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奇脸上挂笑,下意识拉低帽檐。尽管这样,他仍无法阻止四下投来惊异与崇敬的目光。林幻注意到很多女孩儿见凌奇,眼中倾慕,甚至靠近他腰都开始酥软。阵阵女人香引不起凌奇任何反应,却让林幻飘飘然了。
走进剧院,林幻发现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她的眼光感伤而迷离,林幻心里顿时一阵阵刺痛。唐婉安静地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空荡舞台。林幻慌张地把视线转移,可是身影却凝固在心间。
观众席陷入黑暗,片刻等待后大幕缓缓升起,雨木和林幻坐到剧场角落,如此位置便于他们审视演出、把握观众。在享受回报的时刻,两人因对台上演出细节过于熟悉而失去热情。可林幻无法抑制地激动,沉浸在热烈掌声里。从创作故事到将它改成剧本,从几人试探性排练到如今规模演出,当中和高蕊、唐婉关系转变,一切都在此时化作浪潮般情绪冲击着。
林幻不自觉地寻觅唐婉,目光穿越黑暗和许多模糊面孔,可怎么也找不到。失落中,林幻紧闭着双眼,当听见自己的台词从演员口中传到观众心里,勉强获得些许欣慰。
雨木充分地享受成就感,她把握了整个演出,为实现意愿而自豪。兴奋之余,雨木也不免惆怅——直到剧终、直到谢幕被掌声淹没,她始终洞察着林幻的黯然神伤。
为庆祝首演成功、酬谢到场嘉宾,雨木在酒店准备庆功会。
林幻没想到唐婉会从凌奇车里走下,他的失落被高蕊第一时间捕获。
“在剧场时就看见了,他们应该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叙叙旧挺好……看你那样……”见林幻的表情,高蕊赶紧拉他往里面走。
雨木和几个制作人聊天,几个公司的老板惊叹雨木策划能力,试探性地接近雨木,他们不断为自己造势,比如每年要到加勒比度假,正和好莱坞洽谈合作,希望找年轻有为的导演和演员。更有人直接炫耀财富,甚至借着香槟酒半真半假地开下“空头支票”。
雨木从容地面对:礼节性地微笑和沉稳点头。她很平静,被描述得美好而奢华生活不能引起波澜。倒是林幻玩笑似的敬酒让雨木感到幸福,他真心地感谢自己,并且许诺,如果以后她有需要将义无反顾。雨木将酒喝干,不断重复,“义无反顾!义无反顾?真这样啊!”林幻点头。其实他这样做,还因为看到唐婉若即若离地在凌奇身边。
凌奇和几个朋友聊过后,发现林幻正一人发呆,他放下大导演架子,搁下酒杯把手搭在林幻肩膀。凌奇顽皮地说:“我说小兄弟,咱们也认识很久了,关系也不算一般。”凌奇有些醉,他先看看高蕊,又把眼光转向角落中的唐婉。
林幻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无奈但是还是耐心地看着他。
凌奇拍拍林幻,“这样女孩儿只能算生活调味品,永远不能成为主食……明白吗……因为你用我用大家也用……”
林幻愤怒了,听到这里他虽然忍住言语上的谩骂,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进行反抗,在拿住凌奇重心后,以一个“空劲儿”让凌奇本来结实的搭靠突然消失,这位名导演就像喜剧演员一样栽倒。
“都在同一片土地耕种过,犯得上这样小气吗,你这样以后怎么混啊?”凌奇愤怒,头脑也完全清醒,他迅速地站起来。这个动作已引起周围很多人注意,凌奇的一个姓李的商人朋友赶快过来解围,“奇兄,还没玩就高了……咱们先来两把,小孩儿到那边去。”他十分蔑视地看着林幻。
“玩什么啊,小孩儿不能掺和。”林幻很不服气。
“不是不让你来,是你没法参与,你会打牌吗?”
“拖拉机……拱猪、斗地主我都擅长。”
林幻马上反应到他们说的是赌,但为应急他随口说:“不就是扎金花吗?”
凌奇和李先生都笑了,李先生嘲笑地推托,凌奇拦住他,“你会?那我们一起玩,大家聚一起不容易,也重温一下小时候的游戏。”
李先生赌兴大起,立刻召集几人过来,随后带他们进了大厅旁边的房间。林幻犹豫地跟随,他隐约感到不妙,但退缩很丢面子,所以他一直拖在最后才进去。
雨木悄悄地穿过人群,悄悄来到他身边,她没发觉林幻怯场。林幻的情绪和心理被中年男人们完全掌握,没两把就将身上钱输净。
“呵呵,找到儿时赢子弹壳时的感觉!”凌奇用笑声捉弄林幻的郁闷。
“你还是到外面聊天好了,这儿真不适合你……”李先生说,“他走了我们就拉耗子!”
林幻不得不站起身,他没理凌奇也没看李先生,深深凝望了唐婉。
雨木拦住他,“怎么了?要去哪里啊。”
“玩不下去了……上他们当了。”林幻小声地说。
雨木对几个男人傻笑,她轻轻地把林幻推回座位说:“不要紧,输算我的,我倒要看看这几个好男人什么层次。”
林幻再次坐下来,高蕊不停地使眼色,头昏脑涨的他无法理解她的用意了。
凌奇招呼服务生,吩咐几句后,他们魔术般将刚才玩扎金花的桌子变成赌桌,并拿上了一盘林幻只在电影上才见过的“塑料片片”,上面究竟代表多少钱他也不清楚。另外的服务生又端过盘子,上面整齐码放很多副没开封的扑克。
“有哪几位先生需要筹码?”服务生很有礼貌地巡视,目光更多停留在林幻脸上。他有些紧张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对面先生要多少,我们要多少。”服务生赶忙为雨木备椅子,她坐到林幻身后,“幻幻很少接触,我来帮他暖暖身!”她看看牌桌上的张狂面孔心里好笑。
接下来的游戏中,雨木动作迟缓,神态稚嫩,但每次下注都既稳又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和林幻还是不停地输钱,不想让雨木损失的林幻从皮夹子里取出两张卡,交给服务生,他小声地说看看还能换多少筹码。
雨木偷笑:“幻幻,压岁钱都充当军费?”
林幻愣了:“以后再赚!必须先痛快!”
雨木听他豪言,但他额头和鬓角已然慌乱,“你擦擦汗……这怎么能赢……我也是小时候见大人玩过,自己不怎么尝试……不过我的青春期就在这里泡大!”雨木拉拉眼睛发直的林幻,“台面上一共才十几万,已是他们的规格。”
这时,只凌奇和李先生陪雨木继续台面,就现有情形,雨木肯定还是输。但气氛已让雨木没退路,再轮到他们叫牌时雨木犹豫,她面露难色。
屋内沉寂:从凌奇到李先生,他们的朋友,还有高蕊和唐婉,以及脑袋涨得比屋还大的林幻。雨木叹了口气:“看样子还真不好办了。”
凌奇低声对唐婉说:“我俩朋友都资产过亿,劝他们还是不要玩好了,这些孩子根本玩不起的,教训一下就收吧。”凌奇又可怜巴巴地看着雨木。
雨木向服务生招手:“叫熊总来。”她把包拿到桌上,从里面取出张卡:“我给他写个东西,你请他过来。”
酒店熊经理又电话召来两个助理,三人一起在屋角商量。
凌奇和朋友有说有笑毫不介意雨木,他们认为这个女孩儿是在帮助林幻耍小把戏,然后借机会溜走。
按照台面上形势,只要凌奇再开他们一张牌,雨木和林幻必然是输,于是他看桌面上筹码,“开她的。”
唐婉对凌奇说:“咱们走吧,我身体不舒服,想赶紧回家,反正差不多了,不如放弃吧。”
凌奇看着虚弱的唐婉,丝毫没有理会。“开了再说。”然后手往前一推。
服务生原地没有动:“先生,开不了。”
凌奇吃惊皱眉头。
“先生,您筹码不够。”
李先生和两个朋友见此情景,都把筹码推到凌奇面前,“我们不玩了,反正就这一把,要在五分钟内有个结果然后就散了……开她牌!”
服务生仍站那儿没动,“先生,还不够。如果开牌的话需要加倍……”
凌奇笑笑看了看已跑掉的同伴,“加就加呗……大不了都给她!”
服务生面露难色,“先生,台面上真的不够开,今天这间包间定的筹码不够。”
凌奇一愣,深深吸口烟,扫扫周围人,“不够?”他不相信眼前,李先生恍悟,对面的小姑娘一定做了文章。于是他招手让服务生过来,耳语几句后呆在座上。凌奇不相信,招呼负责人继续询问,结果依然。几人全都傻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两位老板,不是要带我环游世界,去加勒比海篝火晚会吗,怎么这么点钱都不舍得花呢,游戏而已……你们赢我们好继续玩。”雨木显得很失望。李先生的表情顿时脸谱化,吐字也如台词。还是凌奇比较有风度,他哈哈大笑,用笑声冲淡紧张:“呵呵,果然不一样,林幻你朋友果然不一般啊,我看今天就算了和平局,之前你们输的权当游戏!”
雨木很无辜地看着凌奇,“那您征询这两位身家过亿的大老板,看看人家肯不肯放呢?”李先生挤出笑容:“哪里哪里。”但他朋友还不服气,急匆匆打电话叫人送钱,但是都没有结果,就连服务生都笑了。
“剩下的,还是让他们拿回去,凌大导演都说是游戏了,这么多筹码懒得兑换。望今天的戏,以后多受关照,这点钱权当台费了!”雨木说完后拿一把筹码扔给服务生,“这算凌导谢你们的!以后有他的电影不要买盗版碟。”
服务生鞠躬致谢,雨木又叫住他,“把我朋友刚才的钱兑换回给他。”
林幻如释重负,他看看对面几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中年人,不禁感慨雨木神奇,一直都很平静的她也露出笑容。
“呵呵,都是虚张声势,他们的资产或许有那么多,但绝拿不出现金,让他们拿钱比抽血还难!这些资产都在流动中生存,停下来没有几个好受的!倒是唐婉现在处境不是很好……你过去打个招呼吧?”雨木说中林幻心事。
最先离开的是高蕊,外面早等候接她的车了。另一边正往外走的李先生抱怨道:“今儿有点栽面儿了,对不住啊。”
凌奇笑笑:“这算什么啊,游戏!她不是有钱吗,以后咱们就帮她花点儿。”
不一会儿,唐婉摇摇晃晃地走到凌奇车前,手刚接触到把手那一刻,腿一软晕倒在地。尽管林幻已走近并做出反应,但还是没有扶住她,他愣在原地,直到凌奇跑过来才想起把唐婉搀扶上车。
“林幻,你去吧,我送她回去休息,这段时间太累了。”
林幻看着唐婉微微睁开的眼睛,不知道她能否认清自己。
回去路上,雨木和凌奇的车背向而驰,林幻沉默地坐在雨木身边。没多久,前挡风玻璃上出现薄薄水雾,两旁路灯的灯晕开始放大,雨绵绵地从天空飘落。林幻按下车窗,让清新空气溜进来。车里温暖舒适,林幻却焦虑不安。唐婉晕倒一幕反复在脑中浮现,他既恨又爱,两种感情不相上下,充分体会到爱情双刃剑的破坏力。
“你说她是为什么呢?这样做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雨木依然注视着前面,“路都是这样的,如果能走到底,就出来了……我能看出唐婉的困境,可她不接受劝解。”雨木叹口气,“如果她能够轻易接受,那些男人她也不会拒绝……知道我为什么帮助唐婉吗?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她很可怜,而是因为她的经历挺像我妈年轻时。”
林幻转过头,“你什么时候帮助她了?”
雨木微笑不语,“我妈年轻时就她那个样子,周旋在男人中,最后杀出条血路……我从唐婉身上看到她当年的艰辛,也看到唐婉的弱点,她太善良,不够坚决也不够智慧,不能欺骗自己,更不善于欺骗别人,她还总想违背心愿做事情。”
“还记得这里吗,中国队出线的日子,疯狂夜晚,那天如果我们有事儿的话就不可能有今天了……”绕到唐婉家附近,雨木放慢车速,最后慢到就要停下,“现在离唐婉家很近,如果你想上去……刚才她一直留心你,留心你我关系,你也一样。”
林幻惊呆了,“为什么这样?”
雨木很轻松地说:“女孩子,当然比你细致,我对你有感情,它让我在很多问题上更加敏感和聪明。还有,以后你就明白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那么善良,否则我也根本没法生存,这世界你还不明白吗?到时不要怪我就好……但一切又因为喜欢,甚至爱。”
林幻仔细地看着她,雨木情真意切的坦诚,他意识到雨木的理智在崩盘。林幻很想上去看唐婉,但不想伤害雨木,就让她继续往前开。
“真不上去了吗?”雨木问,她开着车围绕着楼区绕圈子。于是,车的轨迹从天空俯瞰,所经过路线像个句号,就在要回到起点时,他们又驶向另外的路,路线由此更接近一个问号。
第二天早晨醒来,雨木尚未从美梦中恢复,就接到意外电话。此前,林幻也得到了同样不好的消息。两人在简单通过电话后,脸都没洗就匆忙见面了。原来剧场通知:《死亡瞬间》涉及暴力和凶杀将即刻终止公演。
林幻震惊,他确信剧本已处理得没问题,导演在艺术上作过修饰,当时还请了几个专家,他们一致认为《死亡瞬间》不会违规。
可是现在禁演摆在眼前,所有投入付诸东流。雨木十分焦急,希望他能够找出哪儿出问题。两人徘徊在平安大街上,分析演出、剧场及每个环节哪没有做周到,但都没有结论。
他们带着不安和疑虑回到各自教室上课,林幻明显心不在焉,他早想到了一个比较可能的原因,只是刚才没告诉雨木,林幻想高蕊或许能够帮忙,于是发了短信给她,但高蕊已脱离凌奇,她也不清楚是不是他从中作梗。
林幻反复琢磨怎样才能让唐婉说出真相,课间时,他第一个冲出去,在楼道拐角拨通唐婉电话:“是他做的吧……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好挽救……没别的意思。”唐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是你就保持沉默。”唐婉沉默,突然的质问让她找不到撒谎空间。
雨木和林幻明白凌奇是报复赌局,雨木先后找几个朋友,想通过“手续费”和“罚款”继续让《死亡瞬间》上演,但答复都是不可行。这次她高估金钱效力。林幻劝雨木不要冲动,事情已无法挽回,凌奇在文化界的影响和关系是他们所不能比的。
“这是件好事,雨木,我知道你以后还要做大事情……这个困难不会影响到你什么,况且首演也成功了,很多人都知道我们有能力!这事情倒是个警醒,以前把很多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究竟国内的大环境,不是那么简单。”
雨木表示赞同:“看来很多方式要改变,有时我也觉得生硬……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虽然让他丢面子,但是我们并没害他……他这么做不是在害我们吗?”
“到凌奇这个份儿,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林幻拉住雨木,把她抱在怀里安慰说:“不要生气,都过去了……”
“如果有机会,凌奇,还有那几个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重新融入集体生活的林幻,只偶尔出现在雨木朋友俱乐部,剩余时间用于读书、写作。
被毕业情绪笼罩的514寝室,每天夜里都集结吃饭、洗澡,随便捡起个话题就聊到天亮,感怀的笑声时常震得整屋都在颤抖。
陈郁缠着林幻讲他这段经历,特别强调关键和细节,他要从中汲取经验,“幻,最后歼灭战已打响……战壕虽多,可都有据守,甚至三两人拥挤,留给朕空位和时间甚少……”
陈郁眼光中不乏真诚,林幻不愿意提及感情,他不再拥有昔日渴望浪漫或征服的心境。
有天,林幻觉得烦闷想倾诉时,陈郁又不想听了,但林幻还是像老太太样追着向陈郁说故事:从雨木到唐婉,再由唐婉到雨木,他的感情左右不定。以往只要谈到男女就“性奋”的陈郁异常麻木,他只是发些感叹词比如“善!善!怪!怪!”来表示耳朵处于接受状态。
齐勇、苏然也注意到戴眼镜的家伙不正常,他每天吃素、洗澡,甚至常常立于床前冥想,暗地里自信地傻笑。大家一致认为陈郁感情屡遭变故神经错乱。
哪知听到风声的陈郁神秘兮兮地把大家请出来吃饭,并宣布:“朕,终于找到……前所未有的爱……和以往不一样的爱,是纯粹的,带有古希腊悲剧精神的爱。”
“哦……原来还有个空的战壕,坑里没人你就爬进去了。”苏然不等陈郁说完就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