呵呵站到一边。屠安和林幻说笑着几年来的经历和见闻。两人心照不宣,林幻虽然处于劣势,可功力上所差已不多。屠安明白他胜在经验和耐心上,林幻再稍加调教,用不了两年就很有优势。思虑到此屠安后背直冒凉气,他担心的并不只林幻,更是他的师父。回忆他曾风光武林界,到惨败在张天印手下,屠安今天又领悟到了他拳学思想延续,不禁心生感慨和敬佩,只怕余生想要找回“掷于桌下”的场子恐怕难了。
“天印师父现在做什么?”
“他还在教课,最近带研究生。”
“他什么时候练功,能不能如实告我。”
林幻见屠安诚恳,实说师父平时只在讲拳时练练,白天在大学课堂不能拿完整时间练功,他把意拳充分融到生活中。屠安半信半疑地看着林幻。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幻才想起自己最大疑问。“这个还是让雨木小姐给你说吧。我就不多讲了。”屠安有所顾忌。雨木有意无意地瞥屠安眼,他便退到后面继续指点青年站桩。
林幻惊异于屠安对雨木的态度,从前他见过武林界聚会时他的放纵和潇洒,如今竟然变成这样,让林幻再次对雨木生出极大疑问。
“屠安是我朋友通过多方了解,高薪聘请的,屠安在北京武术界是个少有对手的人物。现在他让我帮忙打理俱乐部,这里有很多外国朋友对传统武术感兴趣。”雨木把前后事讲了,林幻还觉得和屠安的相遇非常偶然。雨木笑了笑。
满心疑问的林幻晚间又找到小师弟,此间他得到了更为惊讶的消息,打伤他的人中有不少日本学生,因为怕影响不好所以一直隐瞒。林幻把很多记忆片段联系,他回忆几个少年的眼光及神态,和训练狠劲儿、疯狂忘我……他越想越迷糊,雨木为什么要培养他们?
林幻和雨木关系亲密,这种距离更让他无法看清,这点连善于观察的高蕊都不解,她只知道雨木从国外来很有钱很神秘。林幻仔细想想,要彻底了解雨木必须从屠安开始。林幻决定先把交手情况讲给师父,以求突破,再去思考雨木和俱乐部,以及和屠安间关系。
几天后林幻到师父家,当他听到林幻和屠安搭手后,详细询问细节。张天印甚至关注屠安尚未和林幻相遇时的情形,以及言谈举止、眼神呼吸、脚步等等。林幻很多都忽略了,他只告诉师父很想把他打败。
“屠安一直后退,我反倒感觉不舒服,很被动。”
“他还是给你留了面子,进攻看似得势不意味优势,看来屠安机会不少。”
张天印让林幻模仿当天情形,他扮演屠安,让林幻体会到底何时才是真正机会,何时又是对方虚设的陷阱。张天印表示,林幻没到位的地方很多。
林幻主动进攻中线,师父不理会。林幻意图充分暴露,投入全力时,他才做变化,急速闪动中告诉林幻,“失败和成功就在一瞬。”话音未落林幻已趴在地上。
“两人对抗比的不仅是功夫,更是耐心和智慧,以前对你说武术中‘术’是方法,你要全身心‘听’对方在做什么,不要着急。真正的机会来自颓势,武学如此,人生更是!”
林幻爬起来,继续和师父推手。
“你进……继续进……外人看我被你推得不住后退,但你的感觉呢?”
林幻发现意图还没有传到手上,师父已完全感应,他不停后退实际上是牵着自己往前冲。
“你的主力部队暴露,我想怎么做文章都可以……”张天印急停,侧发力将林幻震出,林幻栽向旁边树贴在上面。“要感受对方,要让对方说话,充分暴露他的优势……”林幻用心记忆,离开时师父又针对这段现状,把摘抄的拳理留给林幻。
由于雨木参与《死亡瞬间》,该剧已作重大调整,她的投资已把它彻底变成商业演出。
林幻、唐婉等不专业演员已无法胜任,雨木还高薪聘请着名话剧导演“扶植”排戏,甚至灯光舞台美术都脱胎换骨。林幻感激不已,他隐约感到演出将获得巨大成功,想到这里他又猜想雨木为什么有这样的能力,她这样付出自己拿什么回报。
这天,林幻对雨木疑问到达顶点。苦恼的林幻一人来到空荡荡的排练室,他打开门,里面浓浓烟味还没散尽,显然这里刚刚进行过排练,他能感到人气,而这里确实又没有人。为不惹人注意,林幻关上灯。由于光线缺失,空间显得更加安静,他抬手站桩,尽可能用全身每处细节去感知外界。
起初,林幻身体较劲儿,什么也听不到感受不到,有的仅是自我意识诱导,他焦躁。林幻继续坚持,直到疲惫被深层倦乏取代,他才真正安静下来。林幻不敢多想,生怕细微念头破坏平静。他静静等待,听杂念溜走。不知过去多久,林幻进入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听不见的声音抚摸过全身,来自空气的,来自风和地面摩擦的,甚至来自黑暗的压力也能感受到,林幻浑身是汗……
回到宿舍,林幻放声大笑,所有人都怀疑他喝醉,或是受刺激。林幻在衣服堆中翻来翻去,终于找到师父留下的纸,他又来到自习室翻阅。林幻坐在椅子上,孤零零快乐着,每句话都给他极大启示:
想天空虚阔,洗涤情缘、尘欲、万虑。
静观宇宙,默念生机,悠然飘荡太空去。
浑身肌肉挂云霄,毛发根根暖风摇,慧眼默察三千窍,宁耳细听二八姣。
笑卧如在水中浮,动转颇似水中鱼,反婴寻天籁,平凡五奇生天趣。
“天趣”,林幻生活中从未接触过,但站桩中确实有这状态。林幻体会过由静中体会外界,融入大我的感受,到和自然产生互动状态的喜乐之情。那一刻,精神全部放开,不再因为生活琐事纠缠而烦闷牵挂。
多日来,林幻把精力用在拳学研究上,并且身体力行地体认。
《死亡瞬间》开始规范商业运作,排练进行顺利,演出方面也有专人操作。由于资金不断投入,雨木完全被话剧牵制,她和林幻两人多是电话联系。
偶尔,林幻会去俱乐部指点练功,有时屠安也在,关系还算融洽,但林幻看出屠安指点日本孩子并不用心,他貌似只是应付差事,有时甚至明显误导。屠安这一点和林幻形成默契。这其间林幻又发现里面竟然没中国人,从某个少年那他还了解到雨木的全名叫:雨木夕凌。
第二年春天,经雨木和林幻不懈努力,《死亡瞬间》获准以小剧场话剧形式公演,参创人员在第一时间传递喜讯。514寝室除张郎外都风风火火地投入到宣传中,他们把市场瞄准同龄观众,纷纷去各大学做活动、张贴海报。最热衷这项工作的是陈郁,在大家陪同下,他十分自信地辗转各“战场”,合理合情地打响次次“美女阻击战”。
在综合大学,陈郁泛泛结识数十位女孩儿,哪怕半个媚眼都令他“性”奋不已。到了北京电影学院,无数光鲜美女更让他心跳加速。平日略显老态的陈郁,横冲直撞,向所有女孩儿释放他迷离的眼神,传递深邃、忧郁、偏执,他到处追逐,到处失败。
“女子已然这样,为何男子也甚精致?难道她们窥不见朕之才华吗·”
齐勇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贱男,靓得你丫张不开嘴吧!干活去!”陈郁默不做声地将宣传单发放到路人手里,他最大限度地制造皮肤间的相亲。
宣传至北京舞蹈学院,经四十八小时休息的陈郁神采飞扬,刚把海报贴在食堂门口,就见一身穿粉色衣服拿红钱包的女孩儿走过。两种颜色搭配本容易艳俗,但从陈郁眼中悠然走过的姑娘却格外高贵优雅。
陈郁追寻着她转过一百八十度:“姑……姑……姑娘……来看演出吧,票要多少朕予你多少。台上台下你想坐哪里都行……”
林幻和齐勇顿时傻愣,陈郁将眼镜摘掉,女孩儿走失后他的目光穿透墙壁继续追寻,仿佛要把她抓回来。
“仙女……一个仙女,朕看她走路模样,沉稳轻盈优雅,分明在飘嘛……还有脸颊及眼神……鬓角发丝都散发仙气……此生若能得此女江山可弃之。”陈郁嘴里叨唠个不停。
齐勇又狠狠在他屁股上踢了脚,“仙个头啊!你丫醒醒!”
陈郁痴痴地拿几张海报,笑眯眯地朝着女生宿舍走去,恍惚间他似乎要穿过关闭的楼门直入楼内。
林幻见此情景,闪电般抢出空间飞身闪到陈郁身前,奋力伸腿为他踏开楼门,才阻止陈郁一头撞在玻璃上,而他竟然丝毫没反应,也飘一样地走进去。林幻在舞蹈学院宿舍门前以Grandjete(大跳)姿势结束宣传。
除去游走校园,雨木还通过高蕊请知名导演、制作人、投资人参加首演,再出资请记者在报纸和网络上加温炒作。高蕊认为作品让大众接受,再获得影视上成功,才算彻底爆发潜能,所以她更富远见地把整个演出当做一次立体宣传。
大家不可避免地谈到了一个人,林幻和雨木都很关心他是否出席,高蕊笑眯眯地给了答案:“他一定能来,他想看看林幻在武术之外的特长。”
林幻深吸口气,虽和凌奇有解不开的症结,但演出上他能给予独到见解和帮助,事态逼迫他以成熟角度行事。林幻慢慢心绪平静,准备和凌奇在新高度对话。
演出前几天,林幻和雨木形影不离,他们心情亢奋甚至做了相同的梦——话剧成功上演的美好画面。但林幻和雨木在解梦上产生分歧。
“梦通常是反的。”林幻惆怅地说。
“我从小只知道美梦可以成真……幻幻……相信它能够成功,就像小孩子不可避免地经历考试。”
雨木墨黑的眼眸中闪动着希望,林幻心里感激,几个月来她因演出操心瘦了很多,毕竟雨木更多是为了他。
随后几天,雨木时常失眠,甚至睁眼睛做梦。每当林幻看到她这样,他都要叫醒雨木,把她从虚无世界中拉回,恰恰在这时林幻发觉她内心的率真和质朴。
首演当天,凌奇到场招来无数娱乐记者,令雨木不开心的是,很多人把重点放在凌奇身上而非演出,他们巧妙地将凌奇和女演员绯闻结合。雨木不忿,但丝毫没表露。雨木对他凌奇只表面客气,心底根本不把他放眼里。
特邀嘉宾和学校老师从车中走出陆续进场后,林幻恭敬地和凌奇打招呼。见到林幻迎接,凌奇微笑着搪塞了旧友。
“功夫小子,这回有点儿意思。”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雇我?”林幻又毫不避讳谈到“保镖事件”。
“还是等我让你上个戏,出名你也雇几个功夫好的……没事儿还能陪你玩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