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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张天印伸手在空中划出人形。“林幻,如果他是个五米多的巨人你打得透他吗?如果他拿着匕首扎你,你会害怕刺到你吗?”

“五米?”林幻瞪大眼睛。

“甚至更大……这是对付他的课题,回去好好思考,其实天下武功最终力大打力小,但这个力是浑元力,各种力量都由浑元扩大、空洞无我产生,却又都是由细微棱角渐渐体会,只有置身在自然中,融于宇宙,通过不断自我放大,达到无所在、无所不在境界,才能具备各种力量……你跟我到外面。”说着张天印和林幻走出家来到楼间,他以为师父要训练身法和步法,可张天印却只让他站在那里安静地听。

“你能听到什么?”

“对面楼里电视声、吵架声……后面楼里的也能听到……三环路的汽车声……”

张天印摆摆手,示意他再安静些。“要听更远的地方,细细听,不光要用耳朵。”

片刻后,林幻发觉身体通透许多,整个人就像件衣服悬挂在空气里,异常轻盈。“师父,我能听到风刮过我耳轮……还有它们流动的声音。”他偷偷看着师父。

“你能听到土地下面的生命吗?春天万物生长,埋在地下的种子承受大过它们数十倍数百倍的阻力,你要用身体听它们生长、爆裂、冲破土壤的声音。”

“人身每个细胞都是种子,它们同时在身体炸开,那将是怎样一种力量?”林幻一下变得兴奋,他虽然还听不到种子爆裂声,但血流在心间激荡起的斗志确是有回音的,他不知道有多大,只知道无法衡量。

“不光这些,倾听生命轨迹,这是种精神,我们的拳永远不能偏离它。以前总对你们说放大自己是宏观训练,现在你身体具备了又必须从微观寻找。意拳拳理中有‘大无外小无内’,或许我和芗老当年的理解有出入……当种子成长为大树,你仔细观察,看看能学到什么。天下练武人都会关注树根扎根于泥土,如何坚韧不被打倒,而我偏偏不让你看这些。林幻,半年后你要听秋风如何将枝头落叶刮落,特别是风来叶落那一瞬间巨大的撕裂声,再往后还要倾听雪落、冰融……大自然不只有疾速的风雨雷电,推动它持续运转的还有一种绵延和谐的能量,如果你身体具备了这些……”

张天印的话让林幻变得浑浑噩噩,整个夜晚都无法平静,他只觉得意拳在生命里又拓展出新路,前途越走越长,恍惚一生都走不完,想到让·林德不过是这一刻驻足的风景,林幻心情放松许多。他又想到雨木,不知道她能陪伴多久,她说要出国了是不是要回日本去。这晚,雨木也整夜陷入思虑中,换别人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面对,但唯独他不一样,因为她对林幻产生了感情。

第二天在林幻来到一刻,雨木把整夜准备的大段开场神奇地忘掉,她像以往对林幻那样充满了热情,表情和笑容自然得令林幻无法想象。雨木知道事到如今,不能再有任何隐瞒。大学即将毕业,更重要的是她对这里的生活逐渐失去希望。这帮她恢复原有冷静。

黄昏时分,雨木和林幻像刚刚认识那样坐在客厅里。水族馆地板,折射着夕阳橘红色光彩,光线温暖柔和,两人被彼此的影子连在一起。沉默间隙,林幻调动精神去抑制愤怒,他的情绪要爆炸。雨木显得不慌不忙,起身给林幻沏茶,缓缓回到他身边,眨眨眼睛慢慢打量身边男人,她明白要讲清误解不是一件容易事。

林幻始终不愿意看她,他把目光落在别处。墙壁上玻璃框吸引了他,才发现雨木家那几个镜框全部解封,几幅书画作品呈现,这似乎不是她的风格。仔细回忆初到雨木家,镜框早就存在了,当时一直误以为里面是旧照。此刻林幻好奇心冲淡愤怒,他站起身走过去,借着日落间柔软的光线,看到墙上条幅被装在玻璃框中像标本一样被完好封存。虽然不懂书法,但他能感到条幅上“万言谤诽衣带宽,妙悟禅关集大成”两行诗书写得平和超然,字体安静地停留在纸上,沉寂竟不失呼吸与心跳,这种感觉极为独特。他想看清下面作者却因纸张久远无法辨认,视线平移,林幻又惊讶地注意到旁边还有首诗:

原说日落天已黄,九州仍有北斗苍。

庭院周旋只一刹,布衣群中堪玲珑。

假虎假威非真烈,黄泥包中一庸颐。

亡魂幽灵应犹在,万里彩云观长虹。

再往旁边看,又读到“早年壮志堪降虎,晚岁依人总让猫”。林幻为之一震,诗中心境骤然转变让人惘然,他猛地看到边角处清晰落款,瞬间双眼模糊了。

“芗斋老人一生不惧神鬼,很难想到会有这种心境吧。”雨木也站过来。“幻幻,前面条幅是弘一法师写的,芗斋先生定居北京后曾探望过弘一法师,在书画和佛学方面获得极大教益。弘一法师也有感于芗斋‘穷苦艰危独自撑’,挥笔题了两句诗。中间那首是白石老人真迹。这首诗源自一次比武。”雨木看着已木讷的林幻轻轻地解释。

林幻大瞪双眼完全迷失,雨木异常从容地用指尖轻触林幻手背,那种小心和怯懦让他更加紧张。“不过是些字迹,又何必在意。”雨木很平静。林幻张着嘴半天才说:“这是真的?怎么会有它们?”雨木示意他回到沙发,她告诉林幻都是母亲留下的,白石老人诗中还隐藏着个故事。

当时王芗斋和齐白石谈论书画,有几人闯来,他们体格粗壮全身军装,有趣的是还有个抱白公鸡的日本兵。在前面的就是当时日本军方代表的武士日野,他来找王芗斋比武。因为之前几个名武士都败在王芗斋手下,他这次来做了特殊准备。比武前,日野从日本兵怀里提过白公鸡,抽出战刀往鸡脖子上一抹,用鸡血在地上画了大圆,对着莫名其妙的王芗斋说要和他在圈里比试。王芗斋明白,对方竟然把他当做邪术。日野见王芗斋毫不在乎急得冒火,说他拖延时间鸡血辟邪要失效。王芗斋听后大笑,随即撩长衫进圈,日野大喝一声双手来抓王芗斋手腕,刚一接触他就被甩出圈,撞在一棵大枣树上倒下来便休克了。白石老人看到此情此景,挥笔写了那首诗。

“幻幻,我可能做了很多大家都误解的事,对吗?”雨木严肃地说。

林幻点头,他咬紧嘴唇,把视线落在水族箱的鱼身上。

“但我所做的一切是为报恩。没任何不好的初衷,如果有什么不妥当,我向你们道歉。”

“报恩?道歉?”林幻觉得荒谬。

“幻幻,别人都可以误解我,但我解释后,你就不能。哪怕我有不对的地方,你要站在我一边。有情有义,不讲理,可以吗?”

“可以。”

“那好,我站在你一边。”

“你跟芗老有渊源?”林幻试探询问雨木。

“对,我的今天,我家的一切都和意拳有着不解的渊源。”仅仅这句话击破这长时间以来林幻淤积的愤怒。

“和意拳的渊源?”林幻重复着,他艰难地保持冷静。

“意拳第二代有个弟子叫泽井建一。”

“泽井建一?我知道。”林幻回忆着师父昨天提到的意拳域外弟子。

“你知道他?”雨木眼里闪射出奇异的光芒。

“昨天师父给我讲过他,他先来华和芗老比武,后来成王老先生唯一域外弟子。”林幻虽向师父了解到泽井身世,可脑里闪过意拳的传奇轶事仅关于赵道新、姚宗勋等人的,至于这个域外弟子功夫不一定了得,即使讲过也渐渐淡忘,所以只留下模糊记忆,此刻他在猜度雨木会不会是泽井的孩子,这样的表情清晰地呈现在脸上。

雨木察觉后轻松很多。“你知道他就好多了!”

“似乎他还是个很有修养的人,和其他日本武士不一样,可能这是他能成为芗老弟子一大原因吧。”林幻在记忆里描绘着泽井模样。

“不是的,这点你师父可能不如我了解得清楚,你记住在那时代日本武士没有温和的。泽井先生来华战败了几位拳师后,也非常狂傲就开办拳场。当听说王芗斋后,便登门试技,他被打败后又称自己剑道如何高超,他的确也有相当水平,还批评中国剑法是花套相差很远。芗斋先生告诉泽井,中国拳法早就有拳成兵器这一说,无论剑还是棒都为手臂延长,所以泽井建一拳脚功夫逊色兵器也一样。芗斋先生用台湾出产的凤眼竹手杖,隔点发力将泽井先生震出,腾空飞起后摔在身后的门上。泽井当时惊呆了,即使回到日本多年,他还是经常能够梦见的……此后,泽井先生又以各种功法同芗斋先生实战,结果都惨败,这才甘拜他为师,一旦折服后他便形影不离地追随,这才是真实的泽井。