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识?”林幻身心高度戒备。“不……不……”女孩儿有些紧张。“那你怎么知道我?”林幻目光犀利。“我一直等你睡醒……是……雨木姐让我在这里守候。”女孩儿很委屈地靠在栏杆上。“啊!雨木姐她去哪里了?”林幻更蒙了。“你……你……也管她叫姐姐,雨木姐她不是这么说给我的。”女孩儿往前挪几步,她看着林幻稚嫩充满阳光的面孔。“雨木姐,她去办事情了,我在这里等你们很久很久了。”她试探着和林幻交流。
两人回到屋里,女孩儿靠在门边一面望着雨木可能回来的方向,一面看着笔直坐在椅上的林幻。“你是谁呢?我们这次来办什么事情?”林幻僵直着身子问她。“我是秋元,从小和雨木姐一起的好姐妹。我们约好要在这见面,早上她叮嘱我要照看好你……因为……雨木姐可能要迟些……也可能会有麻烦……”秋元缓缓解释着,可没等她说完林幻猛地从椅子上跃起:“我就感觉出她那时没睡!她一夜都没有睡……还是骗过了我。”
秋元见林幻情绪激动,有些心慌,她竟没看到林幻如何闪到面前,也没有料到他清澈的眼眸中会射出如此夺人的光。“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既然叫我陪她来,有什么不能一起面对的。她在哪儿,你告诉我……”林幻眼神穿透秋元的身体甚至精神。“她们约好来这里商谈小岛经营和收益,具体我也不知道,但雨木姐和我说的很多都是对她不利的消息……她妈妈……”秋元本不打算多说,可被惧怕和惶恐弄得不由自主。
就在林幻不断用精神威逼秋元时,雨木悄悄地走回来,她看似轻松的脚步显出无助和孤独,灿烂灼人的阳光迫使她勉露笑容,笑中却没任何喜悦。“秋元,秋元,你有没有带幻幻出去玩?”雨木声音迅速缓解屋内紧张,秋元慌忙迎出去,但林幻却抢在她身前冲出去。
“有人欺负你了?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去?”林幻强力收敛精神。
“没人欺负我,我看倒像你欺负别人,看我妹妹的脸色成了什么样?”
林幻才意识到把秋元逼得很苦,连连表示歉意。“水土不服,水土不服,我是个不可爱的人……”
“秋元你回去休息吧,辛苦了,一大早就起来守在这里。事情果然是那个样子,和我们预想一样……她们很过分,不过也没什么,现在这些对我来说早没什么意义。我是不想争什么,只是她们做法好绝,好气人。”雨木苦笑着示意她离开,那感觉像是下命令。秋元轻轻点头往外走,出门时把恐惧和关切的目光抛向林幻。
好一段时间,林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偷偷看雨木,发现外表安静的她内心正经历汹涌风暴,这和屋外天堂般美景形成强烈反差。
又过了会儿,雨木紧闭的嘴角略微抖动,她很努力地克制不哭出来,但泪珠不停地往外涌。林幻被深深触动,没有响动的悲声让他心慌。记忆中,雨木是初次袒露悲伤。
林幻总试图了解雨木,猜测她的内心,但她从不回应甚至不留任何线索。从一开始雨木走入林幻生活,她更像美丽神秘的影子。而今,在异国他乡看似温情的度假中,这个机会出现时,林幻却不知所措。
“林幻……”雨木转过身,很木讷地瞪大眼睛,仿佛用目光吞噬周围,“真想我妈妈了……”话没有说完便失控般扑在林幻身上,咬着他肩头放声哭起来,她不再掩饰。
林幻内心回荡着两种声音,起初它们相互抵抗,相互撞击……但随着肩头疼痛,窗外蓝得透明的海浪似乎涌进屋内,雨木的感伤渐渐淡出。
雨木阵阵抽搐后,心绪渐渐从哀伤中平复。林幻试探着询问关于她母亲一切,他的言语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伤心的旧事。
“这些年我一人走走停停,有房子但却没家……有亲人可找不到亲情……”雨木流露出自卑,“妈妈是中国人,爸爸不是。妈妈年轻时特漂亮,很真实很自然的美,我们学校现在的女孩子没一个可以和她比,当时她是很有希望的演员,但却遇见爸爸,他是日本人……”
林幻愣住,雨木的话似乎和记忆中很多剪影吻合。
“那时爸爸家很富有,他宗教般的眼神和贵族气一下迷住妈妈,才认识不久他们就顶着压力结婚,我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妈妈一直认为爸爸不错,嫁给这样的人能远离影视圈纷乱的生活,从此再也不用奔波,现在想来女人都有追求安逸的天性弱点……当然她为此放弃事业,妈妈认为女人终究是女人,家庭才是最终归宿。
“结婚后妈妈发现生活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她虽然放弃事业,整天关在家里做贤淑妻子,但以青春作赌注的付出丝毫没能打动爸爸,结婚没多久他就像当初认识妈妈那样认识别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妈妈咬牙坚持。她独自在日本,当初出国遭亲人朋友反对,妈妈知道无论多苦都要自己扛,生活已没退路……直到我出生,她把这看做最大希望,可就是在这时爸爸将我们抛弃了,他又有了新家也不再管我们。妈妈一个人带着我努力活着,虽然她精神上可以坚持,但身体渐渐地垮了。由于年龄,她日语一直学不好,偏偏我聪明,很快掌握会话,妈妈就带着我和她一起去谈生意。我当小翻译,无论多艰难我都在她身边。我们被人欺负时,妈妈尽可能不让我看见,有时要走很远的路,妈妈怕我累总把我抱在怀里或者背在身后。后来很多人被感动了,和她做生意的人也渐渐多了。这时生活当中又出现一个男人……”
雨木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看看林幻,思考片刻继续往下说。
“在这个年纪很大的好心叔叔帮助下,她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一步步地走向无法预计的辉煌。我渐渐长大了,变得精明强干,更是妈妈的好帮手,但妈妈看出我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便反对我在生意场上打拼。她更希望我学艺术,像她年轻时一样自由潇洒,但也时常提醒我,男人心狠如蛇蝎……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伤害。我从小接受的都是这些,即使再喜欢一个人也能留有余地……长时间的压力和忙碌让妈妈身体更糟糕。我来到北京前,她去世了……当初那个竹野叔叔帮助我把她生意上的事情都处理完,资产停止运行。就这样我才依靠妈妈留给我的钱到处……流浪吧,我去过很多地方很多国家,但现在却记不得了,因为我没家,我是匆匆过客。在这儿,有我妈妈生前招待客人的地方,就是这些房子,她曾经和我一起居住,就是这张床我们躺在一起……”
林幻发现眼前的雨木变得模糊,他把手放在脸上,湿润的泪水沾得到处都是。“既然过去,不要再想,以后好好生活就是最好承诺……还有那个帮助你们的人也一定要报答的。
“我以前有没有欺负过你?如果有我现在向你道歉。”林幻拉起雨木向外走,直到再次站在水天一色的大海面前,他呼吸着它带来的空旷与博大。
“你经常欺负我的……但我好像也挺喜欢被你欺负的……这是人性中的贱吗?”
雨木坐在更靠近海的凉亭边,头发被风吹动着轻柔而飘逸。
“以后我不会再到这里,本来我妈妈曾和岛主合资修建,但是……算了……我们还是好好散心然后就离开……”说着她抬起头。雨木见他目光呆滞说:“你是不是还想唐婉呢?”
林幻什么都没说,反倒是雨木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我说过她和我妈年轻时像……”林幻摇摇头。“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像……”
那天夜晚,雨木和林幻不约而同地躺在那张床上,挂念着各自心事悄然入睡。两人在相同的夜做着不同的梦,醒来时手紧紧拉在一起。
新一天来到,雨木和林幻调整心情,准备享受最后阳光沙滩。早饭后,林幻追随着螃蟹横行于沙滩,灿烂阳光下,清澈如翡翠般的海水泛着银色波光,洁白细腻的沙上三三两两游客悠闲地晒太阳。热衷于日光浴的老外像咸鱼样翻来覆去地炙烤,直到皮肤变成古铜色甚至接近焦黄。远处一栋栋精致的房屋掩隐出现,沙滩边上翠绿浓密的热带植物间散发出静谧,闲逸气氛让人无比兴奋。
马尔代夫海岸没有波涛汹涌和飞浪裂石,可海之力却独具宏大生命感,她安静绵延无穷无尽。林幻拉雨木急停急走,以挥浪、游龙、白鹤、惊蛇等意拳试力潜行于沙滩。她开心地看他打拳,这一刻享受别人快乐才是雨木的幸福。
冲到海水前,林幻被蓝色浅滩惊住,由于有防波堤遮掩,晶莹透亮的海水十分平静,珊瑚岛独特地形,造就了自海滩外很远都是浅及膝盖的海蓝。
林幻蹲身抚摸海面,光滑柔软,一种神奇力量将他托浮,并摇摆在海波间。他鼓荡周身百骸,精神外溢,他极目海尽头,身体空灵直至能承载阳光重量。朦胧中林幻体察到几种力源都潜藏着无限能量,他立于海滩上,自己不再像以往傻傻站立,而向整个自然寻找桩力。
林幻倾尽所能去迎接太阳缕缕触须,阳光重量柔美安详地倾洒,仿佛海浪可以通过他的身体波动阳光,而阳光也能透过照亮水下……不久,林幻身体被疲惫感侵蚀,海水骤然蔓延,浪花纵深扩大。阳光变得愈加细密,林幻的双腿带动全身不住地哆嗦,大滴汗水滑落到海中。他几欲晕厥,但仍狂傲地凝视。
许久,林幻开始厌烦,心想太阳不过一个光点,于是假想自己就是太阳,光芒穿越太空,在整个宇宙发光……林幻慢慢长大,如此轻松许多,他继续放大身心,从头到脚,全身关节无不跟随想象扩大……最后,林幻竟全然不知身在何处,他看不到雨木,也看不到印度洋的美丽海景,他谨慎地下踩地球,吞吐星辰。
林幻重新构建身内外的和谐,呼吸似乎能牵动水浪,吹拂阳光。
林幻不再疲惫,有生以来初次接近天人合一,随后他在大笑中栽倒……等到林幻苏醒时,他还以为刚刚不过是场梦,但从雨木和秋元争执中可以判断确实昏倒。
“他不是中邪。放心好了,这个我还算了解,应该是中暑了。”雨木安慰呆站在身边的姐妹。
“不是走火入魔吗?即使是武术,也能走火入魔……咱们过去不是看过好多武侠片吗?”
“林幻是透支体力了,毕竟一下好几个小时。”雨木说。
秋元甚至觉得雨木也一同走火入魔。
“好……几个小时?什么?”林幻声音迟缓而困乏,“我睡了好几个小时?”
听到林幻说话,秋元吓了一跳:“雨木姐,大侠醒了……”
雨木俯下身仔细察看林幻,觉得他脸色红扑扑的好像还晒黑很多:“林幻,你没事吧?”
“什么事……睡得好爽啊。”林幻一脸满足。
“你把我扔在海边至少五个小时,防晒油都用完了……还以为你长在沙滩上不会动了!”
林幻听到她这么说,兴奋地坐起来:“真的,还以为又做梦练功,就是说刚才经历的是真的,那太神奇了!你要不要试试新体会?”
“嗯,幻幻,我特想知道你站在那儿都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可牛……几次看你要摔倒都没倒,可最后好好的怎么一下就晕了!”
林幻眨眼:“这段时间太宝贵,我体认到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恐怕是很多练拳人一辈子不曾求得的,绝对有缘分在里面……马尔代夫没白来,这次回去屠安将不是我对手了。意拳,或许乃至中国传统武术,都是在说人和自然的关系,不是自己练,整个体系都清晰了!”
雨木脸色突变,她既兴奋又费解。
秋元看林幻面露得意,拉拉雨木小声地嘀咕:“大脑肯定出问题了……就是原来没问题,刚才也给晒坏了。”
晚间,雨木租了条快艇,载着秋元、林幻到水深处钓鱼。出发前,秋元神秘地讲件事:“前些天有两个身体极其强壮的人,不但一条鱼都没有钓到,还有一个人把腿摔断了。因为这里鱼力量出奇地大,大家要小心啊。”
林幻眯起眼睛,模仿着她表情,雨木只抱着乘游艇吹风心态倚靠在船上。
经过一段航行,当船划破水面平静,发动机声在耳边嗡嗡回荡,他们停在海水颜色比较深的地方。同船渔夫教林幻钓鱼,他明白这和公园里水池边垂钓完全不同,因为完全不知道下面会钓上来什么样的大家伙。林幻惊异渔夫竟用塑料鱼饵,用轮轴把渔线锁住,把饵放到海里。
“一旦有鱼咬钩就会拖动渔线,轮轴就会发出嘎啦嘎啦声,就收线,把鱼拖到船边以后,再用钩子把鱼钩上来就好啦。”两个渔夫又对林幻补充几句,雨木翻译给林幻就是不要用蛮力拖上钩的鱼。
“以前只听过人劲儿,现在也来听听鱼的!”林幻格外兴奋,“师父常说拳理多不过本书,还是那句‘师造化’,大自然才是真正老师,怎么能比它给予的更多呢?”
船关闭马达后,仍慢慢随水流前进。林幻和雨木紧张关注渔竿,正后方一根稍粗些,两边各有两个稍微小的。没过多会儿,正中间大渔竿有反应,林幻大叫:“上钩了!”月光下身影一闪,他急步冲过去,开始和水中鱼“推手”。
与此同时,另一条箭鱼也被钩住,雨木按照渔夫所教不断收线,但仍痛苦地大叫,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没摔倒。林幻从后面抱住她,紧握她抓渔竿的手,透过雨木他仍旧能察觉鱼挣扎的方向。
几番周折,雨木总算把鱼弄到船边,强壮的渔夫准备把鱼钩上来,只见他手起钩落,手中摽着劲儿的渔竿却顿时轻松了,林幻本以为鱼被他钩上来了,仔细一看,原来他把渔线钩断,鱼跑了……
雨木顿时呆在那里,林幻也傻了,这似乎是种暗示,两个渔夫只能用当地语言互相指责了一番,又把渔竿和线放好,准备再钓其他的鱼了。一向乐观的雨木此刻沉默,差不多半小时,中间的大渔竿又有反应,他们把它弄了上来,但雨木怎么都兴奋不起来,她还在想着刚才鱼在林幻放手时溜走的一幕。
在林幻和秋元帮助下,雨木渐渐摆脱思念和感伤。三人尽情享受岛上最后时光,喧闹时他们以帆船为媒介和风浪斗争,安静时则在水上自行车上感受慵懒。当孤独作怪时,大家又乘着木舟漫无目的地漂流,尽管秋元早失去兴趣,她还是开心地陪伴在他们身边。晚间,林幻又睡地上,后来夜风凉了,雨木征求秋元意见让他躺中间,这导致他一夜未眠。
第二天,林幻用一早晨时间,掌握使用面罩和呼吸管,他和雨木潜浮在水中,秋元站在岸边高地方,看着他俩在镜子般透亮的海水中和鱼儿游动。
在马尔代夫最后的下午,林幻和雨木乘船去首都游览。再次回到马累已是白天,在这个长两公里宽一公里的袖珍首都,拥挤着清真寺、公园、王陵、商业中心以及政府大楼,甚至还有个规模不小的球场。林幻看到五颜六色的外国人穿行在身边,雨木从容和他们打招呼,而自己却听不懂老外们叽里哇啦的语言,偶尔看见陌生旅客和雨木说笑,十分羡慕。于是在别人笑时,林幻更加大声地笑,他说着凭灵感创造英语词组,根本不去管黄头发蓝眼睛或者棕色头发绿色眼睛的人如何理解。
下午中国游客到来,使得岛上格外热闹。林幻和雨木注意到,八十名中国游客中竟有熟人。当凌奇和高蕊互相搀扶着被林幻叫住时,大家都感到天旋地转。
“麻痹,世界现在变小了,在国外还能遇见,狭路啊狭路啊!”林幻大声地招呼凌奇,“狭路相逢什么来的?凌叔叔大导演?”
凌奇看到林幻晃悠地走过来,嘴上不由自主地回答:“狭路相逢,勇者胜啊!”林幻露出阳光般的微笑:“蕊蕊,他要和我比谁勇,你心疼吗?”雨木过来,抛开凌奇暗中破坏演出的事情,她还是激动地和高蕊抱在一起。
见此情景,林幻直直冲凌奇过来。凌奇自知能力相差悬殊只能闭眼祈祷,但林幻却紧紧拥抱他:“能在这里相遇,真是牛×到家了!你们也来度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